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剖白

來者何人?除了淩逸軒,還能是誰!

何湘亦是不防他此時會來堂屋。通常這個點,他已經去了爹爹的卧房,陪伴爹爹。她睜着滿是盈盈淚光的水眸,側頭遲鈍的看他。

兩相對視,她看到他微微擰起的眉頭。驀然想到自己正流着眼淚,不由大窘。即刻略狼狽的扭開頭,有些着慌的取出帕子拭淚。心底很是尴尬。她這廂只顧躲避,全沒注意到淩逸軒眼裏寒意更甚。

淩逸軒是在孟娘給何父端藥過去時,自孟娘嘴裏得知有客來訪,而何父聽罷孟娘對來人面貌的形容後,雖沒有說什麽,但那陡然郁卒下來,一臉的鬧心與煩惱無奈的神情,令他心知有異。遂尋了個由頭,暫別了何父,直直來了何宅的堂屋。

他在屋外聆聽半晌,王媒婆所言,一字不落聽了個全本。愈聽愈怒,而愈怒他愈是面色沉凝。只心裏不住冷笑,這是有那不知死活的觊觎上他的小人兒了。

待進屋瞧見了她清淚點點的柔弱模樣,那小臉上顯而易見的無依神色,擰痛了他的心。他感到難言的心痛。心疼之餘,心頭怒火更盛。他想捧在手心裏疼的人,他舍不得讓她受丁點委屈的人,竟被人生生弄哭了!

他與張池來渝州,時逢李慶上月剛托王媒婆至何宅提親未果,離去。是以,他竟然不知還有這麽一回事。對何湘遭李慶無賴糾纏,他心中怒火蒸騰。

因他走路向來如豹般矯健而輕盈,是以,屋內的兩個人,對他早站在屋外,絲毫沒有覺察。

淩逸軒面沉如水,他慢條斯理緩緩踱步,行至堂屋內的主位上坐下。也不言語,一雙眼陰恻恻的睨着低垂着頭,顯得極為不安的老婆子。

他突兀的出現,帶着徹骨的陰沉。屋子裏一下變得靜默起來,空氣凝滞而□□。

其實,何湘并沒有怎麽感受到屋內的暗湧,她一直眼望着別處,自覺丢臉,很不好意思。是以,一語不發,亦不願再與他對視。

唯王媒婆噤若寒蟬,不敢吭聲。心裏暗自叫苦不疊,今兒怕是遇上煞星了。。

她敏感到面前這位貴公子,正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死死的盯視着她,好像她比一只蝼蟻還要低微。

來者不善!

她有強烈的直覺,不論這位高高在上的錦衣公子與何家是個甚麽關系?李公子求親這事估摸着是徹底黃了,沒戲了。

唉,何家姑娘本就不情願,現在又半途殺出個陳咬金來。。她心念快速轉動,尋思着此地不宜久留,得快快離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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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壯着膽子擡眼觑向主位上端坐着的那位冷面煞星,卻見他對着她露出了笑容。她仿似被毒針蟄到了一般,立刻受到驚吓,惶惶然再次低下頭去。

那是一個極具威脅性的笑容,笑得陰森而危險,在在的不懷好意。他的嘴在笑,眼睛裏卻半點笑意也沒有。望着她的眼神殘忍而冷酷。甚至居然帶着明顯的殺意。

神仙似的俊俏兒郎,周身浸染了無形的勃發的煞氣。竟比地獄裏的羅剎還要可怖。。

這一驚非同小可,王媒婆身子打顫,不寒而栗。告辭的話語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一雙腿腳跟被施了定身術似,半步不敢挪動。

這當口,孟娘進了來。她之前給何老爺熬好藥,端過去後,接着就顧自忙活起她每日需做的分內事來。

這會剛洗完了衣裳,得了空。便想着到堂屋裏來瞧瞧,那客人走了沒有?而小姐有沒有甚麽吩咐,需要她去做的?

甫進屋,她即感覺出了屋子裏的詭異氣氛。更意外看見原本呆在老爺屋內的公子,此刻怎地也來了這兒?

只她素來謹守本分,主子的事,主子自個不說,做下人的就不應當好奇!

她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就是過來問問,公子與小姐可有甚麽吩咐?”

何湘搖頭。淩逸軒亦未發聲。

她只得再行了禮,自行退下。

不多時,又進了來。卻是給淩逸軒與何湘俱泡了杯清茶。然後再度默默退下。

她沒有給王媒婆泡茶。裏間的情形,她算是回過味了。

她方記起來,那立在屋中惶惶不安,仿若待審囚犯的婆子,不就是渝州聞名的巧嘴媒婆——王媒婆麽。她說瞧着怎麽有些面善呢。也是她糊塗,早該認出來,單瞧那身裝扮活脫脫不就是一個媒婆子。

這個王媒婆啊,她是知道些的。這婆子可算不得是個好人,何止不是好人,根本就是個壞心腸的惡婆子!其人出了名的貪財忘義。說到為人的品行節操,她是沒有的。。

只要給她銀子,甚麽樣的謊話,她都能幫着人信口胡謅。全不管人情道義。渝州城受她蒙蔽,以致婚姻不幸的姑娘可不在少數。背地裏不知多少人戳她的脊梁骨,咒她能早日得了報應。

她到何府來定是為了給小姐說親。難怪之前何老爺聽說她來了,會是那樣一副表情。至于公子為甚麽突然來了這?孟娘又有甚麽不明白的呢?

公子對小姐的心意,她可是都看在眼裏,一清二楚。當下,她不由對那王婆子興起了些同情之意。王媒婆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惹得公子不快,那後果是很可怕的。尤其,王媒婆好死不死,想幫着人打小姐的主意。

且,端看老爺與小姐的面色,也知何家對王媒婆說的親事,是不同意的。惹到小姐,便是惹到了公子。那王婆子能讨得到好?!

甭論她不但惹了,還将小姐給惹哭了。。眼下,瞧這婆子吓得跟什麽似,也是活該!!

孟娘未給王媒婆奉茶,讓王婆子更為難堪。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是敢怒不敢言。

以往來何宅,從來沒有見過剛才那仆婦,當是新近雇傭的。連一個下人都敢這般公然怠慢她,王媒婆郁悶不已。心中哀嘆,看來這何宅的風水,于她實在是大大的不利啊。

淩逸軒不疾不徐,優雅舉杯啜了口茶。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王媒婆只覺苦不堪言。極度的緊張與不安,讓她雙腿發軟,站得格外辛苦。

又是一陣長久的緘默。

王媒婆已是冷汗涔涔。卻不得不極力忍耐。

“哪裏來的老虔婆,敢在何府如此放肆!誰給你的膽子?”終于,涼涼的聲音在屋中響起。說出來的話,卻令王媒婆愈加心驚。

“公,公子,”她嗫嚅道:“老婆子我只是受人所托,替人辦事而已。婆子本身對何府半點不敬的意思也沒有。

不信,不信公子可以問問何姑娘。婆子有是沒有?”王媒婆希冀的望向一直沉默無言的何湘,指望她能做自己的救星。

何湘聞言,轉頭對上淩逸軒輕道:“讓她走吧。”

淩逸軒望着她眼紅紅,淚痕猶濕的小臉。心疼得直想撕了眼前這老貨的嘴。正是不想吓到了她,他才克制着沒有對這老婆子下手。

“回去傳個話,”他陰冷的盯着王媒婆言道:“湘兒将是我淩某人的妻子,我倒要看看李家該當如何?!你與他們說,我就在這等着。”言簡意赅,字句铿锵。

此言一出,何湘與王媒婆俱是大吃一驚。

何湘愣愣的看向淩逸軒,卻與他的眸光對個正着。他直直凝視住她,眸光沉沉,眼睛深幽得象一個巨大的漩渦深不可測,看不見底。

何湘被他看得心兒發顫。他都說了什麽?他說她将是他的妻子?他這是說真的,還是只為給她解圍?

定當是為了給她解圍!不然,不然難道他當真要娶了她麽?

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複雜又深沉,隐見義無反顧之意。他分明不象說假,倒更近似于一種對她心意的表白,近似于一種愛的承諾。他,他……

何湘慌亂的轉移開視線,聯想到他一直以來對她不加掩飾的關心,她的心立時亂得不行。

其實淩逸軒的心情也不平靜。他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那話自然而然的說将出來。并且,他發現自己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許是今天李家這事刺激了他。他發覺自己完全不能容忍,湘兒有一天會嫁做他人婦。單想想,她身邊會伴着一個別的男人,他便想要即刻殺了那男人!

湘兒要嫁只能嫁他。只是父親與蘭家那邊勢必會困難重重。無妨,他一力承擔了便是。如今讓他對湘兒放手,他是做不到了。

至于蘭煙,他唯有做她的負心人,唯有冀望靖潇能早日找到根治她寒症的辦法。

王媒婆在聽了眼前這位玉面煞星所言,驀然有醍醐灌頂之感。

原來如此!莫怪乎,這何家丫頭死活不願進李家的門。原來是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歸宿。

豈止是更好,瞧這位公子通身的氣派,威儀自生,清貴逼人,怕是出身家大業大,聲明顯赫的名門望族無疑。

天可見,淩公子與那李公子簡直天上地下,天壤之別。不不不,那李公子根本都沒半分本錢能與這位相提并論。

不說別的,端看那面貌長相與風儀氣度,這淩公子比那李公子便強上了不止千萬倍。相形之下,那瘦猴似的身材,形容無比猥瑣的李公子真個就跟陰溝裏的黑老鼠,淤泥裏的癞&蛤&蟆一般令人作嘔。

說甚麽渝州十大有錢人家,這李家與這貴公子周身的氣勢一比,高下立現!整一個渝州土財主罷了。。

唉,這何家姑娘果然是個好命的!這是抱上大樹了!只這淩公子定不是渝州本地人,不然,她不可能不知道。

“還不快滾!”淩逸軒不耐的瞅着面前,怔立不動的老刁婦,冷聲喝道。

發呆的王媒婆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就要逃出這個屋子。

卻又聽得他叫道:“且慢!”

王媒婆心中驚惶萬分,不知這祖宗又有何事卻又不敢不停住腳步。

她顫微微回頭,畏怯道:“敢問公子還有何事”

淩逸軒盯着她,一字一頓道:“倘有半句不該有的閑言碎語流出,你知我會如何?”

對着他陰狠的目光,王媒婆神經質的直擺頭,示意她什麽都不會說。她明白,他指的是他與何家姑娘未婚,卻同處一個屋檐的事。他是不想壞了何家姑娘的名聲。

“明白就好!若不然,我拔了你的舌頭,我說到做到!”

“公子放心,婆子我斷不敢多嘴。”她哆哆嗦嗦保證道。

淩逸軒朝她揮揮手,王媒婆如蒙大赦,再顧不上形象,跟後面有惡鬼追着似一陣風的跑出了何府。唉,反正也沒形象可言了,面子都丢光了。。

還是保命要緊!

淩逸軒轉頭,對那別扭的小人兒喚道:“湘兒。”他聲音溫煦柔和,與才将索命鬼似寒涼入骨的語聲截然不同。

哪曾想,那小人兒,聽到他的呼喚,跟受了驚的小獸一般,嬌怯怯瞟了他一眼,轉身就跑。。

……

淩逸軒。。。

他想叫住她,她跑得那樣快,他擔心她會摔着了。轉念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目送着那嬌小的身影愈行愈遠。

想必是他的話吓到了她。淩逸軒不免有些個懊惱。他就怕會吓着她,是以,極力忍耐,情願慢慢等待。

誰知,今兒出了李家這檔子破事,激得他直言剖白了心意。

可不,就驚着了她。。

再想想,小人兒才将小貓兒似驚慌失措的模樣,心內不禁生出濃濃的憐惜之情,直想将她牢牢抱入懷中,好好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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