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卷名為--菩薩蠻,已正式開始

,她心裏有疾病,很少出門參與社交,都撿網絡客服這種可以在家裏完成的工作,晚上更是連門都不邁上一步。

他就要出來了,怎麽辦?自己是不是要逃?

算了一下,離他釋放的日子,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她默了一瞬,對話筒道:“阿益,這兩天,他那裏,怎麽樣了。”

阿益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那位青年,只是想起前兩天聽叔叔和她說的那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江歆勻。

她試探說:“那個,他前兩天,在牢裏自殺了。”

“什麽?!”江歆勻“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音尖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監獄裏好好表現,為的就是能夠盡快從裏面出來,現在這個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了,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殺啊!”

阿益也覺得奇怪,“是啊,這件事的确很蹊跷,我叔叔說,他們那邊甚至還派了警察調查,他是自己撞牆死的,獄卒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涼透了,他死前用嘴巴咬破了手指,在牆上寫着兩排字:

我是清白的,

來世我要做這世間最惡的人。”

江歆勻覺得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扼着自己的喉嚨,讓她喘不過氣來。

其實青年死像得很慘,但她并不準備全部告訴江歆勻,她已經因為他耽誤了十幾年了,現在他死了,也是時候放過她了。

只是江歆勻并不準備自己放過自己,追問道:“阿益,還有沒有別的消息?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了結自己,你能幫我查查嗎?我想知道。”

阿益搖了搖頭,知道她什麽都不挂心,偏偏莫名其妙地對這青年的事情萬分挂心,于是将剩下的那點消息吐露給了她:

“青年死前的兩天,見過他的一位姑姑,我等會把那位姑姑的聯系方式與地址發給你。

挂了電話還沒有五分鐘,江歆勻便收到了阿益短信。眼看着窗外的太陽西下,江歆勻有些猶豫,放在平日裏,這個點了,她是一定不會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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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神經上卻好似一直敲響着一只鼓,“咚咚咚”地,一下又一下,砸得她坐立難安,于是她披上了件外套,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了城郊。

青年的姑姑住在一處土房子裏,周圍零星有幾戶人家,挨得不近,這個村子很是冷清,姑姑的家境,似乎也很是捉襟見肘,有青煙從煙囪裏溢出。

江歆勻站在門外,深吸了幾口氣,方才叩響木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跌跌撞撞地跑來開門,看到是不認識的人,連忙退了兩步,對廚房喊道:

“媽媽,有客人。”

聽到了蓋上鍋蓋的聲音,一位婦人雙手擦着腰上的抹布,大步迎了出來,滿臉的疑惑。

江歆勻率先出聲,“請問您是林遠的姑姑嗎?”

林遠是青年的真名。

婦人先是一愣,随機面露傷感,“你是遠的朋友吧?”

她聞言面色一白,“不,我不是……”

婦人悲苦一笑,“也是,沒人願意和嫌疑犯做朋友。”

江歆勻注意到,她說的是嫌疑犯,而不是殺人犯,這麽久了,他的家人,還不願接受這件事嗎?

婦人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示意她出去玩,随後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給江歆勻找了一個馬紮出來。

“我們遠啊,命很苦。從小他母親就病逝了,是他父親開出租車,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到上大學的,他也很争氣,考上了名牌大學,可是就在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不久,他的父親就出了車禍,高位截癱,他不得不放棄讀大學,用肇事者賠的錢財買了輛二手的舊汽車,每天日夜颠倒跑黑車,就是為了掙錢給父親養病。”

江歆勻喉嚨見一堵,怪不得林遠在法庭上那樣哀求自己,說自己不能坐牢……

婦人的眼眶一紅,“可是老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遠啊?硬生生地将他牽扯到一樁兇殺案裏,還關到了牢裏,我們遠從小就心地善良,怎麽可能殺人呢?就算是坐牢了,他也争取了減刑的機會,只是……沒想到他的父親,卻是沒能撐到他出來的那一天,幾天前,他父親去世了。”

江歆勻身上一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婦人頓時淚流不止,“這些年全靠國家微薄的救濟金維持生計,遠他父親的病就耽擱了,越來越重,到後來幾乎意識都不清醒了,全憑氧氣罐吊着最後一口氣,死也要等着遠從牢裏出來,當時我走到五裏外送我的小女兒上學去了,家裏沒人,幾個小時回來以後,遠他父親就不行了……”

江歆勻的身子哆嗦着,“然後你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林遠。”

婦人懊悔內疚不已,“我覺得遠應該知道這件事,我沒想到他會想不開,我的遠啊……遠啊!”

江歆勻腳步虛浮地出了房屋,忽然瞥到井邊堆起的墳頭,無主地挪到了跟前,看着上面寫着父與子的名字,還有生卒的日期,她的雙眼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忽地想到了什麽,給阿益打了電話:

“快,幫我查一個人,當年和我一起坐在那個出租車上的男人,很紳士禮貌的那個,他現在在做什麽,在哪裏,都幫我查出來。”

挂了電話,她再也使不出一點兒力氣,癱倒在墳頭,望着墓碑上父子各自微笑的照片,淚流不止,淚水滴到墳頭上,竟突突地長出了一束束白色的花朵,似人臉。

她耳畔出現了一個雄渾的聲音,“想不想贖罪,我可以幫你。”

她受到了驚吓,雙腿卻軟得怎麽也爬不起來,想要伸手去拿旁邊的手機求助,也發現手不受控制,怎麽也動不了。

她只能眼看着阿益給她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最後阿益發來了一條短信:

—很奇怪,那個男人在判決結束了以後,就像人間人間蒸發了一樣,這十三年,竟然沒有任何蹤跡。

這幾十個字,猶如當頭棒喝,敲得江歆勻眩暈不止,她嚎啕大哭,是她,都是她錯怪了一個無辜的青年,害他受了這麽多年的牢獄之災,害他遭受親人離世的痛苦,害他至死都不能瞑目。

“我想贖罪。”

“去民國吧,找到他,他胸口有這個白色花型的胎記……”

☆、菜場深處

“鹿楠!鹿楠……”

她是被這急切給聲聲喚醒的, 腦中劃過自己初到民國時,因為年幼,哪裏都找不到工活可做,餓到兩眼發黑,扒着垃圾桶,吃裏面馊了的食物。

那樣的苦日子, 維持了好久, 但她從未有過怨言, 她知道, 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贖罪的,只恨這老天,還不夠, 折磨得她還不夠。

雙肩被人大力的搖晃,她不耐地睜眼, 面前竟是急得紅了眼眶的靳恪。

她有氣無力道:“師父……”

他見她終于轉醒, 後怕地把她擁到懷裏, 輕吻着她的耳根, “你真是吓死為師了……”他中午的時候就回到了店裏,見她不在家,還以為是出去貪玩了, 只是越等越不對,要不是她當初吞了他的一顆伊水珠,那珠子可以定位,指不定要把他急得掀翻整座奉天城。

鹿楠感受着從他唇部傳遞而來的溫度, 身體涼了太久,忽然這麽暖了一下,身子一抖,随即有些不适應他忽然這樣的親昵,挪了挪身子,自己雖然還在柴房,但拴住自己的粗繩已經被他給松綁了。

他卻緊緊地摟住她,雙臂固定着她,“別亂跑,再也不許你離開我的視線。”

“師父……”她覺察到他語氣裏別樣的情愫,是往常從未見到過的,心中一暖,但仍覺得自己還處于糊塗中,一定是在做夢吧。

靳恪是真的怕了,剛才進這間屋子的時候,看她面色發紫,躺在地上,氣息幾近于無,他差點暈眩過去,還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失去她了。

這丫頭真是夠遲鈍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怎麽就還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呢,他輕嘆一聲,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不由自主地瞥上了她粉嫩的嘴唇。

見她吃驚得嘴巴微張,鬓間遍布虛汗,他扶了扶她的臉頰,今天就不欺負她了,只能遺憾地從她唇邊擦過,再一次抱緊了她。

鹿楠就是再蠢,也是知道他此時望着她的眼神,絕對不是平日對晚輩的寵溺,而是一個男人望着一個女人,抑制不住的愛意。

明知道妄想師父是大不敬,可是師父他先犯規的呀,她也可以喜歡他的麽。

靳恪睫毛微纏,瞳孔下瞟,忽然發現她脖子後方有一個圓環,裏面畫着白色的游龍,他怔了怔,“白龍術?”

鹿楠驚覺被發現了,連忙擡手想要遮住脖子,他卻攔住了她的手,聲音陰晴不定,“我教你這個咒術,并不是想要你拿來對付自己的。”

她心慌了,語無倫次,“師父,我,對不起……”

不料卻被他含住了雙唇,懲罰性地咬了兩下,方才放開,“知道你身體不舒服,就放過你。”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裏俱是心疼:

“你到底是在找誰?你究竟有什麽事沒有告訴我?為什麽要用這麽傷身的咒術懲罰自己?”

鹿楠不願意多說,只低頭道:“現在和師父在一起的日子,實在是太幸福了,可是有的事我不能忘,我只能這樣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

靳恪忽然明白過來,原來一個月前的這個時候,她并不是月事來了難受,而是自己剛教會她這個咒術不久,那次是第一次生效,這次是第二次。

既然他發現了,他絕不會放任着她傷害自己,擡手輕撫她的脖子,電光一閃,她身上的印記驟然消失。

她覺得自己身上一輕,不是有什麽東西一直壓着自己突然沒了的那種,而是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從靈魂裏抽離了。

他吻住她眼角滑落的淚水,微鹹,“為師不管你做過什麽錯事,将來由我們一并承擔。”

待她的情緒平複了些後,他橫抱起她,往屋外走去,路過滿目狼藉的公館大廳,她才徹底從過去那個難過到窒息的夢中緩過神來。

季連渠和季連河身上都負了傷,坐在漏了氣的沙發上歇息,見到靳恪走出來,頓時如臨大敵,雙雙從位置上彈了起來。

“楠楠!”正和最後掙紮的仆人們對打的清骨,發現了靳恪的身影,連忙解決了面前的人,大步跑了過來。

還有一道倩影也掠了過來,是段沅君。

他們皆是滿臉的擔憂,“你沒事吧?”

靳恪把鹿楠放下,吩咐段沅君好好照顧着她,自己則走向季連父子,“我耐心有限,說,和你們合作的黑巫師是誰?”

季連河沉着臉,沒有言語,季連渠則憤憤不平,“我們哪知道,你問他。”伸手一指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三叔。

三叔見靳恪冷眼看了過來,連連告饒,“大人,那黑巫師每次跟我交流的時候,面上都罩着層黑巫氣,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經過處理的,我壓根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那你都是怎麽和他聯系的呢?”靳恪身上的威壓全施,籠罩在三叔的身上,後者吓得雙腿發抖,“都是他聯系我的啊,想聯系我的時候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沒有辦法找到他的啊!”

靳恪空手一揮,将他給收到自己的掌心,同時指尖閃電游離,“那你關押的那些少女們呢?都在哪裏?”

“什麽少女?”一直沒有說話的季連河再也沉不住氣。

鹿楠腦子有些發脹,少女?少女還和三叔他們有關系?

三叔起先還想蒙混過去,“什麽少女,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靳恪冷哼一聲,一把捏住他的喉嚨,驚得季連父子連忙上前,又不敢輕舉妄動。

“我拿那些嬰兒胎盤問過別的醫生了,醫生說了,這些嬰兒都有個共同性—早産,說是母體過幼,不足以支撐整個妊娠過程。奉天城內近來頻發少女失蹤的案件,別告訴我你一點兒也不知情。”他慢慢收緊了手掌。

季連渠不敢置信地望向三叔,“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當真連那些女孩子們都不放過?”

活命最是要緊,此時也已顧不得什麽聲名了,三叔求爺爺告奶奶地全部召了,“都是那個黑巫師抓的,我只是負責找人讓她們受孕,監視她們懷孕情況罷了!”

季連河氣得火氣直往上冒,大力地給了他一巴掌,季連家怎麽會養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

靳恪冷笑,“就你們這德性,還當醫生?救人還是害人?還妄想着解救衆生,殺我們巫師?我看你們才是最該死的人。”

說得季連父子氣結,卻無力反駁。

靳恪又何不想教訓這三叔,只是現在只有他一人知道少女們藏身的地方。

他厲聲道:“帶我去。”

三叔此時就算有千萬種小心思,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貓着腰帶衆人上了車,開了十分鐘的樣子,來到了鄰近的一家菜市場。

七轉八拐地,走到了屠宰場。鹿楠與段沅君捂着口鼻,忍受着周遭畜生們排便物的異味,怎麽把他們帶到這裏來了?

但緊随着三叔和一屠戶低語,然後屠戶為衆人拉開一個毛氈的簾子,她們心頭的疑問,瞬間被憤怒給取代。

少女們竟然和雞鴨等畜生們關押在一起,足足有二三十人。

簡陋的地鋪,她們手腳都栓着鐵鏈,嘴裏塞着布條,渾身髒兮兮的,不知道是屎還是尿,無一例外,全都大着肚子。

她們見到他們來了以後,眼裏閃出希冀的光芒,全都有氣無力地支支吾吾的,聽不清楚,但他們都明白,說的是求救的話。

鹿楠看着她們瘦小的身子,腹部卻高聳的隆起,極為不協調,眼底的淚水忽地就竄了出來,大步跑上去為女孩子們松綁。

其餘衆人也立馬上前加入了她,包括季連父子。

三叔眼見着他們都在忙,無暇顧及自己,偷偷挪動着步子,想跑,靳恪一直留心着他這頭,見他有動作,一個箭步上前給了他一掌。

後者身子軟綿綿地倒下,暈死了過去。

靳恪解恨地重重地在他肩頭踢上了一覺,他媽的剛才早就想動手了。

季連父子冷眼看着自己兄弟被他折磨,沒有半分想要上前說好話的心思。

季連渠發現自己面前的這位少女愣愣地望着靳恪,表情木讷。她雖然面黃肌瘦,但五官卻給了他莫名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了,譚太太給他看過照片。

他問道:“譚天玲?”

少女聞言,瞳孔裏恢複了一點思緒。季連渠看着她微隆的小腹,心中一嘆,那麽優秀的大家閨秀……

譚天玲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借着他的手,慢慢站了起來,顫巍巍地走了起來,鹿楠也注意了過來,因為譚天玲走的方向,是朝着靳恪的。

譚天玲一把抓住了靳恪的衣服,“是……哥哥嗎?”

所有人停下來了手中的動作,望着脊背僵直的靳恪。

☆、克星轉世

鹿楠看着身旁瘦骨嶙峋但腹部怪異隆起的譚天玲, 不忍心地挪開了目光。譚天玲似乎很是畏懼生人,無論鹿楠怎麽和她說話,她都不說一句話,相反卻是很依賴靳恪,幾近依偎在他身旁。

靳恪看了一眼畏畏縮縮的譚天玲,并未怪罪她的無禮, 也不嫌棄她身上的污濁, 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向窗外。

他們現在是在送譚天玲回家的路上, 人手不夠, 段沅君留在現場照料沒有聯系到家人的女孩。

鹿楠忽然憶起剛才譚天玲似乎喚靳恪為……哥哥?

她不耐煩地瞅了一眼坐在副駕駛的季連渠,若不是需要他待會和譚家人解釋,她是怎麽也不想和他同車的。

現在他在車上, 也不方便問靳恪和譚家小妹什麽關系。

季連渠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頭和她對視了一眼, 卻見她面色不善, 他瞳孔黯淡, 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無益, 都像是狡辯,索性閉嘴,回過頭去。

清骨開着車, 出乎意外的沉悶,眉頭皺得可以擰出水來,不知道在不高興着什麽。

二十分鐘的車程,到了城南的譚家大院。鹿楠打量着院前駐守的士兵, 心中微奇,這譚家難道是軍政世家?

她忽然憶起譚太太在警察局裏和季連渠的對話,說譚家是了不得的家庭,原來是這茬,這些官家人最是看中閨女們的聲譽,怪不得女兒走丢了四個月,自己派的人無濟于事,方才想着來報警。

事實證明,帶着季連渠還是有那麽一丁點好處的,比方說現在被士兵們攔着,他亮了身份,汽車變得暢通無疑。

至始至終,靳恪的面上都未起半分的波瀾。

士兵們小跑着先去敲了門,門裏的人聽說是小姐回來了,連忙層層通傳到夫人房裏,喧鬧聲從屋裏傳來,除了看熱鬧的傭人,有三個擠開了衆人,沖了出來。

動靜最大的是名穿着簡服的婦人,像是位奶媽,嘴裏嚷嚷着,“小姐!小姐!您可總算回來了。”

鹿楠身邊的小人終于有了動靜,無聲地落着眼淚,在靳恪的攙扶之下,下了車。

譚天玲的身形亮在衆人身前之時,周遭頓時一陣唏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譚家姑娘,是被糟蹋了。

起先還算激動的譚太太看到這一幕後,生生地止住了腳步,她身旁站着一個高大的軍裝男子,與她有七分的神似,他深蹙着眉頭,顯然是不太想認這歸來的落難妹妹,。

鹿楠心中一突,單看譚太太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一看,這個男子的鼻梁與下巴,與靳恪也驚人的相似。

譚太太捂着頭疼的額角,不知該如何是好,連上前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噓寒問暖的心思都沒有。

譚天玲怯怯地看着譚太太,眼底噙滿了淚水,不敢上前,只敢偎在奶媽的懷裏。鹿楠這樣一看,譚家小妹與她親生母親的關系,看上去也不夠親昵啊。

老好人清骨難得出言諷刺,“這譚家大院,還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令人害怕啊。”

他這頭說話的聲音,把譚太太身邊那軍裝男子的注意力給引了過來。男子的目光掃到靳恪身上時,陡然變得淩厲,語氣冰如鐵錐:

“你怎麽來了?”

譚太太也循聲望了過來,随即大驚失色,“天啊,誰允許你回來的!”

靳恪還是那副淡然的面色,冷眼把她看着。

鹿楠氣不打一處來,她就是看不慣師父被別人這樣對待,哪怕她已經猜測出譚太太是靳恪母親的身份,但那又如何,只會生不會養的母親,算不上母親。

她上前了兩步,“有這麽和你們女兒的救命恩人說話的嗎?你們譚家的教養哪裏去了?”

那頭的奶媽情緒稍定後,也發現了靳恪的存在,先是迷惑了一陣,随即又驚又喜道:“小少爺?”

她這一喚,倒把一旁作壁上觀的仆人們給點醒了,其中不少和奶媽一樣,是在譚家做了幾十年活的人,知道不少譚家的私事,一時間,叽叽喳喳的碎語遍地。

譚太太是要面子的人,最受受不得別人在她背後風言風語,于是她把這一切的一切,歸罪到不請自來的靳恪身上:

“果然就是印證了大師的那句話,你就是克星轉世,尤克家人,幸虧當年把你給扔了,求得了十幾年的安寧,現在天玲和你招惹上了,果然就走了黴運。”

鹿楠一個趔趄,差點沒沖到譚太太面前給她個兩巴掌,靳恪真是她親生的嗎?有這麽惡毒的母親嗎?

還有,什麽大師?聽上去就是什麽唬人的江湖騙士。

季連渠左看看右看看,并不急于替靳恪辯解,誰叫他早先把季連公館攪亂了一通,現在巴不得看他多出點洋相。

只是他也沒想到,靳恪會是譚家的小兒子,勾了勾唇,有點意思。

“都聚在門口幹什麽?”威嚴的聲音由屋內的樓梯處傳來,仆人們聞聲唰地退到了兩邊,露出了出門的一塊空地。

鹿楠挑眉,雙手環胸,看來正主要出來了。

穿着襯衣馬甲的中年男子緩緩踱步而出,掃了一眼外面的衆人,連譚天玲身上都未見多停留一秒,目光卻定在靳恪的身上。

靳恪的眼睛也眯了眯,毫不示弱地與其對視。

鹿楠看清來人的長相後,腦袋裏炸起了一道驚雷,怎麽可能?

清骨在她身側,感受到了她的異樣,出言關心道:“你怎麽了?”

“他……是誰?”鹿楠的語氣顫抖。

清骨滿臉的憤恨,“譚家的主人,譚武臣。”

她心下漏了一拍,那他是靳恪的生父嗎?若真是……

她不敢再想,頭一陣眩暈,被靳恪一把攙扶住了,他按摩着她的肩,試圖緩解她的不适。

譚武臣吩咐道:“還不快把小姐給接進來。”說這話時,他的眼睛卻是看着鹿楠的,探究的意味絲毫不顯。

一看就是屬于軍人的那雙銳眼,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出乎意料的事,原以為他會和他夫人一樣,刁鑽一下衆人,沒想到卻是大手一揮,帶着一衆随從進屋了。

這不說話,還不如惡言相加,最直白的無視才最為傷人。鹿楠明顯地感覺到靳恪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變得僵硬,表情也愈發冷冽。

季連渠看樣子是要跟進去的,但靳恪他們卻是半步都不想往裏面邁,“我們也走吧。”他說了句。

回程的路上,靳恪一路無言,鹿楠知道他心裏不舒服,可是她自己的腦子也亂作了一團糨糊,這個時候放他一個人靜一靜,恐怕會更好。

但她還是忍不住往他身側靠了靠,他覺察到她關心的神色,心頭微動,無力地含笑,捏了一下她的臉蛋,“我沒事,就是在想些黑巫師的事。”

鹿楠颔首,繼而将頭埋在了他的臂彎裏。

回到家後,他讓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則走到了前廳,看上去拿起了電話筒,應該是在給誰打電話。

她滿腹心事,就算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的,連忙拉住了準備精神不振的清骨,“我有些話想要問你。”

清骨知道她的意圖,這一路來,他也明顯地感覺到她和靳恪二人關系的變化,有的事情,她也是時候該知道了。

他忽然道:“你有沒有發現,我是個左撇子?”

她點了點頭,無論是打掃還是做飯,清骨一般都是用左手。

他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來,漸漸地,長出了不少米黃色的毛發,她卻看得心驚,清骨的右掌,竟然斷了?光禿禿的,連毛發都長得稀疏。

他的嘴角苦澀,“不是我故意不用右手,而是右手基本上使不上力。其實我是譚家大公子養的一只狗,那時候我還沒被掌櫃的種下巫根,只是一條尋常的狗,但很多事情我都親眼看得見,大公子從集市上買來我,只是一時興起,玩了兩天就再也沒管過我了,一直把我仍在偏院,倒是掌櫃的老是偷偷來和我玩,給我帶些好吃的東西。

“那個時候他在家中的地位還算不錯,譚家重男輕女,他身為小兒子,雖然沒能得到像大公子一樣萬星捧月的重視,但那時的譚太太至少還像個母親。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從譚武臣在寺廟裏和某個據說很是出名的樸元大師算了一卦以後發生了改變。”

鹿楠說:“就憑那大師随便一說靳恪是克星轉世?”

“可不是麽。”清骨的眼眶發紅,“譚武臣是個司令,那時候地位還沒現在這般大,管理的軍事倉庫出了點問題,受到了停職的處理,于是他上山求了一卦,随後性情大變,原本還算敦厚,變得絕情不可一世,說要把掌櫃的趕出家門,就馬上給趕了出去,譚太太一聽說掌櫃的可能會影響大兒子将來的官途,二話不說地就同意了。

“我因為在後院裏聽到譚太太在和譚大公子讨論掌櫃的事,憤怒難耐,便上去咬了一口譚太太,也沒想怎麽傷到她,就想吓吓她讓她吃吃苦頭,事實上也沒有傷到她,因為我被在場的仆人給捉住了,然後他們就要在後山放火燒死我。

“那時候恰逢掌櫃的和他的導師在後山學習巫術,順手把我給救了下來,我的右手大面積燒傷,壞死了就截肢了。也是後來我才知道,譚家人是真的心狠啊,在郊區随便給掌櫃的置了一處破宅子,就安排了一個照顧他的老媽子,老媽子沒過幾天就卷着錢跑了,差點沒把掌櫃的給活活餓死,最後被路過的導師所救,于是他就跟着導師姓靳,從此往後,過上了另一種生活。”

鹿楠曾經聽靳恪多次提到過這位導師,足可見他在靳恪心中的分量之重,“這位導師是什麽身份?”

他的臉上終于浮上一股柔意,“巫師公會副會長,靳袈。”

作者有話要說: 還記得有一次師父和鹿鹿在路邊碰到了發尋女傳單的一位父親,師父并沒有多大的觸動……

☆、大結局(上)

“請幫我接通巫師公會副會長靳袈的專線。”靳恪沉聲道。

客套的女聲傳來, “靳會長現在并不在辦公室。”

“那幫我轉到他居所的專線,我有急事。”

漫長的等待提示音響起,卻沒有人接聽,靳恪煩悶地挂斷了電話,導師不在家,他沒有辦法聯系到他老人家。

近來奉天城黑巫師們活動得太過頻繁, 他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可是就是摸不清頭緒, 于是他拿出了一張紙, 在上面寫寫畫畫着:

城西,不早朝。

西南區:報社。

城北,陶媜。

城東:車禾醫院。

黑巫師們到底是沒有根據的到處亂竄, 還是有目的性的組織行動?這幾個地方究竟有什麽聯系?

一個嬌弱溫熱的身體靠近了他,環住了他的腰, “師父。”他身上令人舒适的清香傳來。

他唇角微彎, 轉過身, 抵着鹿楠的額頭輕語, “怎麽沒有去休息?”

“就是想陪陪師父。”她撒嬌。

“現在還叫師父?”

“我喜歡這個稱呼。”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就叫這個吧。”

她紅着臉,“師父, 我伺候你洗澡吧?”

他怔了怔,随即失笑,“我們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些,你這樣為師有些心慌啊。”

她的腮幫子鼓了鼓, “師父你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是想着幫你搓搓背而已,熱水清骨已經備好了。”

剛剛和季連父子打鬥了一場,确實渾身乏累,急需活絡下筋骨,泡泡熱水澡是最好的,他想了想就答應了。

只是這丫頭未免也太大膽了些,沒确認關系之前,怎麽就沒想過她是這樣一個開放的人,竟然還主動幫他脫衣服。

鹿楠解着他衣衫上的盤扣,面露嚴肅,他笑了笑,“這麽緊張的話,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卻堅持,像是奔赴刑場似的,猛地扯開他的衣裳,弄得他有些受寵若驚。她在他胸前瞥了兩眼,健碩的胸肌讓她的血脈有些噴張,滿臉通紅,把他一推:

“我不幫你搓背了,你自己洗吧。”

随後轉身離開,留靳恪一人在飄逸着熱氣的木桶邊惆悵,這女孩子們的心思,還真是多變。

跑出來的鹿楠,面色沉了下來,竟還松了一口氣,真是萬幸,師父胸口沒有那個花型胎記,他不是林遠。也是,師父這麽善良,怎麽會是林遠呢。

只是譚虎臣的臉,為什麽和林遠父親的臉一模一樣?

上一世墓碑上的照片,一直在她腦海裏記憶猶新,除了氣質不同以外,五官簡直就是複制而來的。

她六神無主地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莫非是林遠父親的前世?如果這樣的話,長得像也說得通了些,難道譚家大公子是林遠?

也不對,如果現在是21世紀的上一世,林遠也不一定和他父親仍是父子的關系。

她的腦子亂得快要爆炸,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皂角的香味傳來,靳恪沐浴完畢,換了身幹淨的長衫,走了出來,見她有些積郁的樣子,問道:

“怎麽了?”

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幸好此時清骨沖了進來,“那個,掌櫃的,有客人找!”

靳恪:“誰?”

清骨撇了撇嘴,“就是剛才譚家的那個奶媽,說是什麽他們小姐出了事。”

靳恪沉默了,鹿楠的表情卻不太好,“他們小姐有事找我們幹什麽?自家不是司令什麽的麽,最有能耐了,自己解決啊,趕她走!”

清骨很是贊同她的話,轉身就準備去傳話。

卻被靳恪給叫住,“我還是随你去看看吧。”

“師父!”鹿楠急了,但她拗不過他,知道他一顆菩薩心,哪怕是對他那般苛刻的譚家,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三人來到前廳,那奶媽頭發淩亂,衣擺褶皺,看上去像是從什麽地方逃出來似的。她見到靳恪出來,就像見到活佛似的,扒拉着他的衣服:

“小公子,你可得救救小姐啊!求您了!”

靳恪拉下了她的手,“請你注意,我現在名為靳恪,不是你口中的什麽小公子。”

她連連點頭。

“天玲出了什麽事?”

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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