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畫明白她怕是回光返照,時日無多。
“我看到他了……”白姨眼神迷離,喃喃自語。
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她已經完全迷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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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妓院,白姨和幾個姐妹圍坐在八仙桌,閑着無聊嗑瓜子。
女人間的話題總是那麽幾個,“妹妹你今日的妝面可真好看,能否教教姐姐?”或者“那個顧客真是可怕,把翠衣搞得下不來床。”白姨也是其中之一,俗人,白日裏睡至晌午,午後懶洋洋地和姐妹們扯嘴皮子,到了傍晚梳妝打扮,晚上幹活營生。
今日傍晚,來了個叫花子式的人,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頭發一縷一縷垂在頭上。姐妹們自然嫌棄的要死。
你說好笑?憑啥好笑啊?只準你們男人對我們妓*女評頭論足,我們就不能對顧客挑三揀四了?嗯?
是啊,到最後我們還不是跟了能出錢的油頭滿面肥頭大耳的豬頭三,可我們還是希望遇上個俊俏些的溫柔小情郎,會哄人會讨你歡心,哪怕不贖我們的身,跟那種人風流快活一夜也值了。
畢竟,我們也是人啊。
同桌的姐妹們竊竊私語,好奇這叫花子能否出的起錢,不要到頭來是白嫖,讨人嫌的緊。
白姨也是這般想着,她穿着旗袍翹着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打量着男人。
剛巧那叫花子也擡頭望向了她。這麽一四目相對,白姨奇了。
長相還不賴,或者說頂俊俏的。白姨自知沒啥文化,只覺得那是她所有顧客中最好看的一位。
她的蔻丹手推開了瓜子,慢慢起身,扭着臀來到叫花子面前。
其中一個姐妹急了,“白姨,到頭來你可不要倒貼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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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人說風涼話,“我看她是想男人想瘋了。”
一陣放肆的笑聲能掀天花板。
白姨随手撩了下頭發,今日梳妝倦怠了頭發沒盤緊,她回首啐了發笑的女人一口,譏诮道:“比不上某些人男人看到她就惡心。” 回口一嘴刀,她才不在意。
她美,是風情的美。盡管年齡偏大了,顧客少了但也不礙事。但她一颦一笑間盡是刀子,名曰:色。
她緩慢地蹲下*身,蔻丹手随之解開自己領口的梅花扣,露出裏面白花花的胸脯。
豔俗的紅襯得她白的魅惑,笑得也勾人。
她紅豔豔的嘴唇一張一合,似想把男人拆骨吞入腹中。
”來不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妓*女的旗袍也是特制的,領口開的極低。
……
怎樣的感覺呢?事後白姨懶洋洋的披着薄被回味着。
極妙的。尤其是當她撩開男人的頭發後。
縱情,舒服,也出人意料的出手闊綽。
她看着屋內桌子上的一疊鈔票,剛好可以扯了點料子去做一身貼身的旗袍。
她翻了個身。午後的陽光透過紙紗窗照至床上。她索性扔掉了被子赤*裸裸地躺在陽光中。
想他。他還會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白姨就是個顏控顏控顏控!
另外白勇長得很像黑背老六。
入畫長得像白姨。
以及我要吐槽辣雞編輯!我就是想簽約然後這文不準備入V
去你媽的文筆和劇情有待提高 :(
你們別笑我。
☆、離魂·鵲橋仙(3)
他來了。不止一次兩次的來,可以說,白姨被他養了。
他無家可歸就把白姨的屋子當了歇腳的地。有時徹夜歡愛,有時前半夜做到疲軟,後半夜白姨看着他吞雲吐霧後突然跳下床拔出刀亂砍。
她不在意。一切都能用錢解決。更何況她成了妓院裏最被豔羨的人,有着穿不完的旗袍,數不清的首飾,一個俊俏的情郎,一個有身份的雇主。
女人的虛榮心就是那麽簡單和俗氣。
“白姨哎~發達了之後可不要忘了咱們姐妹們。”女人的語調陰陽怪氣,白姨嗑着瓜子見怪不怪,回了一句:“該忘的忘,不該忘的不忘。”而後摸了摸她隔壁一女人的手。
她想恃寵而驕真是個好詞,她本來就不是什麽良善之人,現在得了寵自然之前不待見的人越發不待見,出言不是冷嘲便是熱諷,着實刻薄的讓人生厭。不過她聳了聳肩,都是做這行的,早就把什麽禮義廉恥抛了個幹淨。
講情?她笑得花枝亂顫。
妓*女是不能有情的,誰先有了情,誰就輸的一敗塗地。不是有句俗語叫什麽來着?
婊*子無情。
有了情的婊*子不是滑胎大出血就是贖了身從了良後被別的女人背地裏陰死。情有個屁用?
她是這麽想着可攔不住她明面上只跟了黑背老六一人。
跟了是跟了,可哪天萬一吹了,她也積攢了足夠的本錢。
可她跟他的情分還沒吹,她倒是先遭殃了。
女人的好時光能有幾年,加上她着實刻薄任性,幾個平日裏被她啐被她怼的妓*女聯合起來告到了老鸨那。
嚼舌根無非是那幾樣。有捏造白姨染了病還繼續接客的,有說白姨平日裏與姐妹們相處不恰鬧矛盾的,有說她那個金主早就抛棄了她。
剛好那幾日黑背老六下鬥,他又習慣獨來獨往沒了音信。有心人就自動解讀出白姨被抛棄了。這時候也不知是老鸨也忍夠了白姨素日來的傲慢,心一橫,就把她賣往南洋做苦工。
白姨已經被老六養刁了,吃住哪個不是上好的?現在哆嗦着一身單衣蜷縮在車裏,聽着車外粗糙趕車人的污言穢語,害怕的很。
她還欠了那叫花子這麽多,這時候滿腦子只想着他。
“白眼狼!”
”負心漢!“
她心底罵着,有些想哭。負什麽負,她唾棄自己。本來也就不把他當真。她挑三揀四,說不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是假話,誰不想挑個好人家。
現在她想着他,怨他不早點出現,又胡思亂想也許他真的不要她了。
這麽一想她身子全冰了,絕望到了極點。
都是自己作。
她絕望着,聽到前面的越南人起了呼嘯,之後的情形她大致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些槍聲與刀聲。
但她至死也記得老六探進車內的那張臉。
沾滿了雪花,依舊黑不溜秋,髒得讨人嫌棄。
他舉着火把看到了白姨,露出了笑容:”在呢?“
白姨愣住了,下意識地把手交付給滿是污泥漆黑的手,她傻傻地看着他嘴巴張開,說出她要墜淚的詞,”回家。“
她想,是啊。她有家了。一個男人一把刀,不累時可以做*愛到天明,沉默寡言,也不惹人煩。不愛幹淨有什麽要緊,她以後可以管着他。給他生個大胖兒子。
她被他牽出了車子,一下地發現自己的繡鞋完全不能再雪地裏走。
之前在車裏還不知,現在才知這雪有多大,趕來有多費勁。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萬裏飛雪,将蒼穹作洪爐,熔萬物為白銀。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她還是一個人的心頭肉,掌中寶。
她正想咬牙走幾步,身子一輕,靠上個滾燙熾熱的背,腳兒被他雙手握住摩挲着取暖。
她忽的緊緊攬住男人的脖子,牙齒在脖頸處風快的咬了下去,直至嘴裏充滿了鐵鏽味。
“你是我的人了。“她含着血咽了下去哭着說。
黑背老六沒有停下,他不言語但點了點頭,使勁捏了捏她的小腳,走得跟磐石一樣,穩穩當當。
漫天飛揚的雪地裏,她的繡鞋沒有粘上一片雪花。
至青樓都是溫熱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當初看到這一段真的是戳心窩。
白姨的心上人是個蓋世英雄。
☆、離魂·鵲橋仙(4)
她收了心,此後對他死心塌地。
女人還真是好哄,就像戲文裏說的那樣。她縫着老六破爛的褂子,想着他帶她去長沙頂頂有身份的名角那聽得戲。
前幾次聽得兒女情長膩膩歪歪,她都要睡着。她最煩那些貴族大小姐的情愛故事,無趣得緊。不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就是卿卿我我到頭來衣裳都沒脫。
她打了個哈欠,怕是那種戲裏的男人不是男人。她促狹壞笑。
因此她最愛的戲倒是林沖夜上梁山,雪夜與血性男兒的結合總能讓她想到他千裏走單騎把她搶回來。她嘆了口氣,手指勾起在他的手心撓癢,只想待會把他脫了幹淨,扔到桶裏共洗鴛鴦浴。
那幾年的時光真是歡樂。
鴉片是什麽?那是最好的東西,歡愛的前奏。
首飾是什麽?那是他的饋贈,她的美麗。
毒鸩酒是什麽?那是他的生死,她的護身符。
毒鸩酒是他不在的那段日子下鬥而來的東西,回來後他交給了她,就像出遠門的丈夫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把遠門所得的特産交給妻子。
她聽他提及鬥中的兇險,知曉鸩酒之狠厲,又找出了毒鸩酒的另外功效。
細細磨下點粉末,并着鴉片一同點了,催情的很,亦夢亦真,醉生夢死。
此乃真毒鸩酒,毒的是溫柔鄉,英雄冢。
又聽他講他出神入化的刀法何處而來,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絲線被他根根斬斷,被困數日絲線從襲身變至無法靠近他一刀之內,原本害他的東西反倒成全了他。
她纏住他的腰,上下起合。心想那可不是,我的男人,那是他的物什。
又爬下去含住他,欣慰地看到他全身哆嗦,內心得意。以前頂頂惡心的玩法現在卻心甘情願,心底埋怨他又要出遠門,這次心裏惴惴不安,她慌得很。
他為何要答應佛爺的要求。她怨。自己又要守了空床。所以自然要現在好好伺候了他,讓他忘不了她的媚,她的好。
”黑背的。“她吐出來後捶了他一下,”怎樣?“面帶得瑟。
回答她的只是被翻了個身,以及她叫了半夜的床。
終于累了沉沉睡去。
後半夜,她做噩夢踢被子被吓醒了。
無法逃離的掌控與窒息感,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摸到了勒痕。她不怨他了,她知道了他逃不過,她呢?
她一下子看得很遠。
類似的情形小時有過,她夢到自己淪落至了妓院,原本不當真,結果最後夢成了谶。
還有她夢見過他,毒鸩酒那一次,她冬日活生生吓出了一身汗。
她從此之後迷信,深信自己的夢與直覺。也許是妓*女對命運總有着驚人的敏銳,同時對自我有着深深的厭棄。
手緩緩移到腹部。
她想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
狠狠地甩了甩頭,她搖醒睡在身旁的男人,趁着月色,她眼睛濕潤潤亮晶晶。
她說:“阿六,我們現在成親吧。”
沒有嫁衣,沒有證婚人,什麽都沒有。睡眼惺忪的黑背老六揉了揉眼睛,“嗯”了一聲。
白姨歡喜地跳到他身上,倆人都是赤條條的,不着寸縷。但白姨不在意,她又跳下床跑到臺子前,從裏面取出兩根粗壯的紅蠟燭。先點了一根待蠟油暈了出來滴到臺子上,将蠟燭豎了起來。
紅蠟燭的橙光搖搖欲墜,氤氲在屋內染上了暧昧喜慶,晃動襯着女人的臉嬌媚如花。她取出口脂,鋪開抿嘴,過了一會移走,只見女人唇瓣鮮豔欲滴。
黑背老六牽着她的手,倆人先是共同跪了窗外的明月,當做是一拜天地。
之後倆人都愣了愣,浪子與妓*女都沒有高堂,父母都死了早。沒有高堂可拜。
女人咬住了嘴唇思忖着要不要直接跳過,男人卻一把拿起他的單刀架在了紅燭前的臺子上。
刀劍冷眼,紅燭柔情。
他道:“憑刀我可護你。”就像父母護子女。
她濕了眼,兩人互相扶持着跪拜完了高堂。
最後,面對面。她看到他瞳子裏的自己,赤條條的模樣,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給他。而她看着對面全身赤*裸的男人。一時興起且都懶得穿衣。
真是不知廉恥。白姨一邊想着一邊跪了下去。她看到自己胸前的一對乳兒亂晃。
她抿嘴笑,手一直牽着他的,夫妻對拜完了後他拉着她起身。
禮成。她快意地喊了一聲:“送入洞房!”音調婉轉悠揚。
翻滾着上了床。
她細眯着眼,想着,這樣就什麽遺憾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史上最別致的成婚夜。
酷愛誇我更新頻繁23333333
突然覺得白姨才是真*□□
☆、離魂·鵲橋仙(5)
骨冷怕成秋夢。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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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解家來了一位出乎預料的客人。
佛爺已經與九門其餘的人先行一步,他解九爺留下來斷後。來人報的是“黑背老六的家眷”,他頗有些意外,黑背老六獨來獨往慣了,自然他的女人也是,幾乎不與九門其餘的人來往。
他依舊是接待了她,女人打扮俗氣而豔麗,一副裝腔作勢的得體他全部看在眼裏。她小心的抿了一口茶,與他周旋了一會。
末了,解九爺微笑着說:“白姨真是稀客。請直說吧。”
白姨垂首思量片刻,掂量着開口:“九爺也真是小氣,也不來杯酒招待。”這話唐突無理的很,旁人聽了恐怕都在內心嘀咕這女人怎這麽不知好歹。
九爺畢竟不是凡人,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警惕起來,看似随意的問了一句:“這天氣嚴寒,酒自然是需要溫一下,請問白姨這酒是想要溫的還是冰的?”
白姨意在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可一不小心灑了些許,她抱歉笑笑。
“九爺你玩笑了。你看我手都凍僵了,冰的還不是要敬而遠之,熱的,熱的。可是……”她頓了頓,“就不知這做主人的肯不肯放了。”
前後接的看似無緣無故,九爺卻一下子腰板直立。
杯酒釋兵權,就看幕後的人肯不肯釋。
九門皆在局裏,想不到最先看到的卻是一個女人。之前埋藏着的輕慢褪的幹幹淨淨,他請了白姨入了密室。
如果說之後解九爺下一盤非常非常狠毒的棋,開端便是此。
想來白姨也是一個絕妙的棋子,老六本來與九門關系網就薄弱,加上妓*女自古以來就被視作薄情,她們的生死無足輕重,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人去追問,她們的痕跡太容易被抹消了。
洗老六家的底,讓白姨從層層關系網中徹底地脫離出來,是目前最容易的。
首先他問是否找大夫切了脈确診,白姨點點頭。
其次他接着問樓裏是否有她信得過的姐妹,可以作僞。也有。
那好。
随後他相中了一個賭徒,賣了家産賣了妻女。白姨了然,這種人見多了。別看他什麽都可以抛下,但唯獨一樣,卻是緊緊抓在手裏,那就是命。
末了,他安排妥當,環環相扣本可天衣無縫,卻有一點就能讓所有的局瞬間崩塌。
九爺問道:“白姨,你可舍得?”
白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裏面一個生命正在蓬勃生長。
要說中國的女人還真是奇怪,舊社會的尤其如此。都說什麽母憑子貴,那就大概子更貴一些吧。
她輕輕開口說:“我可不想讓阿六絕了後。”
九爺看之便曉,內心了然。婊*子無情,無情至深就有了情吧。
他躬身下去,飽含尊敬。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故事之後往表的走向就是這樣的。
白姨有了身孕自己灌了藥,血崩,死了。
黑背老六的老妓*女死了,他瘋了。
後來,他也死了。
往裏的走向是那樣的。
白姨托付的姐妹幫她作了僞,她假死。只不過後來她的姐妹被九爺處理掉了。
而後找了岑二狗,以九爺給的蠱為威脅,逼着他帶她逃到了江南。
不過她還算良心沒有死透,臨走前贖回了岑二狗的女兒,裝作一家三口。
末了,她親手用毒鸩酒毒死了岑二狗,遣走了他尚未知人事的女兒。
只可惜,後來岑二狗的女兒回來找了她,原來是被逼作了老頭的妾。
她給了她毒鸩酒,一來終究內心愧疚,二來要與九門脫離,這東西自然也是轉交了好。只是想不到這小姑娘心着實狠毒且貪婪。她管不到的事她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白姨講到這她的一生也接近尾聲。
一直沉默的入畫此時開了口,“祖母,你可悔過?”
她無足評判她的人生,是非功過留給白姨自己。
老太閉着眼,只見鼻翼翕動,大口貪婪地呼吸着煙氣。許久的沉默之後她開了口:“命,都是命。”
“想來都是我前半生作惡太多。留兒是為了抵我的罪,早早去了。”她有些哽咽。
白留,白勇與入畫的父親,白姨與黑白老六的兒子。二十出多便暴斃身亡,白姨留不住兒媳也看她一直不順眼,入畫的母親早早就改了嫁,沒了音訊。
留兒,留兒,白姨給兒子取名本意是好,留在身邊,留在人間。可惜她空空姓了個白,白留,白留,都是白費氣力,最是人間留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麽……祖母。”入畫執其眉筆,“我能預知到一些畫面,是否來源于你?”
“算卦人多舛。”白姨稍離開了煙槍,露出臉龐,入畫俯身上前為她畫眉。
“給我畫你的眉,好看。”她終究愛美。
老太睜開眼睛仔仔細細盯着入畫看。“你和我年輕時真像,可我對不住你,像了就看着心煩。”
“也把那一并傳給了你。”
入畫手腕下沉,又一個勾起,她的眉毛就長在了老太的眉骨上,她嘆了口氣,“你就是煩你自己。”
白姨眼角濕潤,“不,是恨。”
她情緒一下子激烈起來,入畫為她畫的另外一只眉差點歪斜出去。
”我就是恨我自己多管閑事,也恨我自己留着他一個人。“她哪裏舍得,後半身都在為那個決定後悔,順帶連着解九爺一并恨了。
恨到恨不得她的人毀了現在的解家。
失了智,昏了頭,她之前辛辛苦苦要逃出的命運她現在卻一手安排她的孫女回去。
入畫拿出口脂,輕輕放在老太的唇上,她哄着她,“乖。”
等她穩定了下來,她幽幽開口:“可祖母,我不恨你,也不恨他。”他是誰,白姨明白。
她剎那間睜大了眼睛,狠狠盯着入畫,入畫坦坦蕩蕩回視過去。
“解家的人心機沉,你怕是要吃虧。”她警戒。
“所以我回來了啊。”入畫取出妝粉,細細敷在老太的皺紋溝壑處。她臉色認真,“我對你本無多少情分,對他也是。”
“恨從何來?”她反問。
“好,好!”白姨爆發出劇烈的咳嗽,臉頰紅潤。“你狠,你最絕情!”
入畫笑着一并接受了,心想這胭脂到底要不要上了。
老太此時此刻已經接近于癫狂,她眼前看見了他的男人吸着鏽鐵釘,擡首望着那輪他們一同拜過的月亮。她用她最後的清醒說道。
“把我的骨灰撒在長沙胡兒嶺。”他千裏走單騎迎她回家的地方。
持拿煙槍的手落了下來,煙槍摔在地面。入畫神色不變,為老太敷好最後的妝粉。
她還是依舊年輕。
思忖了片刻,她伸手蘸了點胭脂,抹勻在老太幹癟的臉頰上。
猶如臉紅的嫁娘。
“長相守何易啊,祖母。”她垂下眼簾盯着煙槍,深深呼吸了一口最後一縷袅袅上升的煙氣。“依你的性子你是忍不了的。”
她伸手合上了老太的眼皮,拿起煙槍對上嘴吸了一口。
香甜之後便是連綿不絕的苦味。
真苦。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糖裏盡是玻璃渣2333333
有情無情是個薛定谔的狀态。
把前面所有的引子終結掉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而且對于我來說是個大肥章hhhhhh
下面全新的回合。
別急,花爺正在等在上線。
好想為這個故事出本可惜等于沒人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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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分專業啦,恭喜我成為一個苦逼的似理科是工科的狗
☆、冥誓·鮑老催(1)
三分話才做一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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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被搬去火化的那天,面若桃花,嫁衣如火,她這一輩子都不正經體面,死的時候一切都平等了,她得體端莊安詳,就像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在告別廳裏白勇眼眶濕潤,忍不住自己的抽噎聲。與之對比的入畫雙手插在風衣兜裏,沉默凝視着玻璃棺裏的女人。
前一批告別的親屬人數衆多,衆人臉上半是哀凄半是愉悅。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古今如此。
白勇執着請了殡儀館裏最好的司儀,就在司儀舉起話筒準備大肆渲染的情緒的時候,入畫擡起了手。
她轉身走出悶熱的室內,鞋跟“噠噠”撞擊青石地面,“你們繼續。”她說。
山裏的溫度比城裏還要低上些許,江南的冷是侵入骨髓的濕冷,手腳是許久捂不熱的,一出門一陣冷風直直吹打在臉上,腦子先是清醒了半分。
她自嘲,離了解語花沒了白姨,她倒是越發肆無忌憚的任性起來。
凍得脖子縮進了深紅的高領毛衣,也不知吹了多久的冷風,抱着骨灰瓷的白勇走到她面前,騰出一只手把入畫的手整個兒包住,兇狠的眉目溫柔起來。
“回家吧。”
入畫跺跺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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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改了,不再夜不歸宿,暴躁狠厲,賭博的毛病随之也沒了。頭七的時候入畫對于一桌子要準備的菜苦手,他看見了便默默全部接手了過去。結果做出來的色香味俱全,讓她瞠目結舌。
兩人在正門外灑了幾回酒,燒了點紙錢。入畫起身去收拾碗筷碟杯,放在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整個人從背後被白勇圈住。
淡淡黃酒的味道。
預測到即将落下的吻,她別過頭,剛好落在她的脖頸上,濕潤蠕動,帶着酒的醇香。
她的身子僵硬起來,語氣驟冷:“你越矩了。”
“是啊。”他回複道,頭伏在入畫的肩膀上,從睫毛上滾落下溫熱的淚珠,落在入畫的肩上,而後往前滑下,聚在鎖骨處。
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他一個人全占了。
在入畫的記憶裏,解語花一向是情緒內斂的。你基本看不出他需要展現出來的表面情緒之下的深層含義。他不哭,也不流淚,是個瘦削的人卻仿佛披着铠甲,無堅不摧。
而白勇不同,他被白姨溺愛慣了,情緒外露。他鬥毆時狠,動情時卑,他也無任何大的志向,無所事事的日子裏就賭博,剛開始的時候贏了欣喜,輸了發怒,但久而久之就變得麻木,他愛的只是暫時的麻痹,而不是輸贏後的利,他對生活或者世界頹靡絕望的很。
“別看,別回他。”白勇的手伸進入畫的口袋,卻被按住。
入畫直視前方,冷冷道:“這是我的*自由。”
她頓了頓,繼續收拾起碗筷。
“幾天後我會去長沙。你留在家裏不準走。”
他的手移向她的小腹,覆在上面。入畫了然。
“他不知道。等我回來你陪我去醫院。”
她一咬牙,“做掉。”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白勇想。大概是她冷冷地吩咐他把一個侮罵她的男生往死裏揍時開始的吧。
她有着他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狠心。
“記住沒,你留在家裏哪裏也不準去。”入畫重申。
不對勁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覽的時候我的*自由都能被屏蔽掉。
服氣服氣。
所以我們連自由都不能談論了嗎?
☆、冥誓·鮑老催(2)
咳,長眠人一向眠長夜。
——————————————
“你來不來?”
“你幫不幫?”
短信總共兩條。
沒了。
入畫明白,她來是一回事,幫是另外一回事,幫誰又是另一個問題。
當她坐在長沙城裏一幢毫不起眼的住宅樓裏,手裏端着幹瘦女人泡的茶,抿了一口,還是她喜歡的西湖龍井。她就知道解家盤口從來就沒失去過一個叫入畫的女人,她是花兒爺的心腹,花兒爺的象征,花兒爺的女人。
因此她微笑看着幹瘦女人迎着吳邪入門,笑得高深莫測。
吳邪自然也是看到了她,腿顫了一下而後努力挺直,他看着幹瘦女人畢恭畢敬地朝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行了個禮,“入畫姐。”
房間光線昏暗,許久沒有通氣,空氣滞留,人待在其中久而久之就會感覺窒息般的悶熱,吳邪此時此刻只覺世間他所有認識的人都瞬間撕下了面具,有的露出了獠牙,有的笑面之後藏着匕首,有的則仿佛還帶着面具。
入畫放下翹起的腿,端坐着。從房間裏巨大的化妝鏡裏吳邪看到她側面若隐若現的憂慮,而面對他的這一面則是不變的笑意。
她伸手接過幹瘦女人地給她的陶瓷盒子,打開後掃了一眼便将盒子內的東西小心捏了出來。觸手只覺光滑細膩,軟弱無骨,猶如一張加厚版的春卷皮。她念白勇炸的春卷了。
手一抖,面對着吳邪在空中展開。
一張她只在資料中見過的臉。
她看着吳邪渾身僵硬之後按捺不住的戰栗,幾秒後冷靜了下來。她觀察細微可以看到他額角細密的冷汗,心底嘆氣。
“吳邪,你做好選擇了嗎?”她必須公事公辦刻板的緊。
“這東西怎麽戴?”
她曾經記憶中的溫和少年終于在很多年之後迎來了她的那個瞬間。
“白入畫,土夫子刀客之後。”
她想,那時怎會用如此拙劣的開場,不及她想象之中的一絲一毫。可與眼前的這位一比,她笑,不算無理無頭。
戴上面具的過程需要四個小時。她站在緊閉着的窗前靜靜等待。
長沙城該有一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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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臨走前入畫叫住了他,她遞給了他一件古風的外套,開口便是:“戲要做足了。”
“就比如……”眼前的女人頓了頓,順手撩了一下頭發,再對視時吳邪發現她眼裏就多了一絲淩厲的冷冽。猝不及防來勢洶洶地刺進背叛者的心髒,一刀命中,狠而準。
解家的盤口不比三爺的溫和,空降而來的女人若無半分狠厲,恐怕早就拆骨入腹。
她切換成笑語盈盈的樣子,可說出的話卻冷得很。
一句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另一句是“叛你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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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畫沒有想錯,長沙城下了一場大雪,只不過是紅色的。
她之前陪着王八邱最得力的助手喝了一夜的酒,解語花的地頭不在長沙,能派上用場嘴嚴的女人找不出幾個,她喝着要吐,趴在衛生間的馬桶裏扣着喉嚨逼自己吐出來,真不知是真的要吐還是幹嘔。
她看着手裏掉包的手機。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只有她能出面調動的起解語花的人,連夜跑了幾家長沙城外湖南境內解家的盤口,路況不好,颠簸的自己又是直犯惡心。
寸縷繞一并借出了去,三爺的狗不能打了,可眼下的戲要作足。寸縷繞需要母血,又要防止被人順手截過去,她又自己放了血,把邪物重新養了出來,認自己為主。她來到醫院轉交給了潘子,叮囑他使用的法子。
末了,她才有空趁着夜色來到胡兒嶺,大概這長沙她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此時的她不會也說不出什麽漂亮的話了,郊外一片荒,星星路燈的光,破破爛爛還一閃一閃,瘆人極了。
她腿一軟,癱倒在積雪堆裏,半是埋怨半是玩笑,“祖母,你說當年黑背老六過着的是怎樣的生活啊。”
而後喃喃自語:“你又怎麽舍得把我推進這火坑的?”
她自嘲,甩頭讓冷風呼嘯着拍打自己的臉,迎風中她打開骨灰甕的頂,朝下傾倒。
月色如水,她眯着眼。
灰白色的粉末随着風,輕盈旋轉着飛向遠處。月色與雪色之間,那是第三種絕色,名曰:解脫。又是團聚。
入畫在雪地裏靜靜坐了很久,直到一滴血滴在她面前。
猝然間擡頭。
白勇撐着刀站在雪地中,背對着月光,他的正面整個兒藏在陰影中。
他語氣溫柔,目光盡是缱绻眷戀:“阿畫,快起來……地面冷,小心你的身……”
話沒說完就迎面跌倒在地,這下入畫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勇生的英俊,可他的英俊是那種需要傷口來陪襯的勇。他又打架落了傷的時候,回到家怕被祖母看到,求着入畫為他處理傷。
他那時也許心思就歪了,故意裸着膀子。他猶如最敏銳的動物捕捉到他妹妹眸子裏一閃而過的驚豔。那時的他,性感的很。仍舊遠不及他此時的骁勇。
前面密密麻麻的刀傷還有火藥燒焦的痕跡,一把小刀穿胸而過,露出來的刀鋒沾着血在月光中冷冽。而他低眉慈目,定定地用失了焦的眼睛鎖住入畫。
她驟然起身,而後跌倒在地。她向白勇爬過去,到了撐地半起身,抱起他的身子,顫巍巍地把手伸向他的鼻端。
沒了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
他愛她,甚于他的生命。
即使不被承認。
☆、冥誓·鮑老催(3)
今夜呵,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