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我覺得她一定還有更大的野心,一定。但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向來不擅長做決定,可是在今天這件事情上,我知道我做的決定肯定是這個——不管是之前還是未來,哪怕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也依舊會這樣選擇。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丹尼爾拉是在威脅我,我可以選擇與世界一起毀滅,也可以選擇只有我毀滅,而我選擇了前者。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我沒辦法去選擇另外一條道路,繼續過我原來的生活。現在,我不單單只是為了我自己而活。想到父親,想到自己親眼目睹的他被人殺害的情景,我願意為了他自私,我也願意為了他放棄世界。”

克拉爾停了下來,把自己寫的東西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最後深思熟慮,在文章的最後又用遠古巫族文字寫了一句話,翻譯過來,文章的最後一句是:

“我知道我的選擇可能已經錯了,但是我願意。”

克拉爾放下筆,揉了揉眼睛,合上日記本,輕輕地放置在書架的最左側。完成這一切之後,她才走到了床邊,放松地躺在床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魔鬼式訓練

作者有話要說: 隔了好久好久才來更文真是不好意思……其實小說很早就寫完了,只是一直沒時間發上來,現在看看簡直就是小白+瑪麗蘇的小學生文章,感謝某些親們的一直支持撒~

“現在,你就是我的老師,我将會在這片場地進行練習,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一定要指出來……喂,你有在聽嗎?”克拉爾氣急敗壞地朝一邊靠在樹幹上睡覺的卡洛斯吼道。

清晨的空氣還很潮濕,特別是在這個接近水源的地方,仿佛更加清冷濕潤。現在他們所在的是一片沿着小河分布的空曠的草地,兩邊是小小的樹林。

克拉爾找到這個地方是因為這裏偏僻無人經過,又有森林、草地、水,是個絕佳的練習魔法的地方,以往幾天她都是在這裏進行練習的。不過今天她還拉來了卡洛斯,對此,卡洛斯感到很不滿意,大清早的吵醒他最壞的後果就是被他綁起來,一直等到他睡醒為止。不過克拉爾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而是直接拉上他就出了門,于是就有了以下的景象:克拉爾一個人站在草地上接近小河的地方自顧自地說着話,而卡洛斯背靠在一邊的大樹上,還是睡着覺。

克拉爾等待了幾秒之後,某卡還是像沒聽到一樣睡着覺,于是“黑線”頓時爬滿了她的額頭。

“你……你少睡一個早上會死啊?本小姐不計前嫌才請你來當我的老師的,起碼有個對學生的尊重好嗎?”她又以重了三倍的音量說道。

卡洛斯這回聽到了,但是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不清晰地嘟囔道:“是你直接把我拉過來的,我又沒有同意。”

“什麽?”克拉爾沒有聽清——不過幸好她沒有聽清,不然她又會被活活氣死的。

然後接下去又沒有聲音了——卡洛斯又快睡着了。

“你……”克拉爾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看着他靠着樹快要睡着的樣子,她忽然靈機一動。

卡洛斯靠着的那棵樹上結滿了一種形狀似梨,但外面還裹着一層紮人的刺的果實,在“謎岚”被稱為“毛球梨”。

“亞力克,當心上面哦!”這次聲音裏面帶了很明顯的笑意。

卡洛斯在睡夢和現實之間突然感覺到自己頭頂有一陣輕微的風襲來,頓時就清醒了過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就接住了從自己頭上掉下來的“毛球梨”。三秒後——

“啊——”

一聲悲慘的叫聲幾乎傳遍了整個“謎岚”,草地邊的樹林中飛出了一群鳥,被這聲音吓得尖叫着逃跑了。

卡洛斯先是迅速扔掉“毛球梨”,再是同情地看着自己被刺出紅印的手,最後把目光移向正在大笑的克拉爾,狠狠地瞪着她,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克拉爾,你、死、定、了!”

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克拉爾聽到他憤怒的聲音之後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止住了笑聲,卻聽到自己頭上傳來的輕微的水聲。她連忙擡頭一看: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大水球已經停在了她的頭頂。于是沒等到她反應過來要躲避,水球就徑直落了下來,澆透了克拉爾一身。

水珠順着她的頭發、臉龐、衣角滑落下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輕輕抹去了睫毛上的水珠,睜開了眼睛。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身為學生,對老師也要有基本的尊重嗎,克拉爾小姐?”卡洛斯斜倚在樹幹上,保持着一種很慵懶又很優雅的姿勢,微笑着望着克拉爾落湯雞一般站在他面前。

克拉爾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立刻有被布料吸收的水流了出來,她陰沉着臉,緩慢而又清晰地說道:“你太過分了。”與此同時,在她的身後,無數滴水珠脫離小河,漸漸上升,在她的身後形成了一道“水簾”。

卡洛斯還是微笑着,他不相信她已經可以把那麽多的水珠都移動到自己身上來,他們之間的距離至少有十步遠。

可是他想錯了,直到那些水珠一滴不落地全部落在他身上時,他才為此感到驚訝。

雖然在秋天的清晨被河水浸濕的感受凍得克拉爾瑟瑟發抖,但是看到對面的人也被淋濕的情景,她瞬間就開心了,一是因為她心理平衡了,二是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将水珠移動到那麽遠的距離——看來丹尼爾拉兌現承諾了。

雖然卡洛斯确實很驚訝,但是他很快就恢複了原來的表情,對着對面毫不掩飾幸災樂禍情緒的克拉爾笑着說道:“你忘了一件事,你只是一個初學者而已。”

話音剛落,在克拉爾還沒有收斂笑容的時候,他立刻閃到了她的面前,力道不重不輕地推了她一下。她立刻感到自己向後倒去,在一剎那之間,她反應過來——自己身後是小河!雖然她确實已經渾身濕透了,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她死都不要再被秋天的河水浸濕了!

可是仿佛向後倒下已成定局,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入水那一刻的冰涼。

就在她的身體快要接觸到河面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停止了她的倒下。她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了卡洛斯一手拉着她,微笑着。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我松開手,你将會落入冰冷的河水裏;二,向我道歉,我會考慮要不要拉你上來。”他說道,聲音中充滿了在克拉爾看來“邪惡”的笑意。

這是□□裸的威脅!

憤怒之中,克拉爾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同歸于盡。

她對着卡洛斯笑了一下,然後沒有再說什麽話,身體一用力,就把他也拉了下來——

“嘩啦”一聲,河面上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卡洛斯在毫無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果然也被拉下了水,他應該早就想到會有這個可能性的。

“咳咳咳!”克拉爾已經無法形容落水那一刻的感受了,她很高興自己把他也拉了下來,但是同時身體接觸到水感到的冰冷讓她發顫。不過現在,最讓她感到難受的還是她嗆到水了。他們入水的時候是她在下面,況且小河裏的水深及膝蓋,這樣很容易就嗆到水了,她趕緊翻了個身,從卡洛斯身下鑽出,坐在水裏,猛烈地咳嗽起來。

卡洛斯也趕緊從水中站了起來,坐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雖然有些紮人,但是比在水中好多了。幸好這條小河底部都是一些細小的沙石,才不至于硌疼他們。

☆、花栗鼠

“咳咳咳!”克拉爾還在劇烈地咳嗽着,其實她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只是她的整張臉已經沾上了水珠,根本分不清淚水和水珠哪個是哪個。過了好久,她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卡洛斯一直靜靜地看着她,同時适應着從水中出來以後的更加寒冷。深秋加厚的衣服在沾了水之後變得異常沉重,為了減輕自己的負擔,他幹脆整個人躺在了草地上。

克拉爾嘗試着從水中站起來,沉重的感覺差點沒讓她又坐在水中。她拖着步伐緩慢地走向草地,坐在了他身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經過剛才這麽一折騰,她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身上,讓她感到難受。還有她的頭發也濕透了,此時正順服地貼着她的臉龐和她的後背。她用手盡量把頭發裏的水分擠了出來,又整理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悲劇地發現,不管怎麽整理,她的衣服始終都會貼在她身上,這讓她想起了蛇形的丹尼爾拉貼在她身上時那種濕漉漉、滑溜溜的感覺。

克拉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的卡洛斯,問道:“你不覺得草紮人嗎?”

“我已經無所謂了。”聲音裏只有疲憊,沒有了攻擊性。

她深呼吸了一次,然後也倒在了草地上,一開始的刺痛感讓她很不習慣,不過很快她就适應了。

“我也是。”她輕輕說道,同時合上了眼睛。

清新的空氣混合着泥土、植物的氣味,令人心曠神怡,雖然這個時候還是沒能看到太陽,但是天氣似乎暖和了。鳥鳴聲偶爾在樹林的某一處響起,接着在另一處又會有另一只鳥的叫聲附和,在寧靜中顯示着生機。

空氣中只有兩人的呼吸聲,由急促到平緩。恰到好處的沉默讓他們都有了休息的時間,而并沒有“中場休息”的意思。

“你知道花栗鼠嗎?”過了好久,克拉爾突然問道。

卡洛斯轉過頭,奇怪地看着她。

仿佛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笑了笑繼續說了下去:“我以前養過一對花栗鼠。”

“所以……你想說什麽?”他不解地問道。

克拉爾轉過頭,目光與他相對:“你知道嗎,花栗鼠有一個技能——它們會一起走路。”

卡洛斯靜靜地看着她,沉默了三秒後,終于意識到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于是面無表情地驚嘆道:“哇,好棒的技能啊。”

克拉爾笑了,笑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她繼續說下去:“不,我的意思是說,情侶花栗鼠會尾巴尾巴牽着尾巴一起走路,真的。”她邊說邊用手做了一個形象的動作來說明。

卡洛斯思考了許久之後,還是沒能想出她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望着笑得一臉燦爛的她,他有些擔憂地問道:“克拉爾,你該不會是腦袋進水了吧?”

本來還在問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說起“花栗鼠”的事情的克拉爾一聽到他的話,頓時就生氣了,“你才腦袋進水了呢!”

卡洛斯沒有繼續和她争吵,而是轉過了頭,望向天空,換了一個話題:“話說回來你的魔法為什麽會進步得那麽快?”

克拉爾聳了聳肩:“我不知道,突然之間就這樣了,可能和運氣有關。”很明顯這是在撒謊,她小心翼翼地考慮着自己的用詞和說話的語氣,避免聽上去不合實際或者不太自然。她遵守着和丹尼爾拉的約定。

卡洛斯沒有從她的話中找到任何破綻,更沒有懷疑什麽,只是閉上了眼睛。按照這樣子的學習進度下去,她死亡的日子不遠了,他很快就會成功,重新變回恒星使,戴上那個冰冷的面具。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想到這裏,他就會隐隐有一些恐懼,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甚至這是他不願意承認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總是在這樣安慰自己。

雖然衣服還是濕的,但是克拉爾已經差不多适應了。其實他們完全可以回去換一套衣服或者生一堆火烘幹衣服再或者利用魔法抽離衣服中的水分,但是這些都太費力氣了,他們在這一點上很默契地選擇了在秋風中晾幹衣服。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就在克拉爾以為卡洛斯已經睡着的時候,她的身邊突然又傳來了聲音:“喂,為什麽你一定要報仇呢?”

她被他吓了一大跳,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回答道:“因為那是我父親,一個最愛我的人。”

卡洛斯微微眯開雙眼,淡藍色的天空便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是嗎?他……對你很好嗎?”他想起了父親曾經告訴他的一些事情。如果不是克拉爾的父親,恐怕當年當上恒星使的就是他的父親了。這些都是他們上一代年輕時候的事情了,卻也是現在他背負着家族使命成為恒星使的理由。

“當然。”克拉爾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父親的臉龐。“時間會治愈一切傷痛”,這句話真的沒錯。父親剛剛被殺害的那幾天乃至她剛到“謎岚”的時候,每次想起父親她都會哭泣,但是至少現在她不會了。

秋風輕輕地拂過,吹到他們身上似乎已經沒那麽冷了。天空中飛過兩只灰色的小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留下任何飛過的痕跡。

同在一片天空下的兩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卻總是天真地以為對方沒有。

☆、放手

“殿下,”仆人端着盛放着菜肴的盤子進來,“您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請至少吃一點吧。”

伊默爾立在窗邊,望着天空發呆——事實上,他已經這樣站了一個小時了。

他的書桌上堆滿了各種信件,它們都是從不同的地方被送過來的,兩天以來的信件,他一封都沒動。今天還有三位使者等着他接見,昨天他已經推掉了星使會議,推掉了一切東西,今天他也會這麽做的。

突然,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似的,轉過頭,對着仆人關切的目光微微一笑:“沒事,你先出去吧,還沒有星使是被餓死的。”

“可是……”仆人還想說什麽,卻被伊默爾的手勢打斷。他知道無論怎樣勸說都不起作用,于是把手中的盤子放在一邊,低着頭走出了房門。

輕輕的關門聲把他和世界又隔開,伊默爾深深地嘆了口氣,目光移向還在冒着熱氣的食物上,然後又繼續望向天空。從“謎岚”回來之後,他的情緒一直很消極,不是睡覺就是這樣發呆,昨天他什麽都沒吃,今天至少好了一些,他還喝了一點水。

淡藍色的天空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墜落到了無盡的深淵,他本以為自己會釋懷的,可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兩份情感,無論哪一份他都放不下,始終都會有一份牽絆着他,束縛着他。

克拉爾和卡洛斯,這兩個名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但是現在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這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曾幾何時,他還堅定地相信,自己可以感動她,至少可以保持目前的關系,可是他和她,他和他,他和她,這三條線已經纏在了一起,無法解開,并且他深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放棄。

怎麽會這樣呢?

他一遍遍地問自己,每次他一合上眼睛,月光下卡洛斯和克拉爾共舞的畫面就會出現在他頭腦深處。那原本是個多美好的畫面啊,應該讓他開心,至少卡洛斯從來沒有和女孩子一起跳過舞。可那是克拉爾啊,是他喜歡的人啊,或許他不應該怪罪卡洛斯,這種事情是不受控制的,大概連那孩子自己都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吧。

他閉上眼睛,嘴角浮現出苦澀又美好的微笑。他将頭輕輕倚在窗邊,秋風拂過,吹動了他柔軟的短發。他的睫毛不易察覺地微微顫動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清新的空氣鑽入他的鼻子,他的嘴角上揚着優美的弧度,随着笑容的漸漸加深,他相互交叉的雙手也握得更加緊了……

不遠處的森林中傳出幾聲悅耳的鳥鳴,翅膀撲動的聲音伴随着樹葉摩擦發出的“沙沙”聲,一只鳥飛上了天空。

一切還都是那麽美好。

他已經放手了。

☆、回憶

克拉爾手裏握着她沿途摘下的鮮花,歡快地在石子小路上跑着。拐過前面那個彎,就可以看到她的父親了,他一定還在研究更強大的法術,她這樣想着,繼續向前跑着。她象征着聖潔的金黃色袍子在她跑動的步伐下輕輕擺動,看起來充滿了活力。

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斑斑點點地灑落在這條石子小路上。克拉爾的腳步并沒有停滞,她拐過了彎,懷着興奮又急切的心情奔向前方。

“父親!我……”腳步在那一剎那突然停下。剩下的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已經失去了說出來的機會。

克拉爾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面前,父親身邊的仆人将鋒利的刀刃捅入父親的後背,她的父親痛苦地倒在地上,鮮血已經染紅了他周圍的草地,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刺眼。

手中握着的花悄然落下,靜靜地躺在克拉爾的腳邊,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和光澤。克拉爾呆呆地立在原地,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甚至連手中的花掉了都沒有察覺。她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做,她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個畫面。

這一切是那麽突然,以致有那麽一刻,她的大腦竟是一片空白。

微風輕輕地拂過,吹動着她與陽光一樣顏色的袍子。

就在她反應過來,下一秒就要沖上去的時候,突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拉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後。

“噓!”伊默爾死死地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來,同時雙手将她控制住,讓她不能亂動。

“唔……唔……”克拉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掙紮着,想大聲喊叫卻因為嘴巴被人捂住不能說出話來。她不明白為什麽伊默爾要這樣做,他明明也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倒在她面前的是她父親啊!她沒辦法保持理智,她已經不需要理智這種虛假的東西了。可是她的力氣始終還是比伊默爾小,他的束縛讓她無法逃脫。

“冷靜點!”伊默爾緊緊地抱住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會沖上前去。他迫使克拉爾面對着自己,“看着我,克拉爾!”

克拉爾勉強擡起頭,用盛着滿滿的淚水和憤怒的眸子注視着他,目光中帶着難以言喻的焦急,甚至還有恨意。

伊默爾立刻抓緊機會,盡量壓低自己的音量,很冷靜的說道:“不要亂動!先聽我說,克拉爾。我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但是你現在沖出去只會送死,兇手有把握殺了你父親,也有把握殺了我們兩個。所以不能沖動,你聽懂了嗎?”他認真地注視着克拉爾,仿佛是在用目光安慰她,讓她冷靜下來。

克拉爾的眉頭皺了一下,她眼中的憤怒似乎少了一些,但是又被悲傷所取代。她望向他的目光就像在獵人槍支下的野兔,那麽楚楚可憐,讓人心碎。伊默爾的心在她的目光注視下猛然一顫。

他感到克拉爾似乎不再掙紮了,情緒也平靜了一些,于是慢慢地松開了自己的手。

重獲自由的克拉爾立刻繞到他身後,将頭探出粗壯的樹幹,急切地看着草地上發生的一切。

她的父親倒在草地上,以一個非常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兇手的腳邊。兇手穿着金黃色的仆人的袍子,戴着大大的兜帽,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

不過克拉爾還是認出了他。他是父親的貼身仆人,名叫卡洛斯。但是與其他仆人不同的是,他總是戴着兜帽,就算偶爾摘下來一次,他的臉上也帶着一個銀黑色的面具。平時他基本上不說話,很少與人交流,克拉爾一直以為他是因為臉部某一些先天的缺陷而感到自卑才這樣的。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樹幹,幾乎可以在堅硬的樹皮上刻出手印來。

她的父親擡頭不可置信地望着将匕首插入自己身體的卡洛斯,用虛弱無力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問道:“怎麽……怎麽會……是你?”

卡洛斯伸出手拂掉了罩住臉的兜帽,驗證了克拉爾的猜想:他的臉上果然還帶着一個銀色和黑色相間的面具。

卡洛斯俯視着她的父親,嘴角上揚了完美的弧度。“難道您不知道‘篡位’這個詞嗎?”

這是克拉爾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居然出其的悅耳。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麽刺耳,令她感到惡心。她的表情與她父親一樣,都充滿了驚訝。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名為“背叛”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篡位”這個詞可以在她的身邊真實地體現。她還太年輕了,所以才更天真。

克拉爾的手緊緊地抓着樹幹,伊默爾站在她身後,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用這種方式給她安慰,因為他知道,她已經泣不成聲了。實際上,他也一樣感到心痛,但他是為她感到心痛。

“你可以恨我,說我忘恩負義,但是我要告訴你,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自私。”說着,卡洛斯蹲了下來,但依舊俯視着克拉爾的父親。他伸出手擡起她父親的下巴,用富有磁性的悅耳的聲音接着說道:“包括你,偉大的恒星使,統治星域的殿下。”他停頓了一下,看到老恒星使臉上驚訝的表情,似乎非常滿意。他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變成了同情的。“可惜的是,你不能看着我坐上你的王座了。再見了,即将逝去的恒星使殿下。”他站了起來,最後微笑着看了她父親一眼,然後又戴上了兜帽,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克拉爾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副冰冷的面具。

等到卡洛斯走遠了之後,她才幾乎是尖叫着沖出去,跑到她的父親身邊。

“父親!”她在她父親身邊蹲下,握住他的手,伊默爾在另一邊扶起了已經奄奄一息的恒星使,将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

“克拉爾,”她的父親勉勉強強地将頭轉過來,看着她。“不要哭……這沒什麽可怕的,我……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離。”老恒星使斷斷續續地說道,可以看出,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力氣。那把匕首,不偏不倚恰好從他的後背刺入他的心髒。克拉爾知道,她以後只能以另一種方式實現這種“不分離”的承諾了。

“別說了……”淚水像洪水爆發般源源不斷,她不知道要怎麽接受這種事實,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現在,她最後一次看着她的父親,甚至沒有發現淚水已經浸濕了她的臉,她的喉嚨已經陣陣發痛。她看了看周圍草地上的血跡,又望向父親身上插着的匕首,知道即使把它□□也無濟于事了。

在這即将分離的時刻,老恒星使還是保持着鎮定。他将頭轉向伊默爾,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伊默爾……從今天開始,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克拉爾……”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紅着眼睛但同樣鎮靜的伊默爾打斷:“我知道,殿下。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克拉爾的,您放心吧。”

老恒星使點了點頭,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一絲鮮血從他的嘴巴裏流出來,他的臉已經變成了灰白色。

“克拉爾,我們……不會分離。”

老恒星使的呼吸随着這句話的話音漸漸平緩,最後停止。

他死了。

風似乎變大了一些,吹得克拉爾的長發在她的臉上胡亂拍打着。

她的心髒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然後又在下一秒猛烈地跳動起來,就像瞬間噴發的火山。

“父親!父親!父親!”她用手用力地搖着她父親的肩膀,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再把他喚回。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她做任何一切事情都會變成徒勞。她的淚水從來沒有那麽瘋狂地流出過,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到草地上,滴落到她的袍子上,滴落到伊默爾的心上。

伊默爾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他知道現在安慰克拉爾也沒用。他心痛,是因為她。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哭得如此傷心。他從來就沒想過要以這樣的方式去傷害她,一切都是被動,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老恒星使的屍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起來,然後又漸漸化成一粒粒輕盈的金色粉粒。于是克拉爾意識到這回他們真的應該分離了。

“不!不要離開我!你不能走!”她伸出手,試圖抓着那些看起來像實際存在的,卻是虛無的抓取不到的金色粉粒。這是星使存在的另一種形式。當星使死後,這些東西也會飄散開。

又是一陣風吹過,無論克拉爾怎樣努力地想去挽留,這些金色的粉粒最終還是像從未存在過一樣,随風飄散開去,是那麽輕柔,也是那麽無情。

宛如一聲輕輕的嘆息一般,不幸的結果在這一刻降臨在她身上。到了最後,所有的悲傷都化成了無聲的哭泣。克拉爾跪在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地面。草地上面的血跡已經消失,連一點生命消失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不要……離開……我……”

晶瑩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草地上,挂在草尖上,在陽光的照射下,亮得奪目……

☆、噩夢

“克拉爾?克拉爾?”

她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聽起來很熟悉,聲音中還帶着緊張和着急。是誰在叫她?

她掙紮着睜開眼睛,徹底脫離了黑暗。在那剎那之間,她的眼中映入了卡洛斯緊皺着眉頭、透露出焦急的臉。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看到她醒了過來,卡洛斯似乎松了一口氣,神情也略微變得放松了一些,但是還是沒有真正地放下心來。他坐在她的床邊,微微俯下身體,擔心地看着她。

之後的幾秒內,克拉爾就這麽一直呆呆地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情境中反應過來,她還沒有搞清夢境和現實。她的眼角還挂着一滴淚珠,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四肢已經麻木。

然後她的腦海裏閃過了第一個念頭,帶着一股沖動,讓她伸出雙手,抱住了卡洛斯。

剛剛想開口詢問她有沒有恢複過來的卡洛斯被她的這個動作給驚訝到了,瞬間把想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也許他們兩個人都還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才會導致了克拉爾緊緊抱着卡洛斯,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抽泣着,而後者卻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甚至連驚訝的表情也沒有改變過。

直到确定了身上傳來的另一個人的溫度之後,卡洛斯的大腦才又開始運轉起來,他才發現,克拉爾輕輕的啜泣,還有她肩膀的微微顫動。然後又是在一個念頭之間,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抱住了她。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她的汗水已經浸濕了睡袍。

“不要離開我……”她無力地說道,淚水的滋味浸透了每一個字,讓人聽了是那麽心痛。

他的心莫名一顫。

“沒事了,克拉爾,這只是一個噩夢而已。”他安慰着她,同時用手溫柔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語氣的輕柔讓他自己都感到吃驚。怎麽會這樣呢?自己竟然沒有辦法推開她,這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他沒有辦法做到,他從來沒有同情心泛濫成這種樣子了。但是奇怪的是,這好像并不是所謂的“同情”,而是像出于某種本能的反應一樣。

從窗外射進來的溫暖的光線蓋過了燃燒着的燭燈的光線,讓房間裏一片光明。今天是個好天氣,在深秋的日子裏可不多見。

“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只要你醒過來了就好了。”卡洛斯一遍遍地安慰着克拉爾,好像安慰着一只受傷的小貓。他閉上了眼睛,仿佛這樣可以讓自己鎮靜下來,也可以讓克拉爾鎮靜下來。

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終于不再哭泣。卡洛斯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間隙輕輕将她推開。

克拉爾這才稍微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她的臉上還沾着未幹的淚珠,她把頭扭過去,不想讓卡洛斯看到自己哭的樣子——她不想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哭的樣子,尤其是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時刻。

卡洛斯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扶着她的肩膀,硬是讓她面對着自己。他看到了她已經哭紅了的眼眶,不禁心裏一緊,差點又一沖動将她抱住。

用力壓制住心中那異常激動的灼熱的感覺,他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問道:“克拉爾,你到底夢到了什麽?”

克拉爾用手扶住自己的頭,理清了思緒之後才回答:“沒什麽,只是一個對我而言的噩夢而已。”略帶沙啞的聲音中透着疲憊。

僅憑這句話,卡洛斯就大概猜出了她夢見了什麽。他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松開了她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

“盡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接下來還要進行一整天的魔法訓練。”卡洛斯提醒道,這次聲音重了一些,語氣中的輕柔也消失了。他說着便要走出去。

“等一下。”克拉爾把頭擡起來,叫住了他。“為什麽你每次都是不敲門就直接進我房間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種低智商加不合時宜的問題竟然是從自己嘴巴裏說出來的,果然她的大腦現在還是很混亂!

顯然,卡洛斯也被這個問題給驚訝到了。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回答道:“我發誓我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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