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煙消雲散

來接兩人的是郁觀樓,他穿得随意,倚在一邊指揮時遇殊停車,不動聲色地看方渡青。

她就在兩步外,笑眯眯看時遇殊,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見他到面前就立刻黏過去,貓一般搖着并不存在的尾巴。

時遇殊習慣性摸了摸她的頭,擡眼看見郁觀樓複雜的眼神。

“幹什麽?羨慕?”

雲淡風輕摟着小姑娘從郁觀樓身旁略過,他家來了許多次,時遇殊并無一分不自在,只是小姑娘仍在碎碎念,“這樣會不會打擾到別人?”

“不會的。”

“他求我來的。”

跟在身後的郁觀樓:…………………………

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媳婦如此高冷。

再見到陳問渠,方渡青猶有心虛。

緊緊靠着時遇殊坐下,手不自覺搭上他的腿,只是她體寒,貼上去也像冰塊。

脫了外套,順手捏住送上門來的小手。

時遇殊低了點頭,剛好能看見她毛絨絨的發頂,和微紅的耳垂,“還冷嗎?”

屋內暖氣充沛,方渡青自進了餐廳就早已浮出一層淺汗。聽到時遇殊詢問,她才小小聲地說了句嗯。

伸手示意她把外套脫下。

乖乖照做,将羽絨服交到時遇殊手中,他起身去一旁挂好,又重新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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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幾步路,小姑娘都不肯扭過頭,巴巴望着他。

時遇殊忍俊不禁,揚聲問郁觀樓,“人齊了?”

“不是在等您嘛,畢竟哭着求來的。”

兩個大男人望了彼此一眼,是彼此都熟悉的、欠揍的說話方式。

方渡青抿唇笑了笑,視線微擡,看到陳問渠唇角也綻了個小渦。

她愣了下,陳問渠很快收起那個弧度,示意郁觀樓可以吃飯了。

桌上坐了七八個人,方渡青認得的就只有兩人。時遇殊有時必須杯盞逢迎時,無法顧及到她,方渡青就安靜吃着菜,間或給他夾一點。

郁觀樓悵然覺得他們二人倒更像老夫老妻。

作為壽星,陳問渠躲不過祝福語後的酒水炸彈,因工作原因,以前也沒少參加過應酬,喝酒甚是利落豪爽。不過既是家宴,郁觀樓也舍不得讓她多喝,主動攬了幾杯酒後,就逃不過被灌的命。

還拉上了自小一起福禍與共的兄弟。

到最後散場時,兩人酒意醺然,郁觀樓撐着送走了客,才和時遇殊歪到沙發上,齊齊發起了呆。

陳問渠不見蹤影,方渡青也不好意思亂晃,就蹲在時遇殊腳邊,他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擡起右手遮住了眼。

窸窸窣窣間,一雙微涼的小手搭在了臉頰上,他立刻抓住,睜開眼,聲音低啞,“怎麽了?”

“醉了嗎?”

“還沒……”

他皺了皺眉,順手将人攬在懷裏,方渡青不敢亂動,溫熱氣息出現在脖子後,她能嗅到濃郁酒氣。

“嗯,換洗發水了?”

指尖勾起了一縷發,時遇殊喃喃。

郁觀樓實在聽不過去了,“老子還在旁邊啊靠!”

嗤地笑了聲,時遇殊松手,拍了拍還在僵硬狀态的小姑娘。

陳問渠突然自廚房出來,半邊身子被昏黃燈光渡上一層暖意,看上去比以前平和許多,“能幫我端一下湯嗎?”

聲音平靜,看着方渡青。

“好……的……”

推了推手還搭在她肩上的時遇殊,方渡青聽到他很低地說了聲去吧,才起身慢騰騰走到廚房。

小鍋裏咕嚕煮着湯,她能聞見橙子的味。

陳問渠右手持勺,微低頭,從鍋裏舀起一小碗,先遞給方渡青,“嘗嘗。”

她接過,湊到鼻尖,先聞了聞,才微蹙着眉,極慢地喝了一口。

“不好喝麽?”

“……有點燙。”

用舌頭刮了下齒龈,方渡青搖了搖頭,“味道不錯。”

借着光,打量面前的小女孩,端着碗,視線游移不定,陳問渠歪頭,半晌後不可聞地笑了笑——這就是她曾經千方百計想挖隐私的對象。

身為記者,陳問渠對周圍的事保持着高度的敏銳。

應陳如許的要求,在高三畢業那年暑假,給一個小女孩介紹了一份到電視臺的兼職。

過了半年,她才慢慢聽到電視臺裏不少人去“算命”的事。起初自是嗤之以鼻的,想着一個小姑娘,明晃晃地招搖撞騙。

偏偏小姑娘言無一失。

寥寥幾位“被騙”的人,都喜不勝色。陳問渠也嘗試問過,不過都是些圓滑的話,有心人稍作潤色,都能真誠地講出來。

偏偏小姑娘深得信任。

在家裏尋到照片後,陳問渠才得知小女孩從電視臺走了之後,再沒去上大學。班主任和老師們集體氣得怒火攻心,她卻失去了蹤跡般。因緣際會,陳問渠從幾位權貴那又聽到了她的消息,依舊是花言巧語又自得信任。

懷疑自此急速生長。

可陳問渠每次找到她時,都被拒之門外,她逃避的姿态明顯,話語和神色每每卻顯得無奈。

倒像陳問渠自己千裏迢迢追着欺負一個小姑娘。

如今看來,小女孩仍然身軀瘦弱,眼神卻安定了許多,仍然不敢直視她,神色卻淡然了許多,讓人覺得,即使她下一秒還是拒絕的話語,也能笑而置之。

這一切,也許是外頭坐着那個男人的功勞。

歷經了這些亂事,親自卷入自己從前寫過千萬次的風暴中心,陳問渠才知身不由己的滋味,手中握的筆不重,現實卻有千萬分的力壓得它落不了字。

“那好,去給時遇殊吧。”

陳問渠重盛了一碗,看方渡青。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擡起,看了她一眼,才輕輕地開口,“生日快樂。”

睫毛眨了眨,遮住所有情緒,她飛快跑出去,像只急于奔逃的小兔子。

陳問渠低頭,關火,清脆一聲響。

她心裏那扇事事分明必計較到底的門,也悄然合上。

喝過醒酒湯,時遇殊果真有了精神,要拉着方渡青去書房找郁觀樓小時候噓噓被偷拍的照片。

方渡青:……………………

這人是還醉着的吧……

不過她很快被人拉到了懷中,他身軀滾燙,低頭含糊在白生生的小耳垂邊咬着字,“沒看見郁觀樓裝作沒力氣要讓他媳婦喂嗎,留點空間給他們,助人為樂。”

方渡青:……………………

仰起頭,看見時遇殊黑漆漆的眼,蘊着笑,清明無比。她放下心,被他帶到書房,時遇殊去找相冊,方渡青就乖乖站在書桌前。

書桌很大,十分整潔,襯得被裝在玻璃框裏的一張合照很是顯眼。

她瞥了一眼,照片應有些年頭了,十幾個穿着軍裝的年輕男人正勾肩搭背,肆意地笑。

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夾在臂彎,時遇殊看見小姑娘怔愣楞看一張照片,将相冊放在一旁,左手撐在她身側,将整個人虛籠在懷,時遇殊伸出右手,在框上點了點,“這個人,是不是和我很像?”

方渡青俯身細看,眉眼的确幾分相似。

她猜到,“這是你父親?”

“對,你公公。”

時遇殊捏了她軟軟臉頰一下,尾音上揚,且勾人。

不理會他酒後的話,方渡青幹脆大大方方把合照拿起來,依次看過去,父輩們和現在的年輕人很是不同,大約是身着軍裝的關系,挺拔又敞懷。

其中還是有個異類……

她看了幾眼,才問時遇殊,“這兩個看起來不太開心的叔叔是……?”

時遇殊怔了片刻,笑得無法自拔。

不太開心?

這還真是小女孩才會用的詞兒。

掃了一眼被她蔥白指尖點住的人,那笑很快收住,眼神漸而冷凝,拍拍方渡青的腦袋,“那是汪桀的父親和我們局長。”

“他們……關系很好?”

“算是。”

“阿葉去研究所的事,你說是局長搭的線……會不會其實是汪家授意?”

方渡青費力将那些細碎的事串了串,眉毛擰在了一起。

提及她家人的事,總是如此,瞬間變身小女警。

時遇殊唔了聲,“這個需要證實,明天局長要參加例行會議,申請書的事,我會和他談談。”

方渡青咬咬唇,對他眨眨眼。

道謝的話說過太多,她已經疲于用言語表達,更喜歡用一些親昵的小動作表達自己對他的信任。

兩人都心知肚明。

不過時遇殊越來越不滿足止于此,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身體沉沉壓了下去。

啪——

玻璃相框被方渡青無意扣在了桌上。

腰和後腦勺被護着,人軟軟依附在時遇殊伸手,他正輕咬着她白色毛衣領裏的脖子。

“癢……”

方渡青扭了扭,雙手不自覺勾住他,耳垂一點點緋紅起來,有點熱,有點燥,他的唇很燙,接觸的地方起了火,燒灼着意識。

鼻音厚重,比撒嬌還撓人心。

時遇殊停下,伏在她肩上沉沉出了口氣,才忍住了那無處發洩的念頭——再怎麽也是在別人家。

本只想逗弄一二,結果火卻盛得他滅不掉。

察覺到身上的人停下,方渡青摸了摸他的發,一點點被抱到了書桌上,時遇殊深深看她一眼。

額發零亂,雙頰微紅。

大眼裏住着整個江南的春天。

他曲起手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道,給了她一個略顯壓抑的擁抱,力道不小,“回家吧。”

半晌後,才悶悶開口。

不明所以,方渡青聽見他嗓音低啞,也乖乖應下了。

十幾分鐘後——

剛進門,就被時遇殊按着門後狠狠親吻的她,終于明白了某人在別人家忍得有多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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