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這樣像和尚

方才還說對方是笨牛,如今一看笨的那個居然是自己,汪司年完全愕然,瞪着眼睛看了塗誠半天,然後惡向膽邊生,徹底爆發了:“操,你不早說!我脊柱都差點被打斷了,下半輩子坐輪椅,你他媽得養我!”

動靜太大,又痛得躺到下去,嚎叫起來。塗誠冷眼看着他,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正經臉色:“忍得了粗茶淡飯,就養你。”

“呸!金屋藏嬌懂不懂,粗茶淡飯就想養我?你那麽結實,閑來就給我去工地上賣力氣,搬磚也得搬座金屋子回來!”汪司年還想罵,手機突然響了,一看來電的人是殷海莉,大呼不妙。

汪司年不願談話被塗誠聽見,人起身往衛生間走,接起電話,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跟大周說你不演了?!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你知不知道我為你前後鋪墊打點了多久?”

殷海莉嗓音尖銳,汪司年把電話拿離耳朵一些,确認那邊不發火了,才又湊近了說:“不是打我的人我才這麽說,如果這戲還是藤原伸介來演,大周鐵定不敢真打,不止不敢真打,還得當祖宗哄着供着。憑什麽?群演也是人,群演也是爹生娘養,這種人的戲我拍不了。”

殷海莉的調門更高了:“放屁!你少在這兒跟我裝模作樣談仁義,你為了修複聲帶,折騰國內國外那麽多醫院,還欠經濟公司多少錢?你他媽把錢還清了,想拍什麽拍什麽,我絕對不幹預!”

塗誠坐在床邊,汪司年跟殷海莉的對話他全聽見了。這小子外表張牙舞爪,犯起渾來匪夷所思,一顆心卻從來殷紅又柔軟。

“你明天給我滾回去向大周道歉,好好拍戲!”

“好啦好啦,知道啦,好姐姐。”

挨了一通訓,收了線,汪司年扶着腰,磨磨蹭蹭地回來了。他現在走不快,動作更不敢大,一快一大就渾身都疼。見塗誠居然還留在屋裏,驚訝地問:“你怎麽還沒走?”

塗誠此刻已經卸掉了頭套與一身古裝,将防彈背心與特警護具都遞給汪司年,說,“這些給你,這個劇組危機四伏,你一定要小心。”

汪司年将背心護具都接過來,仔細摸了摸,背心猶帶塗誠的體溫,令他心裏也煨上了一團小火,暖意融融的,更是說不上來的寬慰安心。

“今晚我留下守着你,”塗誠說,“你早點休息。”

“留下?”汪司年轉轉眼睛,把臉湊到塗誠眼前,笑得狡童一般,天真又壞,“一起睡?”

塗誠直接盤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說:“我就坐這裏。”

汪司年又哼哼唧唧地趴回了床上,想想仍不甘心,對塗誠拍了拍香軟的床鋪:“不如床上睡吧,有軟綿綿的枕頭,香噴噴的被窩,還有一個予取予求的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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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誠不理他,幹脆閉目養神。

汪司年悻悻趴回床上,窗沒關,時有夜風送爽,如溫柔的手,撩撥拂動着兩個人的額發。

塗誠頭發短一些,顯得五官尤為立體,臉型也很精幹。汪司年湊頭過來,盯着他看。越看越覺得明朗英俊,他不禁笑彎了一雙眼,又動起了壞心思。

他靠過去,把頭擱在塗誠的肩膀上,嘴唇貼在他的耳邊吹了口氣,以撩撥的口吻輕輕喚:“誠哥哥……誠哥哥?”

塗誠不睜眼,不說話,一動不動。

“長期禁欲會不舉的!”這人比柳下惠還柳下惠,簡直沒勁透頂,汪司年撇了撇嘴,做了個塗誠看不見的怪臉,“嗳,你這樣真的很像和尚!”

成心氣人似的,塗誠真就閉着眼睛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啊!氣死我了!”汪司年怪叫一聲,趴回床上,拿起枕頭就悶住了自己的腦袋。

待汪司年好像睡着了,塗誠才慢慢睜開眼睛,削薄的唇角輕輕一勾。忍了一晚上了,這會兒真真笑了。

回頭向大周賠禮認錯,大周居然反過來也向汪司年道歉。大周說自己是個戲瘋子,确實疏忽了對群演及替身的關心,他那通脾氣發得很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也就有則改之,既往不咎了。如此一來,又平平安安拍了幾天戲,汪司年接到殷海莉的電話,說近期給他安排了一個活動,會替他向劇組請兩天假,讓他去參加時尚周走個大品牌的秀。

汪司年已經是很上鏡的窄臉型,人也纖細,但他這回參與的大牌素來喜歡那種瘦到不似人形的排骨精,還美其名曰這是一種“吸血鬼”的氣質。所以殷海莉給他下了死命令,為此必須至少禁食五天,她還要來探班檢查。

山裏的拍攝條件已經非常艱苦,還成天吊威亞、拍打戲,體力與精力雙重消耗之下,再不準吃一口飽飯,簡直活着都沒了奔頭。

他帶來的助理全聽殷海莉的,以往他的三餐都開小竈,葷素合理搭配,色香味自不必說。但海莉姐一聲令下,他就只能靠水煮青菜過活了。到了固定的午餐時間,汪司年扒了一口碗裏半生不熟的菜葉,盯着不遠處樹蔭下正在取盒飯的群演們,唉聲嘆氣。

今天的盒飯兩葷兩素,黃瓜脆生,茭白鮮嫩,青椒釀肉看着就下飯,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還都有一只肥膩的醬香鴨腿。幾個群演席地而坐,抓着鴨腿就啃,滿嘴紅爽油亮。

助理們防他都跟防賊一樣,想偷一口腥都沒機會。遠遠看着那些焦糖色的鴨皮與浸透油汁的鴨膘,汪司年又深深長長嘆了口氣,把碗一推:“不吃了。”

塗誠對吃沒講究。汪司年開小竈的時候他跟他一起用餐,汪司年只能喝菜湯了,他就吃那種軍用的壓縮餅幹。他咬了一口幹巴巴的餅幹,勸對方:“你下午有一場策馬的戲,還是別餓着的好。”

助理們總算也去吃飯了,樹下就他們兩個人。汪司年好色無厭,能跟塗誠獨處,甭管幹什麽都是高興的。但飽暖才能思淫欲,他眼下餓得了無生趣,眼裏只有可望而不可即的鴨腿:“都成和尚了,還活個什麽勁兒……”

聲音太蔫了,說完又歪着腦袋連連嘆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塗誠順着對方饑渴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了正在放盒飯的劇組工作人員。他了然一動嘴角,旋即放下手中壓縮餅幹,起身往那片樹蔭走了過去。

塗誠去拿盒飯,發現箱子已經空了,工作人員往更遠的地方一指,說那裏還有。

他剛走過去,一群喻家班的人就圍了上來。工作人員見勢不妙,悄悄溜了,其餘正在用餐的群演也都變了臉色,趕緊往一邊讓一讓。

喻信龍逢人就笑是假客氣,喻家班仗着人人能打,俨然已是片場一霸,誰都怕他們。

塗誠礙着自己的身份,不想主動跟人起沖突,但很顯然,來者不善。他拿起一盒盒飯,一個喻家班的人就伸手将飯盒打落在地。這人沖他呲牙一笑,神态分外陰鸷。

塗誠不做聲,又弓腰去拿另一盒,剛拿到手裏,又被對方一腳踹飛出去。

塗誠淡淡看着眼前挑釁的男人。這人演的是元國師身邊一個親信,面向兇惡,眼神陰狠,比普通武替地位高些,也更能打。

對方動了動脖子,咔咔發出怪響,笑笑說:“你不是跟着大明星開小竈吃軟飯麽,兄弟們打了一天都不夠吃了,還跟我們搶什麽食兒?”

塗誠忍讓第二次,轉去另一只箱子裏拿盒飯,對方卻打定了主意挑釁到底,一擡腳,連着掃腿,把兩只大箱子全踹翻了。

熱烘烘的飯菜散了一地,圍觀的群演們暗自驚呼,明裏卻都不敢吱聲。

塗誠扭頭就走。有個蹲在樹下的老人也是群演,看不過去了,走上來喊他一聲,把自己手裏的盒飯遞上去,說:“小兄弟,你吃我這盒吧,我還沒動過。”

老人發須皆白,還微微駝背,一張臉滿是斑點褶子,看着足有七八十歲。可能真實年紀也不那麽老,但終究不是被歲月善待的人。

“不用了,謝謝您。”塗誠微躬上身沖老人致謝,但沒有迎上去接老人的盒飯,他也知道這些群演辛苦,每天這點報酬,能吃頓飽飯不容易。沒想到又一個喻家班弟子沖上來,嘴裏罵着“老畜生多事”,一拳就砸在了老人的臉上。

一個手不縛雞的老者哪能招架得住這樣勢大力沉的拳頭,如遭鐵棒砸頭,老人當場後仰着倒了下去。手中盒飯掉地,鼻子跟失修的籠頭似的往外噴射鮮血,只怕這一下不僅鼻梁骨折,都可能砸出了腦震蕩。

塗誠再難忍怒意,一步上前,連續又迅速出腿旋踢。他出腿速度奇快,力量狠悍,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就用腳背賞了這人十個耳光。然後當胸一記重踹,直接把人踹飛出去,後背撞在了一棵老槐樹的樹幹上,葉子撲簌簌地落了一地。

喻家班的人全湧上來,危機一觸即發,塗誠握了握拳頭,全身肌肉進入高度警戒的備戰狀态,神态倒是風行于水般輕松平常。

衆人圍而不攻,人數優勢明顯,贏是贏定了的。但這人實在太厲害了,誰先上誰吃虧。

有人在喻家班弟子身後呵斥:“全給我退下。”

一撥人自動往兩邊分開,喻信龍慢悠悠地走了上來。他手裏托着一個與群演手中不一樣的飯盒,步伐沉穩有力,臉上還帶着客氣的淺笑。

喻家班惡人先告狀,對喻信龍說,這小子無緣無故就打人。

“我都看見了,是你們先挑的事兒。”喻信龍還裝得比誰都深明大義,罵完手下人,又對塗誠解釋說,“這些都是苦孩子出身,沒怎麽念過書,也不太懂禮數。他們看你功夫漂亮,不服氣,想切磋,所以才挑釁你。我代他們向你賠罪,絕沒有下回。”

塗誠去把老人扶起來,把身邊帶着的錢都給了老人。又問別的群演借了支筆,拔出筆杆咬着筆帽,在對方手心裏留了個自己的手機號碼。他說:“趕緊去醫院看看,要這點錢不夠,你再聯系我。”

待目送老人被扶着離開了,他轉過身,再次面對喻信龍。

喻信龍把手中的盒飯遞上去:“你吃我的吧。”

對方嘴角古怪又篤定地翹着,仿佛手裏拿的不僅僅是個飯盒,塗誠微微皺眉,将信将疑地從對方手裏把東西接了過來。

掂在手裏分量就不太對,打開一看,居然薄薄鋪底的米飯上沒有葷菜素菜,只有一張支票。

喻信龍笑着說:“我真的很欣賞你。”

塗誠将盒飯重新合上,淡淡說:“過獎。”

藤原伸介落馬可能就不是意外,因為塗誠事事小心防備,汪司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前被救回多少次了。

很顯然是礙着事兒,喻信龍上次威逼不成,這回直接利誘:“加不加入我喻家班另說,就做事也不必太認真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大家都行個方便。”

塗誠沒理對方,彎下腰,将老人留下的盒飯拾了起來。米飯與蔬菜雖灑了一些出來,鴨腿還好端端地留在盒子裏。

見塗誠轉身就走,也沒留個話,喻信龍不解地問:“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塗誠經過那棵老槐樹,看見剛才那個喻家班弟子還捂着胸口靠着樹幹,哧溜哧溜地張嘴喘氣。他一擡手,就将喻信龍的那個盒飯蓋在了對方臉上,還扭轉手腕用力摁了兩下,任對方掙紮不得,只能嗚嗚叫喚。

支票飄落在地,米飯半數都被強塞進了這人的鼻孔與嘴巴裏,塗誠淡淡說:“粒粒皆辛苦,別浪費了。”

他帶着老人的盒飯走了,用行動給了身後人并不想要的那個答案。

喻信龍目送塗誠離開,走遠,旋即含笑一擡手臂,将身旁一根人臂粗的樹枝劈得粉碎。

汪司年還病歪歪地躺靠在樹下,哼哼唧唧地說自己餓得快升仙了。确實俊美似仙,他今天是一身華貴的青衣,以漢白玉冠束着發,系着翠色欲滴的翡翠腰帶,襯着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整個人仿佛融進了這青山碧水之間,就是餓得沒力氣。

扭頭看見塗誠回來了,汪司年緩緩眨動眼睛,有氣無力地問:“去哪兒了,去那麽久……”

塗誠也坐在了樹下,直接把盒飯遞過去。

跟見着救命仙丹似的,汪司年立馬坐直起來,兩眼迸射精光地盯着鴨腿一晌,就一腦袋紮進了塗誠的懷裏。

敢情剛才那要死不活的狀态都是演的,人精神了,那點淫邪香豔的心思全跟着活泛起來。他偎着塗誠,抱着塗誠,兩手不安分地大行揩油之事,嘴裏還大義凜然說得仿佛有憑有據:“誠哥哥這是救了我的命了,你就讓我以肉身報恩吧……我不要緊,我挺得住……”

“神經,吃你的去。”塗誠把人往外邊推了推,也沒真用勁。汪司年心滿意足啃鴨腿的時候,他就又拿起了壓縮餅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不遠處,喻信龍一直看着他。那目光仿佛陰風襲來,令人不寒而栗。

塗誠也看着對方。他知道,自己敬酒不吃吃罰酒,早晚是要跟這人交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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