第6章 (6)

坐在了地上,雙手捂着膝蓋,盡全力想看清傷口。

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在這種黑暗下看清。但是依照她的感覺來推測,她知道,她一定摔得挺重的。

“這是什麽事兒啊?傷口怎麽一個接着一個?”在費盡全力嘗試了幾次站起來之後,她終于放棄了,狠狠地把手錘向地面——然後又觸碰到了手上在摩擦中破裂的微小的傷口,讓她更加郁悶。

但是這個意外唯一給她帶來的好處就是,她終于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周圍的森林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也許自己的身邊正有一條蟲子,但是她看不見。森林裏沒有風,但是可以聽到樹葉相互碰撞發出的細小聲音,在這樣的黑暗中顯得更加詭異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森林的哪一部分,中部,還是已經到了森林深處?南邊,還是北邊?在這寂靜的夜色之中,偶爾還會有幾聲奇怪的動物的叫聲從遠處傳來,聽得她心驚膽戰。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一個可怕的事實:她迷路了。

黑衣人不見了,她沒有找到應該找的人,自己卻莫名其妙地受了傷,還迷路了。這聽起來真的像是一個笑話,但是克拉爾對自己的運氣也真是無語了。她坐在地上,雙手扶着膝蓋,打量着四周的漆黑,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個時候,誰會來理她呢?

她的膝蓋并沒有随着時間減去多少的疼痛感,在原地呆了幾分鐘後,克拉爾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很不好的預感:自己将會重複好幾年前的那個悲劇,在森林裏待一晚上!

“哦,我的天!”

她無力地扶住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潛意識

當黎明到來時,克拉爾還在熟睡着,透過樹葉灑在她眼簾上的一點點光線還不足以喚醒她,但卻足以看清東西了。

真正吵醒她的,是現在身體失重的感覺。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感覺自己似乎是靠在了一個什麽溫暖的地方,并且不在地面上。在這種奇妙感覺的促動下,她終于看清了自己所處的境界,神智也一下子清醒了起來,慌忙一擡頭,卻對上了卡洛斯一雙充滿怒意的眼睛。

“我允許你回去之後再解釋,克拉爾小姐。”克拉爾想說什麽,卻被他打斷。

卡洛斯眼底那莫名奇妙的怒意似乎并沒有消失,但是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抱着她,在她一眨眼的時間裏把周圍的景象換了一個樣——這是她從睜開眼睛開始唯一看到的值得慶幸的事情。

現在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瞬間溫暖的感覺讓她反應到前一秒她呆過的清晨的森林是如此寒冷,也是如此遲鈍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是那麽冰冷!

“放我下來。”醒來的第一句話中帶着沙啞的晨腔,還有不易察覺的疲倦和委屈。很顯然,在樹林裏度過一夜是她永遠都無法忘懷的情景。

卡洛斯盡力壓制着自己的怒火,輕輕把她放了下來。

離開了他的懷抱,克拉爾感覺自己的身上少了一份溫暖,當同時重新站立在地上的感覺讓她又多了一份輕松。她動了動四肢,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多了一件大祭司制作精致且溫暖的黑色袍子。她伸手想要把袍子解下來,可是她的雙手在接觸到黑色的布料時,忽然停住。她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

她擡起頭,吃驚而又疑惑地望着卡洛斯,不可置信般地問道:“難道是你嗎?”

卡洛斯微微一皺眉,眼中的怒氣消淡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完全消失:“什麽意思?”

“黑袍,”克拉爾的呼吸有些加快,她組織着自己的語言:“與我昨天晚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所以?”

“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很神奇地知道我在森林裏。”

“我當然沒有這種能力找一只到處亂蹦的野兔,所以才浪費了大半夜的時間,幾乎走遍了‘謎岚’,最後才在森林裏發現你!”卡洛斯的聲音裏也蒙上了一層怒意,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懷疑什麽。

“真的那麽巧嗎?”克拉爾反問道,被他的語氣所感染,也有些激動:“那個穿着黑袍的人,身高、體型都與你相仿……剛才你出現得又是那麽及時……你怎麽會這麽無聊?想要騙我的話至少也先把衣服換一下吧?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嗎?”

“我無聊?我為了找你花了大半個晚上然後又在這裏被你無緣無故地懷疑,你和我到底誰瘋了?”卡洛斯越來越不耐煩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被自己的敵人說“無聊”,更何況她的生命還是被自己掌控的!

克拉爾注視着他充滿憤怒卻顯示着真實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問道:“你确定?”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卡洛斯也控制着自己的語氣,他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太過于激動了。

在這之後,房間內便是長長的沉默。誰都不曾開口說話。之前的争吵與現在的寧靜形成了對比,讓這種安靜更讓人感到不舒服。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會在森林裏?”卡洛斯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克拉爾嘆了一口氣,臉上顯示出疲勞的神情——雖然她才剛剛醒來。她現在口幹舌燥,嗓子痛得要命,這都是一大早就說這麽多話還這麽大聲的後果。“也許是我眼花了,也許又是另一件事情。總之這段時間裏我會有很多事情。”

卡洛斯沒有再說話。但是相比剛才的沉默,這次的停頓讓克拉爾感到放松了很多,她甚至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髒還在胸膛裏“怦怦”地跳動——是争吵的餘悸。

“好吧。我可以幫上什麽忙嗎?”

克拉爾搖了搖頭,盡管現在她的心情沒有那麽激動了,但是她還是很煩躁。

“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吧。”

卡洛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拿上了自己的黑袍,轉身走向門邊。就在他快要邁出房門的時候,克拉爾忽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回過頭來,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次,然後說道:“如果你真的找了我一夜的話,那麽——謝謝。”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也就是說,昨天他與亞瑟讨論到半夜之後,發現自己不見了,又花了半夜來找自己。即使她知道大祭司不會因為睡眠不足而生病什麽的,但是她知道睡眠對于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在聽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卡洛斯微微楞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又恢複了過來,眼中已無憤怒,嘴角帶上了一絲微笑。他沒有回答,而是轉身邁出了房門,腳步比剛才顯得更加輕松了……

克拉爾目送着他離去後,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随即又重重地幾乎是倒在了一旁鋪着柔軟墊子的藤椅,閉上眼睛,休息了幾分鐘後,才想起來自己的嗓子已經是那麽沙啞疼痛了。

于是她又艱難地起身,走到了放着水杯的桌子前,剛想伸手倒水,卻被接下來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桌子上的水壺像小型的熱氣球一般輕盈地飄了起來,壺嘴對準了一個茶杯,然後傾斜,把水倒在了茶杯裏,又輕輕地飄回了原來的位置,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這一切,并不是她有意操作的!

克拉爾驚訝地舉起自己的右手,把手心朝上——

這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掌心上蝴蝶圖案的顏色變深了,又變回了它開始存在于她身上時的那種深紫色。

只是因為她下意識的思想,控制了那杯水的移動。

停頓了幾秒後,克拉爾舉起桌子上放着的水一飲而盡,随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可是她沒有注意到,在她的桌子上,那條蛇形的吊墜已經移動了位置……

☆、轉變

“你确定嗎?”

“當然。比如這樣——”克拉爾說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指向着卡洛斯書架上的一本書,那本被她選中的書很快就自己離開了書架,飄到了她的手上。

“看見了嗎?”她拿着手中的書,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

卡洛斯拿起她的右手,觀察她的掌心——果然,蝴蝶圖案的顏色深了。

他二話不說,沖到了書架邊,仔細尋找着,然後拿起了最邊緣的一本書,急躁地翻閱着。

克拉爾趕緊走到他身邊,看着他一頁一頁地翻過書頁,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直到卡洛斯翻完了整本書,她才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卡洛斯搖了搖頭,眉頭皺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才把視線又轉向她,說道:“你最近身上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情?”

“沒有。”克拉爾很肯定地回答。

“現在你的身體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嗎?”

“沒有。”她突然覺得他有點像醫生,不過她沒笑出來,畢竟在這個時候笑出來的話,她就真的需要去看醫生了。

卡洛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放下手中的書,神經已是高度緊繃。記載中使用“□□”魔法的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圖案的顏色只會在他們死後加深。如果說克拉爾是一個例外的話,那麽這個例外也很有可能朝他不能掌控的方向發展。這是個嚴重的問題,還有一種可能便是克拉爾過幾天便會死亡,可是這需要她本人先使用“□□”中較為重大的魔法作為引子,而以她現在的能力來看,又怎麽可能。

“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思考。”最終,他還是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

☆、舞會(一)

聖林節到來的最後一天,“謎岚”徹底沸騰了。大家忙着打掃各種建築物,包括平常很少有人走過的小橋小路,這幾天上面厚厚的落葉也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亞瑟的宮殿在前幾天就開始為聖林節做準備了,仆人們在宮殿內換上了新的地毯、窗簾和燭火,在陽臺上擺滿了各種顏色的謎岚花,細心地打掃了裏裏外外。無論是從裏面還是從外面看,宮殿都像是煥然一新。

在這一片忙碌之中,克拉爾感覺自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上次在森林裏度過了一夜,她竟然沒有因此而感冒,不然,她也就可以找個理由讓自己終日躺在床上,什麽事情都不做了。

亞瑟幾乎已經被從各地送過來的信件和“謎岚”各種大小的事情給埋沒了;伊默爾因為最近的星使會議忙得不可開交;卡洛斯一直在為聖林節祭祀的事情做準備,沒有時間與她讨論關于魔法的事情。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時間,她都是在思考、發呆、練習中度過的。不過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經過這幾天對魔法的練習,她已經可以移動一些較大的固體了,接下來她準備開始練習托起液體和移動運用,至少也不會讓她無事可做。

就在早晨,亞瑟派人送來了一些舞會的服裝,本來克拉爾是堅決反對這種一直拖到地上的長裙的,她曾經試穿過,結果在舞會中連續被裙擺絆倒三次,還是摔得慘不忍睹的那一種!不過還好那時候她年紀小,但是她也不會傻到再鬧這樣的笑話了。可是偏偏不巧的是,亞瑟還讓仆人告訴她因為有其他種族的使者會參加舞會,所以她必須穿上這種衣服,弄得她一整天心情都不怎麽樣,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黃昏已經在警告她試穿衣服了。

她打開一大早就被她扔在床邊的精致盒子,拿出了裏面的禮服——果然是那種曾經讓她極度厭惡的長裙。而更加讓她頭疼的是,她仔細研究了一下裙子的構造,發現接下來一個小時她可能都要用來換衣服了。唯一使她感到慶幸的是,裙子是複古風的,是她喜歡的風格。

雖然很不情願,克拉爾還是硬着頭皮穿上了它。

大小正合适。

第二天,聖林節正式到來了。

節日的氣氛仿佛随着夜晚的到來越來越濃,彌漫着“謎岚”的每一處。到了傍晚的時候,“謎岚”所有的森林都亮了起來——人們已經在樹上挂上了一盞盞燭燈。即使是在屋子裏,還是可以聽到音樂聲從窗外傳進來,人們在空曠的場地擺上了桌子,放上了食物,跳着圓舞曲,将熱鬧的氣氛展露得一覽無遺。

但是克拉爾的目的地不是那裏,并且她有些遲到了。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就在她想要出發的時候,伊默爾突然到來,然後她就被某人華麗麗地逼着又化了一個妝——即使她發誓她真的沒有用心去做。

但是最後的效果還是讓舞會的所有人都被驚豔了。

當她和伊默爾一起走入宮殿的舞會大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那種感覺真的讓她很難受和緊張,難受是因為不習慣被所有人注視,緊張是因為她穿着長裙加高跟鞋,怕一不小心再摔跤,還是在這種衆目睽睽的情境下摔跤。

亞瑟看到她的時候也被驚訝到了,他沒有想到自己選的禮服居然會這麽适合她,裙子是複古風的,完全按照上個世紀時“謎岚”王宮舞會禮服的标準制作,淡淡的米色看起來十分高貴優美。袖口、裙擺上的一些流蘇看起來更加增添了古老的意蘊,露肩、緊腰的設計把克拉爾完美的身材完完全全地襯托了出來。再加上她今天晚上還化了妝,在素淨典雅的畫面上又劃了妖豔的一筆,顯得出奇地和諧。

柔和的燈光照耀在她身上,使她看起來不似真實。

不過所幸的是,這種目光的聚集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過了一會兒之後,舞會還是照常進行。克拉爾感覺自己頓時得救了。

等到她和伊默爾走到亞瑟面前,亞瑟才反應過來。

“你遲到了好久。”亞瑟從一邊的桌子上拿了一杯酒給伊默爾,又拿了一杯果汁給克拉爾,看了一下表,說道。如果不是已經知道,克拉爾會以為他也只是參加舞會的某個會引起其他女孩注意的人,身上的禮服讓他不像統治這片森林的人,更加富有年輕的活力。

“你問他!要不是他逼着我化妝,我怎麽會遲到?”克拉爾不滿地瞪了身邊的伊默爾一眼,繼而問道:“對了,為什麽你也會來參加舞會?你不是很忙嗎?”

伊默爾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笑着回答:“所以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嘛!”

“亞瑟殿下!”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看得出來,他是某個種族的使者。

亞瑟友好地和他打了招呼,并且介紹他們互相認識。随後——亞瑟就被拉走去和另外幾個使者會面了。

☆、舞會(二)

舞會還只是進入前戲,音樂聲還沒有響起來,人們只是聚在一起,互相聊着天,也把氣氛襯托得很熱鬧。

“喂,給你看一眼很神奇的東西。”克拉爾神秘兮兮地說道。

伊默爾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問道:“是什麽?”

克拉爾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果汁,轉而從桌子上又拿起了一個空的玻璃酒杯,閉上雙眼,似乎是在思考什麽。然後,伊默爾就發現自己杯中的酒到了她的杯子裏。

“你……你什麽時候……”他似乎被眼前的一幕驚訝到了,這件事情,卡洛斯并沒有告訴他。

“不告訴你!”克拉爾臉上現出狡猾的笑容,她朝他吐了一下舌頭,然後轉身快速走開了。

伊默爾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輕松的背影,心中的驚訝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陰霾:她每成功一步,便離死亡更進一步。

克拉爾穿過熱鬧的人群中心,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然後坐了下來,仔細在人群中尋找着卡洛斯的身影——這幾天她都沒有見到過他,雖然她知道這是因為聖林節的祭祀,但是在重新擁有微小法力的時候,幾天看不到他還是讓她有些不習慣。

明亮的燈光照着每一個人,女士們都穿上了精致的禮服,細心地打扮了自己,男士們也是如此。舞會還未真正開始的氣氛已經讓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都是那麽獨具魅力。從背影上看,很難辨認出誰是誰,即使是熟人也得反複尋找。

克拉爾想,自己的轉變可能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大。

臉上的妝容讓她感到難受,她不知道那些女士是如何忍受這些類似于顏料的東西在臉上黏糊糊、緊巴巴的存在着,日複一日。或許是她還沒有習慣,她覺得自己一輩子也習慣不了。

這又讓她想起了羅伊,那個她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她現在的敵人。

她發現,羅伊真正開始化妝的那一天,是她背叛她的第二天。那一天,她看着自己面前那個畫着濃妝,宛如帶上了一副冰冷面具的女人親手把她囚禁,又微笑着離去。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和她的間隔,已經不僅僅是一張精描細畫的人皮了。

在不知不覺中,克拉爾已經喝完了整整一杯的酒。

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沉思太久時間了,過去的回憶再次讓她心痛,讓她對未知而黑暗的未來感到恐懼和茫然。

但是在今晚,她将放松自己,盡心盡力沉醉在舞池中。

她站了起來,随手把空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從大廳的後門走了出去。室外的清冷的空氣讓她打了一個寒戰,她才意識到大廳內是如此溫暖。

走出後門,就是一片種滿玫瑰的不大的花園。

克拉爾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上面還有青苔爬過的痕跡,王宮的仆人打掃得很到位,但她卻下意識地為這些逝去的生命惋惜。路的兩邊,密密麻麻地種着玫瑰——靠近路的是大紅色的,中間是粉色的,最外面是白色的。大片的美麗的玫瑰花在枝頭盛開,淡淡的馨香伴着泥土的清新氣味彌漫着整個花園,雖然有晚風吹過,但是它們就像是靜止的一般。花朵、香味,一切的一切,給人一種凝固的美感。

她一直沿着這條小路慢慢地走到了盡頭,走到了被玫瑰包圍的花園另一邊,然後轉身,猛然間發現自己身後還有一架秋千,更加驚悚的是,秋千上面還坐着一個穿着黑袍的人!

夜間的美麗寧靜仿佛就在這一瞬間被打破,她差點就沒有叫出聲來。但是随後,她便認了出來他是誰。

克拉爾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怪罪似的瞪了卡洛斯一眼,即使他并沒有看她,但是她确定他知道自己的到來。

她向秋千走了過去。一種“藤蔓玫瑰”爬滿了秋千,細細長長青綠色的藤蔓纏繞在木質秋千的扶手、後背上,在這些藤蔓的盡頭,盛開着一朵朵紅色的玫瑰花,似乎沒有小路兩邊的玫瑰花大,但是依舊光彩奪目。

克拉爾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發熱,她喝了太多酒。

“麻煩你下次在這種安靜的場合下适當地發出一些聲響,或者不要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克拉爾在他身邊坐下,秋千發出了“咔嚓”一聲,就像是要斷掉了一樣。而事實上,它确實已經年老體弱了。

卡洛斯這才擡起了頭,露出了半張原本被寬大的帽檐遮住的臉龐。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雙眼仰望着星空。克拉爾的目光随着他的望向天空:秋天的星星似乎少了很多,但是在“謎岚”這個奇幻的國度,星星卻還是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固執得不肯收斂光芒。今晚的月亮顯得特別大,特別圓,然而更引人注目的還是它神秘的紫色。月亮是紫色的,比任何一天的顏色都要深,月光卻是淡紫色的,溫柔地灑在玫瑰花園,灑在玫瑰花上,灑在青石小路上。

“祭祀什麽時候開始?”

“月亮最高、最大的時候。”

“你不用準備嗎?”

“你是怎樣出來的,我也是怎樣出來的。”

之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話可說。克拉爾清澈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出星空的閃亮,然後是卡洛斯被月光照亮的半邊臉。

☆、舞會(三)

她細細端詳着他的臉,他的神情,他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淡淡憂傷,就像一個迷途的孩童。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她都會莫名的心酸,不知道是因為引起了自己的共鳴還是她的本能,她都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去擁抱他,至少給他一點安慰。而她卻從來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也常常會有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狀态。

仿佛是察覺到了什麽,卡洛斯的目光收了回來,轉移到了克拉爾身上,發現她正在出神地看着自己。

“你……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他原來想問的不是這個,但是眼前讓他看見的東西改變了他的思想。

克拉爾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反應到他說了什麽,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真的很燙!都是那杯該死的酒害的!

“沒事,只是剛才喝了一杯酒而已。”她解釋道。

卡洛斯挑起眉毛,目光中毫不掩飾他的懷疑:“只是一杯嗎?”

“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杯酒。”

克拉爾的話音剛落下,從宮殿的大廳中就傳出了樂師們演奏的舒緩的音樂聲。舞會正式開始了。

在聽到這音樂聲之後,兩人都楞了一下,場面有一瞬間變得沉默,在四目相對的境地中,氣氛似乎又顯得有些尴尬。最後是克拉爾先低下了頭。

她感覺自己真的醉了,整個身體都是熱的,連神智都開始不清晰起來,竟然有了一種想睡覺的困意。

卡洛斯的眼角餘光迅速撇過周圍大片玫瑰花之後的樹林,嘴角挑起一絲輕蔑的微笑。他站起身來,解掉了将他籠罩在黑暗之下的黑袍,然後站在克拉爾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尊敬的克拉爾小姐,請問您是否願意與我跳一支舞?”

克拉爾茫然地擡起頭,看見他完美的笑容,頓時又不知所措,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用一個疑惑的表情回答他。

可是這似乎沒什麽用。卡洛斯沒有做任何解釋,也沒有等她同意,就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在她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将她拉了起來。

“喂,你幹什麽?”克拉爾瞪着他,對他的行為表示極度的不滿意。哪有請別人跳舞不經過人家同意就強行拉走的?

“噓!”卡洛斯示意她安靜,克拉爾剛想反駁,一擡頭,卻又看到了他忽然轉變的認真、嚴肅的神情,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麽了?”她壓低聲音,輕輕問道。

“在你身後的樹林、那棵最粗壯的大樹後,有一個人……別回頭!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卡洛斯提醒她。克拉爾的神經緊繃了起來。

樂曲的又一個片段剛好開始演奏,清晰動人的音樂聲從大廳中傳來。這是“謎岚”王宮樂隊創造的一支著名的雙人舞曲。

在一個合适的間隙,卡洛斯開始跳起了舞,緊緊握着克拉爾的手,帶動着她。

克拉爾也很配合,雖然她已經很困,但是她還是問道:“他的服裝是怎樣的?”

“和我一樣的黑袍。”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但緊接着又歸複平靜,好像沒在跳動一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努力使自己反應不是那麽大。樹林中的每一棵樹都挂上了燭燈,那個人選擇躲在樹後讓她感到恐懼,卡洛斯敏銳的洞察力更是讓她感到自己的無奈和渺小。

“他就是我上次在森林中看到過的人。”

這回,是卡洛斯的呼吸滞停了。他微微低下頭,略帶疑惑地看着克拉爾:“确定嗎?”

流暢動人的音樂聲悠揚地飄蕩在花園中,在月光下,一切變得朦胧起來。克拉爾随着每一次身體的晃動而輕輕舞動的裙擺劃着優美的弧線,精心盤起的黑發上綴着的裝飾物在光照下閃着銀白的光,恰似黑幕中的一顆顆星星。她微紅的兩頰像玫瑰花瓣一般散發着魅力。只可惜醉意讓她沒辦法享受這個夜晚。

“只會是他了。”聲音似乎有些不清晰。

卡洛斯撇向樹林,嘴角的笑容透露出一絲狡猾:“我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音樂聲突然變得激昂起來,他的動作也很快地作出相應的變化,精致的禮服和自行的笑容讓他看起來更加耀眼。這段舞蹈是克拉爾從小學到大的,即使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她也本能地随着音樂優雅地轉了一個圈,她美麗的裙擺輕快跳動着,微微揚起,露出了她腳上那雙擁有和水晶相同顏色的高跟鞋。

他的注意力在身後的樹林上,而她随着随之和緩的音樂幾乎快要睡着了。于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花園的另一側,還有第四個人存在。

☆、舞會(四)

伊默爾的後背倚在冰涼的石壁上,在陰影處遠遠地望着前方月光下兩人舞動的身影,是那麽優美。他們落在地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又輕輕地分開。音樂聲在他們周圍萦繞着,他們的舞步是那麽合拍。

但是他卻感覺他們在一步步踩碎他的心。

他可以原諒所有人的背叛,但是對于他,他還沒有成熟到這個地步。或者說,他允許任何人傷害他,但是他不能。

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玫瑰花。鋒利的花刺刺破了他的手掌,可他只能聽到自己心髒滴血的聲音。

一段音樂結束,停頓的間隙,兩人還是緊緊依靠在一起。他想告訴自己這只是個誤會,但是他說服不了自己。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寧可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也不想看到眼前的這一幕。

月光無法照到他身上。

立在原地許久,伊默爾才又悄悄離開了。他停留過的地方,芬芳松軟的泥土上,輕輕躺着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如果人們都可以看清事情真相的話,也就不會有“誤會”這個詞了。

事實上,劇情并沒有伊默爾想象得那麽美好和令人心碎。在音樂結束後,卡洛斯就發現克拉爾竟然睡着了!

“這樣都可以睡着?!”他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克拉爾,再也顧不得什麽形象和黑衣人,對她的“睡功”表示由衷的敬佩:“還真是第一次喝酒!”

他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樹林,發現黑衣人已經走開了。

“所以……”他再次低頭看了一樣熟睡的克拉爾,她整個身體幾乎都貼在了他的身體上,頭倚在他的肩上,輕而有規律的呼吸聲平緩柔和。

“我又得把你送回去了。”

☆、蛇

克拉爾睜開眼睛時,已是第二天的黎明。灰暗的光線穿透了玻璃窗,灑在她卧室的地面上,讓地面看起來冷冰冰的。窗外飄着霧,一片朦胧不清的景象使人無法辨認事物。

她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衣就出了房間,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跳舞的時候睡着的事情,她已經做好了今天被卡洛斯嘲笑一整天的準備。

昨晚的醉意似乎已經全部消散,但是她還是想讓腦袋更清醒。她走出屋子,清晨新鮮卻冷清的空氣差點沒讓她再次退回到屋裏。

霧很大,大得看不清東西。這麽大的霧在“謎岚”也是很罕見的。

克拉爾對着眼前一片似乎虛幻的白色皺了皺眉,接着伸出手,試探性地劃動了一下——面前的白霧變得稀薄了一些。她習慣性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蝴蝶圖案的顏色還是深色,沒有改變。

她嘗試着驅散了她要經過的那條路的霧,使她至少可以看清東西,并且一路走了下去。

在“謎岚”的清晨散步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只可惜今天霧太大,不能好好欣賞周圍的景色。

正這樣想着,她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嘶嘶”的響聲,好像雜草被撥動的聲音,又好像某種動物呼吸發出的聲音。她連忙扭頭去看:在她身後的草地上,不知道什麽動物在跑動,可能是一只兔子,她甚至分辨不出顏色。霧太大了,而且距離太遠,她連一直老鼠和一只羊都分不清。

她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着。可是那聲音卻再次響了起來,而且更加重了,似乎是有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一般,她沒有回頭。可她還是被接下來又變重了的“嘶嘶”聲吸引了注意力,回過頭去看。但是,這一次,她看清了,這不是一只兔子,是一條蛇,還是一條巨型的蟒蛇!她着實被吓了一大跳。剛才的“嘶嘶”聲是因為它吐舌頭而發出來的,在剛才這一段時間內,蟒蛇一直在拉近和她的距離。現在,他們的距離不過五步遠。但是好像幻覺一般,她還沒來得及看清蟒蛇的花紋,它又換了個方向,以驚人的速度游走了。

“那個……你是其他種族的嗎?我不會傷害你的。”克拉爾朝着蟒蛇消失的方向喊道。

可是沒有回答,周圍平靜得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果是其他種族的話,原型為那麽大的蟒蛇也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單純是動物的話,長成這麽大的蟒蛇更是罕見,更不會無緣無故跑出森林見到自己之後又游走。不管怎麽樣,克拉爾的好奇心還是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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