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卷名為--菩薩蠻,已正式開始
季連渠吃驚嫌惡的程度并不亞于她,他應該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嬰兒胎盤。有了他警察外加季連族直系的身份,如果他願意幫忙,那調查起來是不是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她沒把這想法告訴靳恪,後者擔心她的安危,不願她和季連家族多來往,她不想讓他過多的擔心,于是便瞞着靳恪來找季連渠了。
昨天巫師監獄險些出事,她眼看着靳恪焦急卻怎麽也捉不到幕後的黑巫師,她就想着,或許自己能從季連渠這邊幫到他。
來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對策,此時換上了一副鄭重的神色,“季連警官,我昨天受了驚吓,很多事情沒能及時想起來,回去後躺在床上,忽地憶起一件事。”
季連渠吩咐同事給她倒了一杯水,“什麽事?”
“陶小姐做那胎盤交易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外面進行的,極為隐蔽,只是有一次,她拍戲腳受了些傷,不方便出門,就把人家叫到家裏來談了,我在門外打掃的時候,隐約好像聽到了些詞,好像是關于他們供貨渠道的,說胎盤都是來自正規醫院的,保證安全。”
“你可聽清了那醫院的名字?”他接着問。
鹿楠打量着他的神色,并沒有試探的意味,看上去應該是不知道內情。她做出絞盡腦汁的神色,“呃……好像叫茶禾?不對,澤禾?啊!我想起來了,是車禾醫院!”
季連渠手一僵,下意識道:“怎麽可能?”
鹿楠緊緊盯着他的雙眼,輕聲道:“為什麽不可能?”
這倒把他問住了,是啊,為什麽不可能?醫院是胎盤的供貨渠道,再可能不過了,只是自家的醫院,不會做這種缺德之事的啊。
定有什麽蹊跷。
一開始沒有心理準備而生出的慌亂過後,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沒有必要和她挑明自己和車禾醫院的關系,而是象征性地多問了兩句,說自己會嚴加調查時的,然後便讓她離開了。
快要出警察局的鹿楠,回頭瞥了一眼他,人後的他顯得有些煩悶,扯了扯衣領,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輕抿唇角,心道:季連渠,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路上她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趁熱打鐵,去探探譚太太那頭的情況,可是今天出門,并沒有和靳恪打招呼,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去的話,怕是又要引得他擔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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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緊趕着回了滌心齋,但還是晚了,靳恪已經回來了,悠然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也沒有看報紙,只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詞。
鹿楠心頭一跳,完了,自己又惹師父不開心了。
是裝傻打個招呼,然後回房?還是做個明眼人,過去認錯?
她選擇了後者,邁着小步子,挪到靳恪身邊,糯糯道:“師父……”
還未說話,就被他冷哼了一聲給打斷,“跑哪裏去了?”怎麽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明明讓她好好休息的。
靳恪這樣板着臉,着實讓她心裏緊張得很,拿捏不準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去找季連渠了,現在師父正在氣頭之上,不能撒謊,她沉默了片刻,随後心下一橫:
“我去探了一下季連渠的口風。”
“什麽?!”哪料聽到了靳恪的驚呼聲,她舌尖苦澀,搞半天您老人家的不知道我今天的行動啊,不早說啊,還害得我自首……
他氣不打一處來,捶足頓胸,幾度張嘴欲教訓她,但到底是忍住了,去都去了,既然她安然回來了,便等會再追究。
“可有打聽到什麽?”
她搖頭,“季連渠并不知道自己家裏牽扯上了這件事,但我又有了新發現,近來奉天城中,頻頻出現少女走丢的事件,不知道是人販子作祟,還是又是黑巫師的手筆?我在警局裏還碰到了一位非富即貴的譚太太,她女兒也失蹤了,我還從她的口中聞到了泡着嬰兒胎盤的酒精味!”
她邊說邊注意到靳恪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冷冷地站在一旁,輕戳了他的肩膀一下,都覺得涼飕飕的。
“師父?”
他的反應很是劇烈,厲聲道:“為師收你為徒時候說的話,你都忘了嗎?”
她覺得莫名奇妙,“沒忘啊,怎麽了?”
靳恪氣得脖子通紅,“我說過,兩個禁地,你不要碰,一是城東的車禾醫院,你今天竟然背着我,私自冒險,你可曾想過,若是季連渠知道季連一族這背後的勾當呢,他要是一直知道并且默認,甚至背地裏支持的話,你成為知情人,他不得想方設法殺你滅口?”
她躲在衣袖下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是啊,怎麽就忘了這一茬。
靳恪的憤怒不停:“我還說過了第二個地方碰不得,你說說你還記不記得。”
她張嘴就來,“城南的譚家大院嘛,徒兒怎麽會不記得……”說着卻是一堵,譚家大院?譚太太?
随即懊惱地低下頭,怎麽就這麽倒黴,一日之內犯了兩件錯事。
靳恪想到自己昨夜那樣擔憂她的身體,她自己卻還不自愛,心煩難耐,大手一揮,進了房間,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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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裏,靳恪沒有告訴鹿楠任何有關黑巫師的事情,并派清骨把她看得牢牢的。鹿楠只能窩在店裏,拼命地鞏固武術。
一個月後,靳恪對她的看管稍微松懈了些,她總算能喘口氣,時常溜出家門閑逛,但靳恪發脾氣的臉還歷歷在目,她可不敢再管那兩個禁地的事。
只是她想撒手不管,季連渠卻率先找到了她。
這天,鹿楠準備出門買些魚肉,燒手好菜,緩和一下自己和靳恪的關系,這段時間他總是和自己鼻子不對眼睛的,顯然是氣一直沒能消。
剛出店的臺階,就發現季連渠面色憂郁地站在一旁,見到她後,連忙打了個招呼。
吓得鹿楠左看看右看看,确保靳恪出門忙別的事了,方才松了口氣,又不敢把季連渠往家裏帶,只得拉着他走了足足兩條街,方才道:
“可是那車禾醫院的事有什麽進展?”他找自己,只可能是因為這件事。
果見季連渠點了點頭,面露尴尬,“實不相瞞,我就是車禾醫院院長的兒子,車禾醫院是我們家的産業。”
鹿楠一臉的訝色,可不是裝出來的,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季連渠對她這般坦誠相見,心想師父多慮了,人家根本就沒有起歹心。
季連渠繼續道:“這段時間對我一直在跟進這件事,只是沒有什麽進展,套了醫院不少人的話,都沒套出個所以然來,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忙。”
他在她耳邊一陣細語,聽得她面色緋紅,卻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來車禾醫院,到底是奉天城內數一數二的權威醫院,大清早的到處都是排隊的病患,白大褂的護士與醫生們忙得手腳不停,老是被靳恪說得唬人,她還緊張兮兮的,發現似乎并沒有什麽威脅她生命的事。
所有人都各行其事,壓根就沒有人注意她。
她硬着頭皮,挂了婦産科的號,季連渠今日穿的便服,常年從事打擊犯罪的活動,骨子裏不怒自威,引得不少大着肚子的女人頻頻回頭看他。
要不是為了查案,他是一秒鐘都站不住的,卻必須強迫自己裝作攙扶的樣子托着鹿楠,在候客廳如坐針氈了半個小時,終于聽到了護士叫自己的號。
鹿楠觀察了一下,即使已經脫離了清朝的封建統治,女人們的地位仍舊不高,大多數孕婦都是仆人亦或者女性親戚陪同來做檢查的,鮮少像她這樣,是“丈夫”作陪的。
叫號的小護士估摸着和她一樣的心裏,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季連渠,她并未跟着二人進房裏。
裏面端坐着一名女醫生,每天面對着各式各樣的病人,見怪不怪。語氣平和對鹿楠道:
“哪裏不舒服?”
鹿楠的臉又紅了紅,“那個,孩子我們不想要了。”
同時還為了提高可信度,她氣惱地錘了一下身旁的季連渠,似在怪他胡來,不然自己也不會受這趟罪。
☆、季連家秘
女醫生看了季連渠一眼, 眼裏明擺着是對小青年的指責。糊裏糊塗地把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又付不起責任,帶着女孩子來打胎的事,她見多了。
季連渠一生正直,接受的也是匡扶正義的警衛教育,受的從來都是民衆的愛戴, 何時遭過這樣的眼神, 心裏長嘆, 明明鐵青着臉, 還要努力尬笑,鹿楠看着他,內心偷笑不止。
女醫生板着臉, “幾個月了?”
“三個月了。”鹿楠故意報了這個數字,因為這個時間的段的胎兒已經基本成型了。
女醫生眉毛一挑, 盯着她的肚子, “似乎不怎麽顯懷。”
她連忙點頭, “對啊, 可能是因為我身板小的緣故吧,今天穿的衣服也比較寬松。”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這醫生在聽到三個月這個數字後, 表情變得炙熱了起來。
季連渠顯然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在病歷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好幾排字,“一會兒先随着護士做個檢查,沒有問題的話便去做引産吧。”
病例遞給了她, 卻發下她和他都沒有動作,問道:“嗯?”
鹿楠是商量的口氣,“醫生啊,我們希望孩子拿掉以後,能夠帶回家,我聽別人說,我們是可以帶回家的吧?”
女醫生一愣,說話有些急,“這東西你們帶回家也無用啊,醫院會幫你們妥善處理的。”
季連渠的态度很堅決,“我們覺得孩子雖然沒能誕生在這世上,但到底是走了一遭,還是需要入土為安,我們希望親手送它一程。”
女醫生沒有理由拒絕,面露難色,“你們說得有道理,但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一會兒手術後,等我請示一下上級吧。”
鹿楠和季連渠對視了一眼,果然有鬼,季連渠的眸裏還要多上一層憂慮,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親手調查自家的醫院。
鹿楠沒有真的懷孕,自然是不能去做檢查的,起身離開的時候,正想着搪塞護士的理由,誰料診療室的門忽然被人由外而內的推開。
一位啤酒肚的禿頭男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驚喜地道:“連渠,好小子,在外面有姑娘了,人家都懷上了還不往家裏帶?”
鹿楠咬牙,糟了,原以為醫院夠大,季連渠又很少出現在醫院,除了高層應該沒有人認識他的。這禿頭醫生身後站在剛才叫號的小護士,那小護士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季連渠。
估計她以前見過季連渠,剛才就是她通風報信的吧。
季連渠也有些懵,只能牽了牽嘴角,“三叔好……”
禿頭男醫生走近,目不轉睛地打量着鹿楠,對着季連渠笑罵,“還不介紹介紹?”
“這是楠楠,這是我三叔,醫院婦産科的主任。”季連渠說。
鹿楠為人機靈,反應夠快,連忙彎腰,“三叔好。”
三叔點了點頭,有意拉着他們二人去辦公室裏聊,鹿楠哪敢啊,暗地裏扯了扯季連渠的衣裳,讓他趕緊想辦法。
後者忙擺手拒絕,同時還煞有介事地把聲音放低,“三叔,你瞧我和楠楠自個兒都沒捋清楚,您能別和我父親說嗎?改天我們做好準備,親自和他說。”
鹿楠連連點頭。
“按理說,你從小這麽懂事,基本上不犯錯,偶爾犯錯我幫你瞞着也沒什麽。”三叔摸了摸鼻子,“只是剛才護士進來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在給你父親通電話,你父親現在已經全知道了,剛才還三令五申說要我一定帶你們倆回家,已經派車來接你們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見你父親吧。”
鹿楠:……
三叔堅持不懈地拉着她家長裏短,問東問西,她只能絞盡腦汁混過去,背地裏早把季連渠瞪了不下數百次。
季連渠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安慰,“別擔心,你就去我家好吃好喝好玩就成,我父親給你什麽盡管收着,到時候我再親自送你回家。”
一想到她要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見自己的父親,他雖說覺得有些荒唐,但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一股興奮勁,隐隐有些期待。
接他們的車來得快,送他們去季連公館也特別快,公館是座兩層樓的別墅,季連渠給她拉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就見到公館門前站着位魁梧的中年人,身後站着兩個仆人。
季連渠道:“那是我的父親,母親去了金陵的外婆家,所以不在家。”
鹿楠心下松了一口氣,幸虧母親不在,不然真是煎熬。她裝作不經意間,多看了季連渠的父親好幾眼。
季連河。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鹿楠在除了在家裏練習巫術以外,還向清骨問了不少關于季連世家的消息,季連渠這這一系是季連世家的嫡系,據說只有獵巫實力超絕,并且血統純正的季連後代,才能成為嫡系。
他們很注重血統這一回事,據說只和季連氏的女子成親,等等……近親結婚所出生的孩子,不是智商有問題嗎?
她同情地刮了季連渠一眼,這麽高大俊挺的小夥子,莫不會是個傻子吧?
“你幹嘛這樣看我?”季連渠被她看得脊背一涼。
她的注意力被他喚了回來,又回到季連河的身上,看上去就是一普通和藹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常年操持着手術刀,有些文弱的氣質,還沒有季連渠看上去有威脅。
她撇了撇嘴,靳恪真的是多慮了,這獵巫世家也沒什麽能耐。
季連河招呼着她,“進來吧。”
季連渠這個騙子,還說什麽她到他家能胡吃海吃一頓,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準備飯,也是,現在并不是飯點。
季連河命下人準備了果盤與茶水,帶他們來到了大廳的沙發上坐下。
這頭季連渠還沒坐穩,那頭季連河就拿起桌旁的拐杖給他身上來了兩下,“臭小子,背着父母在外面有了女人也不說,還偷偷帶去做孕檢!”
季連渠疼得嗷嗷直叫。
鹿楠看得砸了咂舌,打得好,這家夥出的馊主意,還害得她陪着演戲,該打。三叔也在一旁看笑話。
“臭小子,膽子也太大了,準備瞞到什麽時候?我孫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麽收拾你!”
季連河打累了,休息的途中,發現她呆坐着,這才意識到慢待了她,“快嘗嘗這些水果,都是新鮮的。”
接下來,鹿楠又不厭其煩地,把自己剛才回答三叔的話,又回答了一遍,很顯然,自己的家境,是配不上季連渠的,季連河的神色有些怏怏。
鹿楠可管不了這些,無所謂,反正她出了這個們和他們怕是再無交集。
但季連河顧忌着她肚子裏的孩子,話也不敢亂說:“嗯,談婚論嫁的事我們以後再談,畢竟你有了我們季連家的種,該有什麽禮數都會到位的。”
鹿楠面上笑着,心裏翻了個天大的白眼,這尴尬的家長見面會,何時才能告一個段落啊。
季連河需要了解的都差不多了,餘光瞥到桌上的茶,“對了,這茶是我們家自己種的,有凝神的功效,你有身孕,氣火會有些浮躁,喝點這個很好的。”
她看了一眼,是泛着淡紅色的茶水,下方沉澱着幾顆綠葉,着實沒什麽賣相,但人家長輩的一番好心,不太好辜負,她只能強迫自己喝下一口。
只是沒想到這茶和外表看上去的一樣讓人難以下咽,她就咽了一點點—
“嘔……”轉身就往廁所跑去,把早晨的早飯都給吐了出來。
老實說這茶沒什麽味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發應呢?吐得她腳底發軟。季連渠也追了出來,拍着她的背:“裝得挺像的。”
她苦笑,這哪裏是裝的。
二人再回來的時候,季連河顯然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說自己還有些事要處理,回了書房,三叔倒是個好事的閑人,主動圍了過來,看着她煞白的臉,主動安撫道:
“楠楠啊,叔我當婦産醫生也好多年了,你這就是普通的孕吐,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裏負擔,沒事的。”
她忽然靈光一閃,剛才季連渠說這三叔是什麽職位來着?婦産科主任,權位應該不小吧,或許他能知道些什麽內情?
想了一會兒,她面露為難,“三叔,其實,我和連渠準備把孩子打掉。”
“這怎麽行?”三叔忙地質問。
季連渠瞬間明白了鹿楠所想,也在一旁應和着,“三叔,這回您一定要幫我,楠楠她身體不太好,半年前生了場大病,現在不便要孩子,都怪我做了混賬事,您接了這臺手術如何?”
三叔一臉的失望,“身體不好?這……确實不能要孩子,不然孩子生出來也會體弱多病的,幾個月了?”
“三個月。”
三叔的瞳孔裏煥發出一抹光彩,轉瞬即逝,點了點頭,“這手術我來幫你們做吧,你父親的思想工作,我也會幫你做的。”
季連渠以為這是三叔對自己的照顧,并未多想,但鹿楠卻覺得奇怪,看季連河的重視程度,這可是傳宗接代的大事,這三叔答應得也太容易了吧。
她說:“三個月的孩子一般都成型了,醫院一般怎麽處理啊?”
季連河眼神有些閃躲,“醫用處理,或者火化,你放心吧,我會妥善處理的。”
她繼續道:“我母親有些迷信,說是一定要我帶回家,把孩子入土為安的好,三叔,能安排一下嗎?”
誰料三叔二話不說地就拒絕了:
“不行!”
☆、信任離心
三叔這聲斬釘截鐵的“不行”, 震得季連渠猛然愣住,面色不由自主地黑了黑。
縱然他內心想要包庇至親,但他們一而再再而□□常的舉動,一直在挑釁着他的底線。
鹿楠又何嘗沒有嗅出異樣?
“為什麽不行?醫院留我的孩子難道有什麽特殊的用途?”
三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是的,每個醫院有每個醫院各自的規定, 像這樣引産的胎兒, 随意入土可能會引來污染。”
哄鬼呢?正常人入土怎麽就沒污染了?
鹿楠也不急于揭穿他, “三叔啊, 我母親很固執,說要把胎兒拿回去做場法事,這樣吧, 我答應您,絕對不入土, 做完法事就火化。”
三叔也急了, 一來二去找不到什麽好的說服理由, 沉吟了一會兒, “這樣吧,醫院恰好急需一批嬰兒做研究,院方出資買下你的胎兒, 如何?”
鹿楠覺得自己都快要裝不下去了,那頭連買賣都用上了?他是有多麽急不可耐。
季連渠聲音發冷,“醫院這麽急的話,還是請示一下我父親的好, 畢竟這孩子差一點就成了他的孫孩,不知道他狠不狠得下心拿來做研究。”
“為研究無私奉獻,是每一個醫生的必修課,相信你父親肯定會同意的,不用問了。”三叔連忙阻止了他。
鹿楠笑了,季連渠也笑了,看來自己家族還沒有壞得徹底,父親并不知道這件事,一切都是三叔在背後胡來。
這是在自己家裏,他也沒了別的顧忌,當衆挑明,“三叔,您和我說實話吧,是不是把胎兒高價售賣,給官家太太們做美容用了?”
三叔聞言臉色大變,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作勢欲打他,“連渠,你真是長大了啊,膽兒也肥了,連誣陷你三叔的話都敢随意胡說!信不信我替你父親教訓你?”
季連渠也是硬骨頭,“不用你替了,我現在就直接把父親叫下來,看他到底是教訓我這個兒子,還是你這個弟弟。”
“反了你!”三叔怒得臉發紅,作勢拐住他,限制他的行動,季連渠年輕力大又豈是他能拉得動的,但三叔發了瘋似的手腳并用,兩個人在沙發上幾近扭打在一起。
鹿楠蹙眉,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幫忙嗎?人家的家事,似乎不太方便插手,況且巫術對他們獵巫人不頂用,她這柔弱的身子只會幫倒忙。
樓下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書房的季連河,他快步走下來,一只手便扳開了二人。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看的鹿楠心驚膽戰。
季連渠和三叔兩人都出于拼力一搏的狀态,季連河卻不費吹灰之力地隔離了二人,證明他在力量上有着獨到之處,絕非常人,難道這就是獵巫世家血脈的優勢?
這樣一想,在剛才的打鬥中,季連渠身為嫡系,确實比旁系的三叔實力更強,只是前者一直礙于後者長輩的身份,沒忍心下狠手。
看來面對獵巫世家的時候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畢竟人家不僅不怕巫術,還是有功夫的。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季連河大聲喝止了二人!
二人氣喘籲籲,皆是沒有餘力回答,季連河又望向在一旁袖手旁觀的鹿楠,“怎麽回事?”
鹿楠無視了三叔充滿希冀的目光,一五一十地道出原由:
“三叔利用自己在醫院的特權,倒買倒賣嬰兒胎盤。”
“什麽?”季連河瞪了三叔一眼,見他那個畏畏縮縮的樣子,明白了她說的定是真事。下一瞬,他操起剛才打過季連渠的拐杖,揮到了三叔身上:
“枉你從醫這麽多年,連最基本的醫德都丢盡了嗎?還要丢我們季連家的臉?”
三叔被他打得跌坐在地上,嘴裏仍不服氣,“那些胎兒我不拿來賣也會被扔掉啊,為什麽不能像我好好加以利用?還可以掙一大筆錢。”
鹿楠毫不掩飾地一嗤,你那是做黑心的買賣,哪是利用?
季連河扶着沙發,大口大口地換氣,無意瞥到鹿楠,才意識到家裏還有外人,強笑道:“鹿姑娘,要不今日你先回去,伯伯今日沒能好好款待你,來日定當設宴好好彌補。”
她抿着唇,沒有應話,難道他這是準備包庇三叔了嗎?
季連渠一腔正氣,眼裏最是容不下這種沙子,連忙大聲叫嚷道:“父親,不能就這麽算你,三叔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犯罪了,他這是謀財害命啊,你不知道,他和黑……”
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估計鹿楠普通人的身份,聽到這些可能會害怕,他走近季連河,低聲道:“三叔還和黑巫師有染,制造胎盤美容的假象。”
季連河不敢置信地看向三叔,猛地高揚手中的拐杖,吓得三叔雙手護腦,匍匐在地上。但許久,未見季連河的手落下,鹿楠覺得奇怪的時候,卻聽到他說了句:
“起來吧。”
???什麽?!鹿楠大驚失色,就這麽算了?他們不是獵巫世家嗎?和黑巫師有染,竟然都可以姑息?
季連渠也沒能反應過來,急急喚道:“父親!”
季連河的反手就給了他一下,“你還有臉喊我父親?你是被美色迷惑了雙眼嗎?面前這麽大的一個巫師你難道沒有看見嗎?黑巫師的事再說,先談談怎麽處置你這個小女友吧!”
鹿楠瞳孔放大。
季連渠腦袋猶如遭受重擊,“鹿楠怎麽會是巫師……”
季連河恨子不成器地搖了搖頭,“剛才我瞧這巫女懷孕了,就想着在茶水裏加一滴我的血,你知道,我們季連族的血液固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她懷着孩子喝下它,對孩子成長也是極好的,哪料她竟然嘔吐不止,這世間除了巫師還有什麽物種對我們的血液這般敏感?兒子,你告訴我,她到底有沒有懷你的孩子。”
季連渠百着臉望向鹿楠,語氣顫抖,“沒有。”
鹿楠退了兩步,餘光張望着出口,想要跑,不料四周忽然湧現了不下十個穿着長衫的仆人。
她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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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在柴房的鹿楠,右半張臉貼在水泥地上,手腳被牢固地捆綁,渾身濕透,隐隐帶着血腥氣,那血不是自己的,是季連家族人的血液,澆得她提不起半分巫力,更是連擡眼都費力。
隐隐的月光從門縫處照射進來,已經深夜了啊,想到自己是早晨離開滌心齋的,當時和清骨說去買菜,沒想到卻買了十幾個小時,師父現在應該很是擔心的吧。
可是師父怎麽可能來救她呢,她壓根就沒跟任何人提起過自己來找季連渠啊。
月光被兩塊長條陰影所打斷,是人的雙腳。季連渠端着小米粥,神色複雜地走了進來,把碗放到了她的面前,“你現在應該也吃不下別的,喝口粥潤潤吧。”
鹿楠斜視着他,冷笑出聲,“沒想到你和你家人一個貨色,算我看走眼了。”
他的身形猛地一僵,“我覺得我父親說的對,此事如果只是單純的刑事案件,交由警方處置是最為穩妥的,可是涉及到黑巫師,還是我們自己人處理為妙,以免引起社會的恐慌。”
“何為處理?就是以後不賣胎盤也不和黑巫師合作了是吧?你們獵巫世家真有種,敢做不敢當,那些因為吃了胎盤,被黑巫術纏身的女人怎麽辦?。”鹿楠啐了一口。
季連渠無法忍受她灼灼審視的目光,大步離去,“父親說了,不會放過這個黑巫師的。”
門被他重重地拴上,環形的鎖鏈繞了一層又一層,她唇角含嘲,何必這麽麻煩,現在就算是不鎖門,她都沒有力氣能爬到房門口。
她沒有求他偷偷放了自己,因為她知道,她和他的交情,遠沒有他自己家族的安危與名聲重要。
眼皮漸漸變得厚重起來,明知道不能睡,但她的雙眼還是不可控制地緩緩閉上,腦袋鑽心似的疼痛,扯着她的思緒,又一次游離到遙遠的故鄉。
☆、花型胎記
21世紀, 13年後,江歆勻家。
阿益在電話裏慫恿着江歆勻,“今晚托克酒吧,有派對,據說來的都是優質的單身男性,你一定要來瞧瞧, 為你告別母胎單身31年不懈奮鬥啊!”
“不了吧。”江歆勻一邊充當着某寶的客服, 和客戶們堆着笑臉, 滿屏的都是“親”, 一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好友的盛情邀請。
阿益長嘆了一聲,“13年前的那件事,對你影響當真這麽大嗎?那都過去了, 歆勻,那個小女孩的死, 與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江歆勻滑動着鼠标的猛然一頓, 只要一想起當年之事, 她的雙腿就有些發軟。
從警察口中得知了那個小女孩身亡一事後, 她被帶到了警局錄口供,看到了女孩衣衫不整,下半身□□, 渾身布滿傷痕的樣子,她渾身顫抖。
女孩被殺前遭受過性虐待,然後被兇手丢棄在自家小區的花壇中,猶如一朵還未開放便凋零的玉蘭, 孤零零地躺了整整一夜。
究竟是怎樣的畜生,才會對這樣可愛動人的女孩下此毒手。女孩被害現場出于小區攝像頭的盲點,沒能拍到兇手行兇的視頻。
但卻拍到了那個黑的青年司機一直在女孩後面鬼鬼祟祟跟着的視頻,青年是這場謀殺案,兇手嫌疑最大的人。
她恨自己,為什麽沒有親手把女孩送回家,那紳士男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要送女孩到家不是嗎?為什麽女孩最後是一個人回家的?
法庭上,紳士男出席了,說自己送女孩回家的中途,突然肚子疼,去了一趟公共廁所,讓女孩在外面等他,可是出來的時候女孩就不見了,應該是等得不賴煩就自己回家了。
青年抵死不承認自己傷害過女孩,雖然在女孩身上沒能找到男性的精/液,但從她的指甲縫裏,找到了青年的皮脂細胞,他的嫌疑很難洗刷幹淨。
于是江歆勻的口供對整個案件起着至關重要的重要,她想起青年撒謊說公路在維修,特意繞道,下車後還一直跟着她回家,她就頭皮發麻,含淚用人格擔保,青年的動機必定不純。
青年也未能提供任何的不在場證明,最後他被盼了無期徒刑。
阿益并不清楚,這麽多年困擾這江歆勻的,從來都不是小女孩的死,而是青年在法庭上的抱首痛哭,他苦苦哀求着她:
“求你救救我,求你放過我,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的!”
江歆勻怒火中燒,更加無情地指證了他,這個時候知道後悔了?當初犯下錯事的時候,怎麽未見他有半絲的猶豫?
最後青年被判了無期徒刑,被警方從法庭收押走的時候,青年死死地盯着她,用嘴型說了三個字:
“我恨你。”
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啊,哪怕是過去了十多年之久,她還是會經常被他那樣絕望,痛恨,死寂的眼神給吓醒。
她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懷疑,會不會是誤判了,但緊接着她就會拼命地搖頭,甩開這種荒誕的想法,怎麽可能,那麽多證據都指向了他是兇手,不可能錯的!
只是這個心病,從五年前開始,就愈來愈嚴重了。阿益有位叔叔在警局工作,知道江歆勻一直心系着這件事,便時不時地打聽着牢裏那青年的事。
五年前,青年由于在監獄裏表現優良,獲得了減刑,減為十三年的有期徒刑。江歆勻很是害怕,他出來了的話,定不可能放過自己。
這些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