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魔高一丈

出了這樣大的纰漏,這戲就得暫停下不拍了,大周讓道具師帶着人,把所有道具再重新檢查了一遍。塗誠要求跟着一起,看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汪司年也想跟着去,但剛一轉身,就被人喊停了腳步。藤原伸介語言不通,派翻譯過來請汪司年跟他對對戲。既在中國拍戲,總得略盡地主之誼,何況他倆有大量的對手戲,汪司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回頭時看見塗誠在問現場工作人員,似乎是想打聽有誰接觸過這些道具。

《倚天屠龍》拍攝的是風起雲湧的元末時期,戲裏全是冷兵器間的血肉厮殺,稍有不慎,就會釀出血案。塗誠從數只道具箱裏挑出一柄袖劍,掂在手裏看了看。袖劍很精致,有點分量,劍柄雕飾着龍身豺首的睚眦,镂空花紋間還欠着寶石樣的彩色石頭。

劍是鐵打的,但沒開刃。

塗誠握着這柄袖劍,問一位在這裏看管的工作人員,是否注意到有人偷換了戲裏的道具?

接受問話的工作人員是個上了年紀的大伯,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說,太多了,這裏人來人往,只要是劇組裏的人,誰來都正常,所以也沒格外留意過。

正說着,一擡頭,似瞧見了老熟人般眼泛光亮,拔高了嗓門喊了聲:“喻導!”接着他又對塗誠說,今天一大早,喻導就來過。

塗誠轉過頭,見喻信龍朝自己走了過來。喻信龍扮着戲裏的妝,穿着一襲由皮草點綴的黑色長袍,戴着犀角佛珠,臉上還撲着慘白的粉底,畫着烏紫色的油彩。

這人本就面相威嚴且自帶三分兇惡,再加上這一身反派的怪異裝扮,愈發顯得詭谲又霸氣。

到底是練家子,步步生風,随喻信龍走近,塗誠微一蹙眉,像察覺到危險的豹子一般繃緊全身肌肉。

喻信龍面帶微笑,注視塗誠的眼睛:“小夥子身手不錯,跟哪位師父練的?”

塗誠不卑不亢:“瞎練的,沒有師父。”

“你這模樣、這身手當保镖可惜了,想不想來我喻家班發展?不用從龍套演起,我當你師父,直接推薦你去演主角。”喻信龍眼睛往外頭一瞥,指了指不遠處正跟汪司年對着戲的藤原伸介,笑笑說,“還找什麽日本人啊,這日本人又不會打,也不見得有你帥。”

塗誠不受恭維,依舊面無表情地說:“心領了,當保镖也挺——”

一個“好”字還沒落地,喻信龍突然從黑袍大袖中甩出一樣東西,寒光一閃,就直撲塗誠的面門而來。

幸虧塗誠反應及時,側頭避開,同時也将手中的袖劍朝喻信龍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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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戲裏用的袖劍,雕睚眦嵌寶石,但喻信龍這把是開過刃的。開過刃的袖劍在塗誠臉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沒開刃的那把卻被喻信龍輕輕松松接在手裏。

他是用左手接的。電光火石一瞬間,人的本能就掩不住了。

看着塗誠破皮流血的臉,喻信龍嘴角挑出一抹得勝似的笑容,問道:“你說當保镖好在哪裏?掙那麽點錢,還得玩命。”

塗誠本來也只為測試這人用不用左手,如今答案明了,他也不顧自己輸了這一招半式,擡手以手背擦了擦臉上的血,淡淡說:“只要我在,誰都別想傷害他。”

“年輕人說話悠着點好。”喻信龍開懷大笑,接着說,“十年前我也這麽覺得,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所以天大地大我最大,誰都不放在眼裏。直到後來我到香港,因為一點紛争遇到了一個黑幫打手,這人武行出身,當地名頭很大,曾經30秒就KO了泰國拳王……”

外頭有人在喊“喻導”,大周準備重新開拍這場戲了。

聽上去像是有段慘痛的失敗的經歷,塗誠問:“後來呢?”

“後來?”喻信龍轉過身,慢慢往外走,随意一揮手,就把這柄袖劍插向了牆面。他看似也沒怎麽用力,劍刃就一寸寸沒入了石灰牆裏,他笑着說,“後來他被我徒手打斷了四肢,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要人伺候。”

喻信龍說完就走了,塗誠把目光投向那面插着短劍的白牆,也兀自一驚。拍碎打火機根本不算什麽,這面石灰牆在喻信龍手下,就跟軟豆腐般不堪一擊。

這位名號響亮的功夫巨星絕非徒有其名,塗誠意識到,那一晚蒙面人其實留有餘力,自己差對方很遠。

拍完一天的戲,有別的演員約汪司年去小酒館裏喝個酒,汪司年卻推說不舒服,去不了。他說自己前陣子遇襲,落下了輕微腦震蕩,這會兒天旋地轉,就要吐了。

說話間連站都站不住了,面色慘白汗下如雨,晃晃悠悠的就往塗誠身上倒過去。

身體要緊,也不好再拉他出去玩鬧,劇組裏其他演員跟塗誠一起把汪司年送回了旅館房間。汪司年躺在床上,閉着雙眼哼哼唧唧,一副半死不活的病美人模樣,待人一走,立馬又特別俏皮地睜開了一只眼,得意笑了。

塗誠驚訝問:“你沒事?”

“當然沒事,只不過懶得跟他們出去。”汪司年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對塗誠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跟那些人在一塊兒喝酒吹牛哪有意思,還不如跟喜歡的人做愛做的事兒。”

他故意把某兩個字念成重音,好好的一句話,聽來便分外情色,充滿了引誘的意味。

塗誠板着臉,不回話。直到剛才他都懸着一顆心,真當自己那一摔把人給摔壞了,沒想到又上了這小妖精的當。

汪司年注意到塗誠臉上的傷口,驚駭地瞪大眼睛,撲上去摸他的臉:“你臉怎麽了?在哪兒傷的?”

今天汪司年的手心溫度奇高,碰哪兒哪兒就灼傷般刺疼一下,塗誠不得不讓自己的态度更明确一點。他的臉色更冷,口氣更生硬,擡手就将汪司年推開了:“別鬧了,既然回來了,就早點睡吧。”

“一個人睡覺多沒意思,”汪司年還當對方害羞。他可以理解一位人民公仆的潔身自好,決定自己再主動一些,再沒臉沒皮一些。他嘻嘻一笑,撲上去就扯塗誠的皮帶,嘴裏嚷嚷着,“咱們一起睡覺吧!”

對方手指剛一碰到自己腰間,塗誠就跟觸電似的抖了一下。他及時擡手摁住皮帶扣,臉都發燙了,也就膚色偏深,瞧不明顯。

“汪司年,你幹什麽?”塗誠繃緊全身肌肉,壓抑着聲音怒吼,“我在執行任務!”

“好吧,就你們公安屁事多,好像是不妥當。”汪司年是這樣坦蕩熱烈的脾性,愛如龍卷風般來去兇猛,一旦認清了自己的心,當然就要以肉體交合的方式互訴衷腸。他想了想,松開手,同時又作了個決定,“退而求次吧,不睡了,你就親我一下。”

他閉上眼睛仰起臉,朝塗誠微微噘起嘴唇。

眼裂很長,睫毛又卷又密,唇也漂亮得要命,好像他湊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個蠱,一場夢。

塗誠盯着汪司年看了一晌,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然後一擡手,粗暴将他推了出去。

這回比剛才更用力,汪司年滿腔熱情候了個空,被一下推倒,跌坐在了地上。

“你為什麽推我!”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仰望着這個面目冷峻的男人,第二聲喊得更受傷了,“你憑什麽推我!”

塗誠也動了氣,冷聲道:“今天有人要殺你,你完全不在意嗎?”

汪司根本沒把今天這場“意外”當回事兒,擱以前他這會兒怕是吵嚷着要罷演了。但自己踏踏實實練了一個月,塗誠又在身邊,莫名就不覺恐慌擔心,他說:“不是有你在麽,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還用得着怕誰?”

“你能不能成熟點,案子遲早會結束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

“知道知道,你都說了百八十遍了,”不愛聽這老生常談,汪司年把話頭搶過去,甜津津地笑了,“案子破了就更好了,那時我們不就能名正言順在一起了麽?”

“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室內空氣莫名黏稠似融化的糖霜,塗誠感到煩躁,胡亂扯了一把領帶。

“為什麽?”汪司年不依不饒地追問。

“你聽不懂麽?”頓了頓,他直截了當把話說開,“我根本不喜歡你。”

汪司年終于從一種打情罵俏的玩笑狀态中驚醒過來。冷冷看着塗誠,嫣然的血色從臉上一點點褪去,他冷笑道:“你自欺欺人。”

“随你怎麽想。”塗誠背過身,準備走人。

“你昨天都硬成什麽樣了?這麽快就忘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沒底氣,不然不會打磕巴。

“那是怎樣?你回去怎麽解決的?你是沖了冷水澡硬憋回去,還是想着我的臉,用手替自己打了出來?”汪司年直愣愣看着塗誠高大挺拔的背影,看着他齊整的發鬓與修長的脖頸,忽而又笑,笑得眼底流光溢彩,分外篤定妖嬈,“你耳朵根子都紅了,你分明就是喜歡我。”

“我……”

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争執,跟小孩子打架似的拳拳不到肉,只剩胡攪蠻纏。塗誠無言以對,自己都氣結地笑了。

他撂下一句“對牛彈琴”,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汪司年的房間。

待塗誠離開,汪司年從地上站起來,坐回床上,悶頭生氣。他不甘心塗誠這樣反複無常,可仔細一想,好像對方一直沒變過,倒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原來只想賠不是,結果卻賠上了真心。

如此一想,更不甘心了。他又敲了敲床頭那面牆,把耳朵貼上去,等着那邊心亂如麻地給予回應。

沒動靜,這次怎麽扣牆都沒動靜了。

汪司年轉了轉眼睛,又萌生一個壞透了的念頭。他把嘴湊近牆面,揚聲道:“你不問問我昨天是怎麽解決的麽?”

不等對面回應,汪司年直接用行動給出答案。

“啊……嗯啊……”他釋放自己的欲望,一邊撸,一邊扭,一邊喊。床板吱嘎搖動,他喊得浪勁沖天,非常大聲。他要确保一牆之隔的塗誠聽得見自己在幹什麽。

“嗯啊……誠哥哥……啊……誠哥哥快給我……”

那頭始終沒回應,而這樣自己吃自己,一點樂趣都沒有。就在汪司年無聊得都快放棄的時候,床頭牆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震響,像是有人按捺不住,氣急敗壞地砸了牆。

緊接着房門就被人敲響了。汪司年整了整衣褲,喜不自禁地跳下床,門外站着的果然是塗誠。

塗誠一進門,手一動,就将一條鏈子遞在了汪司年的眼前。薄薄一片菱形的挂件,用一根簡單的皮繩拴着,看着像黑曜石。

“戴上。”塗誠面無表情地下令。

“這是什麽?”一點不為自己方才的作為感到害羞,汪司年大大方方将濕漉漉的手往屁股後頭擦了擦,開開心心從塗誠手中把鏈子接了過來,直接挂在了脖子上,“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這是最新型的警用監聽器。”塗誠說,“攻擊你的蒙面人就是喻信龍,有這個我能更好地保護你的安全,也能及時收集他的證據。”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在幹什麽?”汪司年這會兒心思完全不在案子上,他對塗誠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

“知道。”言語簡赅,塗誠轉身就走,大步出了門。

“你知道還給我這個?我在想着你自慰,我在自慰!”擺明了是破罐子破摔要嘴硬到底,汪司年氣得追上去,跟着塗誠到了他的房門口,“你聽着不心癢,不在乎,不欲火焚身嗎?”

“不心癢,不在乎,不欲火焚身,相反,還睡得很好,不信你可以繼續嘗試。”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塗誠開門進屋,轉頭面向汪司年,當着他的面心平氣和地說了句“晚安”,然後砰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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