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愛與不愛

那夜過後,何湘暗地擔心了好幾天,唯恐會遭來李家的報複。但一連幾日過去,風平浪靜。

她不知道淩逸軒事後,是如何處置的李慶?老實說,她也并不想知道。李慶這個人連帶着這次午夜驚魂,象一個陰森猙獰的噩夢,她希望能徹底忘記。

如今李家沒有來人,她想,淩大哥果然是有辦法的人。他說,讓她只管安心,一切有他。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經此一事後,何湘對淩逸軒的心态,可謂是有了一個質的飛躍。仿似突然開了竅一般,她有了少女懷&春的心思,對他暗生情愫。

少女情窦初開,總是會心緒反複,諸多糾結。

私下裏,她免不了要一遍遍的回想,與淩逸軒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說也奇怪,想得到的竟都是他的好處,他對她的好,對爹爹的好。

之前惱他放肆,惱他總愛直直的看她,不知收斂失于禮數的反感,一呼啦,煙消雲散。只餘說不出的嬌羞與深濃的甜意。

人都是這樣的吧,對一個人心境不同了,感受亦然截然不同。

她想着他說,她日後會是他的妻子;想着他以她守護者的姿态,面對李家。

經過李慶那一夜,對她恬不知恥欲行侵犯,令人駭然的可怕騷擾後,她再不會天真的以為,她拒絕李家的求親,便能了結了事情,全身而退,得享安然。

如果沒有他,李慶那晚便得逞了。而她也就活不了。若真讓李慶玷污,毀了清白。她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不單自己受辱,還要讓爹爹蒙羞,讓何家蒙羞。

然而她要是死了,爹爹怎麽辦?

爹爹定然也是活不了的。事實上,若果真如此,大抵在知道她被李慶占了身子以後,爹爹約莫就是活不下去,沒有活路的了。

由小到大,爹爹對她有多疼愛,有多在乎,她怎麽會不清楚呢。

所以他等于是救了她,救了爹爹,救了他們何家。不誇張的說,他就是他們何家的救命恩人。

何湘心裏對淩逸軒充滿了感激之情,由着這份深深的感激,她情不自禁便對他心生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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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人一旦對一個男人産生依賴,通常就是她愛情的開始。

在何湘的心裏,他成了她的英雄。

她的思緒被他占領,她滿腦子都是他。

他說得那樣認真,做得那樣徹底,他望着她的眼神,告訴她,他很在乎她。

這些都是甜蜜的記憶,帶着茉莉的芬芳,又似夏夜池塘裏的芙蓉,有着隐秘的幽香,一如她心裏這些隐秘的歡喜。

可歡喜的另一面,卻是她難以釋懷的煩憂。

他的出身,是她最大的煩惱。

雖然,她并不了解,在梁城他們淩家是個什麽來頭?

但窺一斑可見全豹。端看他身上彰于形外的矜貴氣度,與不怒自威的威儀氣勢;端看他這個人,形容的優雅,舉手投足間的從容與淡定。她也知他定然來頭不小。說不定,李家這回願意善罷甘休,也是出于對淩家的忌憚。

他與她說,他尚未婚配,他話音分明意有所指。可是齊大非偶,而今的何家是門第衰敗,人丁單薄,景況窘迫。僅僅能維持清貧的生活。

兩家門戶相差如此之大,如何能相容于他們淩家?

興許爹爹也是顧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從來不與她私下談論淩大哥,從來不問她對淩大哥的觀感。而其實爹爹對他的欣賞與喜愛,已然溢于言表。

再則,他大約很快就得離開了吧。待他那個朋友過來,替爹爹問診後,他總歸是要走的。

這讓何湘感到憂傷。獨屬于少女情懷的憂傷。

她發現她很舍不得他。舍不得他離開。

她甚至為此,偷偷落下淚來。

唉,就這麽着,她一忽兒喜,一忽兒憂,真真心有千千結,情思繞懷喜憂參半。

※※※※

何湘的小女兒心事,淩逸軒雖然不能猜得全中,但也似有所悟,明白得個七七八八。

因她對他的态度有了明顯的改變。而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又怎麽會感受不到呢。

連日來,小人兒願意和他同桌而食,且表現友好而~羞澀~~

一張瑩潤的小臉,見着他了總是紅通通的,白裏透着紅,煞是好看。一個姑娘家對着自己表現羞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他心裏高興,面上卻聲色不顯。

姑娘家要面子~他得悠着點~~

“不疼了吧?傷都好了麽?”他溫聲問着此刻正坐在自己對面的小人兒。對于那夜的事,倆人心有靈犀,皆閉口不提極有默契。

只是她身上的傷,他隔一日總是忍不住要問問,不然不得心安。她臉上的紅腫,與破皮的嘴角倒是好了,幾無痕跡。靖潇那家夥研制的藥膏,還是挺有效的。

“不疼了,差不多都好了。”果然她這般說道。

“嗯,”他點頭:“那就好!”

然後兩廂無言。。

這幾日倆人的相處模式一直這樣~

也許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會經歷這麽樣一個過程吧。在雙方彼此屬意,只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之前,總是會有些欲語還休,無聲勝有聲的悸動與暧昧。

何湘感應到他凝望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垂着頭,臉紅得滴血。只心裏卻是無限歡喜。吃了蜜一樣的甜。

淩逸軒瞧着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心中愛憐尤甚。

“湘兒,”帶着些逗弄,他終是開口,罕有的語意戲谑道:“真不打算對你淩大哥笑一笑麽?”

現下,她雖對他面色親善,卻始終沒有對他展露過,那曾令他一見傾心,令他為之深深着迷,再也不能忘懷的迷醉人心的笑容。

何湘聞言,心若鹿撞,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淩逸軒嘴角微勾,淺笑盈盈,黑眸中流動着燦亮的神采,他凝望着她,好整以暇的等着。

須臾,象是下了決心,何湘擡首,她紅着臉,輕輕扯唇,迎着他定定望着自己的深邃眸光,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動人的笑容,襯着她兩頰的紅暈,瞅在淩逸軒眼裏,當真色若春曉嬌豔欲滴,別樣的清雅,又別樣的嬌媚。

他的眼神變得愈發灼熱,何湘抵不過,下意識抿住唇羞得再次低下頭去,只那嘴角彎彎,上翹着的弧度,顯露了她的心意。

前來擺膳的孟娘,将他二人之間的互動,瞧在眼裏。心說:“公子與小姐,這是八&九不離十了。”

※※※※

又過了将近四天的光景,何宅貴客盈門~

風&塵仆仆的時靖潇在這天下午趕來了何府。

自他從張池嘴裏接到淩逸軒的口信後,便快馬加鞭的趕往渝州。奈何中途遇到個犯了急症的小兒,他不能見死不救。遂生生耽擱了好幾日的路程。一來二去,等他到達何府時,已是月餘過去。

何湘對這位遠道而來的時公子,很有好感。一是他特地不遠千裏,跋山涉水而來,雖說賣的是淩大哥的面子,但到底為的是給爹爹看診。淩大哥說他醫術高超,那麽爹爹的病情總歸又有了新的希望。

二來,這位時公子面相溫和,性情爽朗。看着很好相處。與初見時淩大哥的清冷與傲慢迥然相異。

在何湘看來,這倆人在彼此間的相處上,一個豪爽陽光,一個冷然清淡。難為他倆竟還能成為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這是何湘從時靖潇為了淩大哥一句話,就能不辭辛苦,千裏迢迢趕來何宅給爹爹看病;而淩大哥平日裏提到他這位朋友,也總是對他的醫術贊不絕口,推崇備至而推測出來的~

淩大哥這人就是個面冷心熱的,她想。

她不知,淩逸軒其人除非對己極為珍視的人,方會表露溫情。否則,他豈止面冷。。

他的心根本就是石頭做的,冷而硬。

是夜,何宅,淩逸軒的卧房。

“你怎麽回事啊?作甚麽要一直呆在渝州,呆在何府?你知不知道淩伯父與蘭伯父為此很不高興?”時靖潇納罕的問着淩逸軒。

對他的問題,淩逸軒不予回應,面色冷淡。

“诶,我說,你這心裏頭,到底打的甚麽主意?咱們兄弟一場,莫不是你連我也信不過,連我也要瞞?”時靖潇語聲郁卒道。

淩逸軒看着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感念他為了自己趕來渝州,一路風&塵無端受累。遂緩聲與他言道:“我決意娶何湘為妻。正妻。”

這話不蒂于一聲驚雷。

時靖潇看着他,目瞪口呆。

淩逸軒一句話宣告完畢,也不多言。不作任何解釋。。

好半晌,時靖潇才從驚愣中回神。

他皺了皺眉,作狀掏着耳朵,詫異驚問:“你說真的?”

淩逸軒瞥他一眼,目光清淡。

所以,這是真的了。。

時靖潇只是一時不能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其實心裏卻是知道淩逸軒并沒有開玩笑。

這家夥甚麽時候,開過玩笑了。。。

端看他那标志性的清淡眼神,那種好似自己又問了個無知的蠢問題,不屑回複的清淡眼神,也知他是來真的……

“他們不會同意的。”時靖潇實事求是的說道。他們毫無疑問是指淩逸軒他爹還有蘭家父女。

“不必他們同意。”淩逸軒淡聲道。

呃。。他這是要與他爹對着幹了。。。

時靖潇不可置信。

這家夥雖然性情疏離冷淡,但卻由來對淩伯父恭敬孝順,有目共睹。

“你要娶了何家姑娘,那煙兒怎麽辦?”他直言問道。

淩逸軒垂眸,良久後開口:“今生是我負了她。”

時靖潇嘆口氣,自身邊的包裹裏取出一封信函,與一只香囊。那香囊造型精致,香氣馥郁看得出花了心思。

“喏,煙兒讓我帶給你的。”他将東西一并遞給淩逸軒。

淩逸軒接過,卻是将之直接放在了桌上。并不去看。

時靖潇見狀,不禁又嘆了口氣。。

“你若真當放不下何家姑娘,不若将她收房。這樣,”在淩逸軒清冷冷的眸光下,時靖潇讪讪摸了摸鼻子,說不下去。

唉,他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可以想見,好友這個決定,将會在淩府掀起軒然大波。

他實在不願眼睜睜看着淩逸軒,陷入那樣被指責被讨伐的境地。他不想好友到時舉步維艱,進退維谷。

“靖潇,”許久後,淩逸軒望向他,目光變得柔和,如斯柔和:“等有一天,你遇上了你心中所愛,你就會明白,”他頓了頓,接道:“你就會明白我的心情。”

“那種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堆到她面前的心情;舍不得她受一絲委屈,受一絲苦處的心情。我淩逸軒今生今世不會有妾。我只要她,要她一人足矣。”他擲地有聲,言之鑿鑿。猶如起誓。

。。。

時靖潇。。

他徹底石化了……

甚麽時候,聽過這冷情冷性的家夥,說過這麽有感情,這麽富于人味的話了。。。

多年後,每每憶及這一夜,淩逸軒對他說的這番話,回憶起淩逸軒說這話時的表情。他總免不了感慨,免不了心酸。為淩逸軒,為何湘,也為他自己。

他明白的時候,晚了。

晚了淩逸軒千萬步的距離。

話題沉重,時靖潇沉默無言。

好一會後,他心念一閃,對着淩逸軒問道:“那何姑娘知道嗎?她知道煙兒嗎?”煙兒可是淩伯父早已認定的兒媳婦。

“她不需要知道。”這是他的問題,合該由他自己自行解決。他不想将她拉扯進這趟渾水裏。不想她無謂糾結,無謂擔憂。

時靖潇無言以對,只得再次沉默。

又過了半晌,聽得淩逸軒問道:“你能不能另想個法子?煙兒的藥不用沁玉珠如何?”

時靖潇瞧着他隐含期待的眸光,心下了然。

不必說,自也是為了那何家姑娘。

唉,為了煙兒的病,好友來了何府,到頭來,卻又為了何家姑娘,不忍碎了那珠子。兜兜轉轉,兜了一大圈,卻是這麽個結果。。

造化弄人。抑或許,真個天注定,冥冥中的天意安排。好友的真命天女是何家姑娘,而不是煙兒。淩逸軒從未用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語氣對他談論過蘭煙。

唉,這可如何是好?!

“我試試看。”時靖潇只能如此回道。

“明日你與何伯父問診,不論要如何醫治,你且加上一句。”淩逸軒對時靖潇言道。

待他說出那句話後,時靖潇臉上的疑惑變成了嘴角的抽抽。。

“如何?”

“醫者當要求實!”他悶悶道。

“不單要講究求實,也要懂得變通。”淩逸軒不以為然:“我的提議,只會對何伯父有好處,你又有何為難?”

“是,知道了!”時靖潇無奈回道,他了解淩逸軒也懂得不少岐黃之術,想來,才将所言也不會是無的放矢。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累了這麽些時日,趕緊的歇了去。”孟娘日間已經得了淩逸軒的吩咐,給時靖潇備好了房。就在淩逸軒寝居的隔壁。

“嗯,那我先歇了。”時靖潇應道,他确實感到疲累。

步出門檻前,他回頭,對着淩逸軒說道:“不管怎樣,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淩逸軒眼睛閃了閃,臉上浮出笑容,對着他點了點頭。

待他離開後,淩逸軒面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他斜倚着卧榻,望着桌上閃動的燭火出神。他目光幽深而凝重,漂亮的唇角抿得死緊。

靖潇說得沒錯!

父親與蘭家都不會同意他娶何湘過門,不會同意做淩家兒媳的是何湘而不是蘭煙。

且不論蘭家父女,單是父親那一關,便是實打實的艱難險阻。他和湘兒此生大抵都是不會得到父親的諒解與祝福。父親的性格有多固執,他太過了解。

倘若不能明媒正娶,不能三媒六聘,她可願意嫁他?

當是願意的。

何伯父與湘兒心性單純,都是淡泊名利的人。

他只是心疼,心疼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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