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和他們不一樣
來到一中快一個月,方渡青勉強認全了班裏的同學,能在交作業的時候不找錯人,其他時候,她仍然是很安靜的一個人。
班級的女生都能一起拉着手去吃飯上廁所,她卻不這樣。
即使同學們都看在眼裏,卻不會多說什麽,畢竟都處在一個緊張的時刻,除開上廁所吃飯的時間,大家還是各做各的試卷和資料。
況且,一個剛來就能考第二的姑娘,需要朋友嗎?
不,班級第一就不這麽想。
張帆在偶爾發現方渡青不去吃晚飯後,就問過她,方渡青婉言表示了對學校食堂的意見。
“那你……”
“回家吃。”
方渡青說完,莫名笑了下——她發現自己突然能自在從容稱意晖閣為家了。
張帆搖搖頭,剛打過籃球,臉上還有汗意,“餓肚子會影響晚自習的。”
“不會的。”
他被方渡青的話咽住,轉身默默擦幹了汗,才摸出習題冊,攤開,卻沒有立刻動筆。
只因張帆的前桌也轉過來了,擺出要和他說話的姿态,“班長啊,問你個事。”
“怎麽了?”
“你對咱們轉學生同學,好像格外關注啊……”
那個啊字拖得分外蕩氣回腸,張帆一愣,下一秒就想轉身确認方渡青是否聽見,他前面這位可是班級有名的大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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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方渡青并不在座位上,正拈着一張試卷走向物理課代表,紅白校服罩在她身上,顯得些許寬大,她又将衣袖挽了上去,露出一小節白皙的胳膊。
“沒有……都是同學。”
張帆又拿出班長牌的笑,對大嗓門同學露出八顆牙,對方并不接收這友好的訊號,“您管得可真多,又不是人家爹。”
剛回到座位的方渡青聽到了,在內心附和着——沒錯,是這樣。
何況她有個老爸了,最近,還多了個小爸爸……
聽到後座傳來聲響,張帆吞了口水,降低了音量,“我就是好奇,你知道嗎?坐了這麽多年的第一位置,突然屁股随時有起火的危險……”
止于此,大嗓門同學已經心領神會,他拍拍張帆的肩,“班長,加油。”
十一月的第一天,方渡青終于吃到了來一中後的第一頓晚飯。
對面坐着周游章和林砂枝。
這兩人結伴出現也給了她足夠的驚吓,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接到電話的時候,方渡青做賊一般,想着這兩人的粉絲也足夠踏破學校了,幹脆跑到天臺上去講完了這個電話。
周游章說好久不見想請她吃頓飯,順便捎個人。聽到那端他笑意滿滿,方渡青也說不出拒絕,乖巧應下。
于是放學後,她出校門,找到周游章說的那輛黑色小車,坐了進去,彎腰的瞬間,才看到林砂枝。
她的頭發比方渡青剪得狠,直接一刀到耳後,人是瘦了,卻精神得多。
“好久不見了。”
兩人異口同聲,又一齊笑開。
周游章從前排轉過頭,“坐下說吧,位置我讓助理訂好了,離這五分鐘。”
“現在……怎麽樣?”
林砂枝落落大方,“挺好的,還要感謝章哥,給我一個合作的機會。”
幾乎是立刻想到那日放狠話的少爺,方渡青真摯反問,“沒事嗎?”
為她倒滿茶水,推到面前,周游章搖搖頭,“你知道,不是所有合作方都只看資金和人脈的,那群少爺最近也消停了不少。”
不懂娛樂圈的彎彎繞,但方渡青能看出林砂枝的神色不如以前凄惶,于是舉杯,和林砂枝碰了碰,“那就太好了。”
林砂枝笑笑,“對了,你被NFSA的人帶走了,現在……沒事了嗎?”
她還記得那天抱着方渡青離去的那個男人。
周游章也盯着方渡青,目光沉沉,右手轉着茶杯,卻不送入口。
方渡青指了指自己的馬尾和校服,“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我又是個每分每秒擠海綿的高三學生了。”
“現在住哪?”
周游章将她的碗夠到自己面前,夾筍片進去,蓋住半碗飯,才重新送到方渡青面前,示意她吃下。
她皺着眉,将心思分成兩部分,一邊想着怎麽才能咽下這些不愛吃的東西,一邊想着要怎麽隐瞞現在自己和時遇殊作為夜宵夥伴的事。
“在一個朋友家。”
說完,一口氣咬了四五片筍片在嘴裏,努力咀嚼,示意自己并沒空接話。
周游章盯着頭快沾桌的小倉鼠,只是輕哂,示意林砂枝吃飯。
花了半小時解決掉豐盛的晚飯,方渡青和林砂枝交換了聯系方式,又和承包晚飯的金主周游章道了謝,帶着鼓鼓的肚子回學校。
她到時,晚自習已開始三分鐘。
但方渡青表情坦然,回了自己位置,桌上擺了新發的一套試卷,她收下,神色未變,抽出一張寫上名字開始做。
片刻後,她擡頭,發現本該在教室端坐的董老師不見人影,班長就在面前奮筆疾書,思考了會,方渡青低頭,繼續寫卷子。
然而下一節課她就知道了班主任缺席四十五分鐘的原因了,這件事讓她難得有了興趣,到晚上回家時都雙眼亮亮的。
時遇殊蹲在冰箱面前,最後撈了一個速凍披薩出來,同時揚聲确認,“真的不吃?”
尾音又習慣上揚,帶了點誘哄的味道——吃夜宵畢竟承擔着長胖的風險,不能一人冒險。
癱在沙發上喝西瓜汁的方渡青果斷搖頭,“晚上吃太多,現在都沒餓。”
做好加熱工作,時遇殊走到她面前,“吃晚飯了?”
“一個人嗎?”
有點好奇班主任口中的獨身少女突然開了竅,餐桌上卻滴滴滴了三聲提醒他披薩已經好了,轉移到沙發上,時遇殊悠悠分着披薩,聽到方渡青的回答,“不是,和熟人一起。”
他唔了一聲,開始吃飯。
“對了,這次期末考試結束了之後,我請你吃大餐吧。”
少女的聲音輕快,說着遠在兩個多月之後的事。
時遇殊頓住,疑問地嗯了聲。
她摸着抱枕垂下的流蘇,回憶着課堂上董老師的字句,再慢慢複述給時遇殊聽,“是這樣的,我們學校今年有企業家贊助獎學金了,比國家獎學金還高。不過這個得考到年級第一才行。”
“所以,這兩個月我會用點心在學習上的。”
遠在宿舍挑燈夜戰的張帆同學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撓了撓屁股,突然有點火燎燎的感覺。
十一月底的時候,時遇殊出了一趟差。
地點是離江碧市天遙地遠的寧繪市,協助公安部刑偵局一起調查重大刑事案件。
因為成立了專案組,所以停留時間不定。
出發前,時遇殊調了半天休,去一中找方渡青。匆匆從NFSA趕過去,他只來得及換上辦公室裏臨時備好的衣服。
恰逢周五下午,學生有兩節課的空閑時間。
校門這方寸之地人來人往,因而方渡青一眼就看見時遇殊那騷包的大紅色跑車,她慢騰騰走過去,就在穿越馬路這片刻間隙,被人叫住。
她轉頭,看見張帆和幾個同學,有男有女,好像都是班裏的幹部。方渡青打了個招呼,禮貌性微笑。
張帆先開口,“方渡青你去哪?難得見你這個時候出教室,要跟我們一起去城南吃飯嗎?”
“不用了,我有事。”
她停下腳步,想了想,加了句謝謝,又頂着一幹人的目光走到跑車前,敲了敲窗戶。
時遇殊正閉眼養神,聽到響動悠悠睜開眼。
今天兩人都穿的同色系的衣服,時遇殊在辦公室衣櫃裏随手一抓的是白色衛衣,而方渡青被白色薄風衣罩着,走在一起的時候,有那麽點暧昧橫生的意味。
方渡青本不覺得有什麽,看見那本該走遠的同班同學頻頻回望,臉不自覺升了溫。時遇殊走在她身邊,只覺得困,連開了兩天的大會,脊椎都在替他說難過。
“去哪吃飯?”
打起精神,時遇殊打量着周圍的餐館,都是學生喜歡的風味,不那麽家常,人氣很高,此刻都人滿為患。
“這邊可能沒位置,有位置也不會很好吃。”
實話實話,方渡青很少踏入這些餐館,她扯了下時遇殊的衣角,“去其他地方吧。”
“行。”
最後開着車到離學校甚遠的地方選了家老字號粥店,時遇殊挑了個四人小包間,點完菜後,兩人面面相觑。
方渡青不知道時遇殊為什麽會來學校門口找她,她喝下兩口紅茶才問了出來。
“我馬上要出差,時間可能很長,不确定能不能在一個月內結束任務。”
“哦……”
她晃了晃透明的茶杯,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馬上就要失去每晚一起吃夜宵的夥伴了。
“那……祝你一路順風……”
時遇殊看她一眼,眼神裏明明白白“飯還沒上桌呢你就趕我走”的不快。
方渡青連忙改口,“等你回來,差不多我們就期末考試了,我會努力拿到獎學金請你吃飯。”
“行啊。”
時遇殊答應得惬意,順手和方渡青碰了下茶杯,才想起剛才門口遇見的那一茬向日葵小朋友們,人都走了至少十米遠,都還扭着頭看他們兩人。
“現在和班上的同學相處得怎麽樣?”
“點頭之交。”
方渡青實話實話,自己也有些困擾,托腮喃喃,“可能是高中畢業後就下意識不去接觸同齡人,現在再和他們打交道總覺得……”
“不自在。”
“他們就是完完全全的少年人,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不加掩飾,每天也只需要思考怎麽學習好怎麽考好試……”
“那你呢?”
放下茶杯,時遇殊定定看着對面的女孩子,目光如水,帶着不自知的柔軟。
方渡青似乎知道他在用那種同病相憐的眼光看她,別開頭注視着窗外的人群,半晌才低聲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身在象牙塔,心有塵世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