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牙還牙,眼還眼
骨折愈合少說三個月,特別是傷在尾椎這麽尴尬的地方,期間不宜平躺,至少得在床上趴一兩個月。汪司年心懷歉疚,塗誠回市局述職,他自己開車去醫院看尹白。
別人探病送花送水果,汪司年深知尹白的基佬秉性,将自己私藏的一支小衆沙龍香藏品帶給了他。這還是出席一個品牌品香活動,對方請來的調香大師親自贈送給他的。不比尹白對這類實驗田似的香水癡迷萬分,汪司年對此一竅不通,覺得都好,香就行。
“算了,看在這支Black Jack的份上,原諒你了。”尹白撅腚朝天趴在那裏,嘴裏哼哼唧唧,模樣分外搞笑,他貪婪地嗅着香水外盒,發出一陣陣高潮來臨時才有的哼哼聲。
汪司年往病床邊一坐,顯得心事重重。
“怎麽了?塗誠沖你發火了?”這事擱誰誰發火,幹得确實不地道。做戲就要做足功夫,不能假模假樣,所以汪司年一早就對尹白托出了塗誠的身份。這會兒病床上的尹白扭頭看着他,勸他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麽,你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是你想的這樣。”汪司年還是一臉迷離憂郁的模樣,他無意識地微擰着眉頭,微噘着嘴,那點與生俱來的空靈與無辜全從眼睛裏溢出來,很招人。
“‘人鬼殊途’說的就是你們,你看你泡個漢子,把你多年的兄弟都給坑進去了,但人家死活不領情啊……”尹白對汪司年的處境表示理解,娛樂圈遍地飄零,大多是纖瘦清秀挂的,難得遇上這麽個身材性感、面龐冷峻的,還一來就上演“情人保镖、制服誘惑”的熱辣戲碼,擱誰都頂不住。
汪司年被勸煩了:“真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沒看上他。”
“既然不是看上他了,那你幹嘛整這一出?”尹白表示不信,“愛情易使人失智,你送他幾十萬的手表,還想出這麽馊的主意,不是想睡他,就是殺人全家、毀人前程了,除此之外,沒第三個解釋。”
汪司年輕輕嘆了口氣,不說話。
“怎麽?我猜中了?”尹白一下激動起來,才動一下屁股,就“嗷”地喊了聲疼,他重新乖乖趴好,但急切地問,“你這表情不對勁,你……你真的……”
汪司年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分鐘,終于點了點頭。
尹白猜得沒錯,他不是被愛情沖昏頭腦,只是因愧疚亂了章法。
他說,當年那個偷拍了塗誠跟柳粟拉扯照片的,不是狗仔,是我。
嗓子壞了之後,汪司年去了香港,在最好的醫院最出名的醫生那裏治了一年,最後得到一個殘酷的結果,他的嗓子永遠不可能恢複了。
他從香港絕望歸來,正對周遭一切充滿不甘不忿的惡意,偏偏就讓他在那個時候撞見了在停車場裏談分手的柳粟與塗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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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尹白約了一些狐朋狗友一起吃飯,自己先到了,又打個電話讓汪司年開他的車過來。其實就是想給他散散心,但汪司年心情憂悒已極,一會兒一個主意,到了地方又不想去了。他抱頭靜坐在尹白的小破車裏,忽然間,外頭忽忽悠悠飄來一陣争吵聲。
停車場太靜了,一點點動靜都瞞不住,汪司年下了車,循聲摸了過去。
他看見一對年輕男女起了争執,從他的角度沒能看清男人的長相,但一眼就看見了女方。
柳粟。
徐森新簽的女星,正着意力捧。
汪司年歸國之後,除了後續治療,就是牢牢緊盯徐森的動向。他太恨他了,恨不能跟他同歸于盡,剛得知嗓子被毀的時候想自殺,待不想自殺了,就只剩一個報複徐森的念頭。
這位徐老板男女通吃,家有嬌妻貴子,在外依然拈花惹草,不改風流本性。圈裏人都知道徐森目前的枕邊人就是柳粟,他對這不屙不食的仙女兒很動情很上心,于是不惜昭告天下,自己就是要捧她。
自以為除他們外就再無別人的停車場裏,從頭到尾都是柳粟在嚷,塗誠沉默以對。
外人多當汪司年是空有其表的傻白甜,但只有極其相熟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天使與魔鬼的共生體,有時單純天真近乎一張白紙,有時又陰郁可怖到了極處。
汪司年悄然躲在停車場的一根柱子後頭,邊旁觀一切,邊摩挲着自己腕上那些雜亂的疤痕,他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想,我不痛快,你們誰也別想痛快。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只存在于旗鼓相當的雙方之間,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只能使這些下三濫的小手段,反正他就是要讓徐森後院起火,頭戴綠帽,顏面掃地;他就是要看看這些踏着他屍骸上位的人,一個個都是什麽下場。
這些人包括楚源,包括柳粟。
汪司年完全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尋常朋友間的争執,乍聽之下好像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女方一直會錯了意。但他刻意挑選角度,以至于這些兩人肢體接觸的照片看上去暧昧又可疑。
他悄然離開停車場,把照片發給了自己在選秀時認識的一位狗仔,還教對方怎麽拟新聞标題、發散熱度,然後就面帶微笑地收了線。
一石激起千層浪,由于塗誠身份特殊,媒體沒敢深挖他的信息、洩露他的名字,只說是一名公安。汪司年也不關心後續,柳粟的死活跟他沒幹系,一個陌生人就更顧不上了。他只要知道事情鬧得很大很不堪就好,他只要每天在網上刷刷徐森的新聞,就很開心。
那陣子徐森去哪兒臉都很臭,他這麽一個死要面子的大老板,這麽掏心掏肺地捧一個女人結果反被這個女人嫖了。媒體們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徐森去哪兒都遭到長槍短炮地圍堵,什麽嘩衆取寵他們問什麽。
反正幾張照片引發了血案,網友們往往需要一個事件才能“借題發揮”,由柳粟牽扯到徐森,一下又挖出不少他那個選秀節目的黑料來,重創了那一季的收視率。
汪司年捧着手機吃瓜,常常樂得直拍大腿,樂着樂着,就撕心裂肺地哭一場。
尹白擔心他又要自殺,但汪司年表示,快樂這種東西果然得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才更顯著,他此刻五體通暢,已經不想死了。
他當時沒有想到,那個強行被他以醜聞牽連的男人就是塗誠。
他的惡意一念間,卻幾乎毀了這個男人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