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偷聽者(一)
難得故友重逢,原本是要跟盧啓文一起出去的,但汪司年被一番遲來的告白吓得落荒而逃,又回到了被劇組包下的酒店餐廳裏。
殷海莉就招呼着他、塗誠還有自己帶來的助理一起吃了個飯。山裏別的都缺,唯獨不缺山珍野味,這些菜做法雖然傳統,擺盤雖然樸實,但滿當當一桌子,口味不遜鳳髓龍肝,撩人的飯香溢了滿屋。
餐桌上,殷海莉睃了眼一直沒怎麽動筷子的塗誠,見汪司年偷偷往自己餐盤裏夾了一塊竹雞肉,一筷子就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喲!”汪司年只能悶頭吃青菜沙拉,還是不淋沙拉醬只淋檸檬汁的那種。不比別人心思重就吃不下飯,他這人心思越重越餓得慌,這會兒胃口大開,能吞一頭大象。
殷海莉為塗誠斟了杯酒:“山裏的茅臺也不知真假,随便喝吧。”
塗誠依然不動,只說:“保镖沒有下班時間,我現在不能喝酒。”
“尹白說的沒錯,你是挺敬業的。”殷海莉笑笑,扭頭問汪司年,“司年,你還記得你的那個前男友嗎?”
一顆被Gino攪亂的心猶在上下颠簸,汪司年咽下一口青菜,想也不想就回:“哪個?”
“秦勝。怎麽,剛鬧上新聞你就把人忘了?”殷海莉又淡淡睃了塗誠一眼,故意在此刻舊事重提,“你那輛紅色的保時捷還是他送的呢。”
“哦,是他送的。”汪司年也在拍戲之餘看了那條新聞,但完全沒擱在心上,“他想要回去,就還給他好啦。”
“人家要的不是車,是被你勾走的一顆心。”殷海莉巾帼不讓須眉,輕松一口就飲盡了杯中白酒,又笑着說,“我認識秦勝比你早,他一直是直男啊,怎麽到你這兒就彎了呢?”
汪司年向來對自己的魅力十分自負,這話正合心意,不假思索就說:“這不是正常操作麽,我是誰啊,想掰誰誰不彎啊?”
殷海莉搖搖頭,望着塗誠嘆口氣:“這就是個始亂終棄的壞家夥,人家為他彎了,他卻把人家甩了,難怪對方要服藥自殺呢。”
塗誠沒說話,仰頭将白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擱下杯子,又替自己加滿了。
汪司年今天心神不寧,該留意的一概沒留意,喝口只加了少許蜂蜜的檸檬汁,嘴裏還振振有詞:“怎麽能說我始亂終棄呢,我愛他的時候是真心付出,不愛了當然就要還彼此自由,至于對方還愛不愛我,這我哪兒管得着。也不能道德綁架,誰愛我我就得回應誰吧,那普天之下愛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回應的過來麽?”
塗誠仰頭又灌下一杯。這酒辛辣刺激,入口後一直從食道燒進胃裏,看來的确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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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殷海莉對汪司年說,不管怎麽說,這新聞已經鬧炸鍋了,對你的形象損害不小,幾家正在接洽的代言都在觀望呢。我正派人跟秦勝溝通,讓他承認那些話是他藥物中毒後的胡言亂語,而你呢,也盡快給我整點別的動靜轉移公衆視線。劇組正巧也跟我說了,希望你和柳粟傳點緋聞炒炒CP,這次時裝周你們就多點暧昧互動,如果有人問你們就直接承認,等戲上映了再官宣分手……
一頓飯,四個人,各懷心事,誰都沒太痛快。
餐後盧啓文又出現了。他有直升機,自己也會駕駛,所以不住山上條件簡陋的賓館,而是打算直接将柳粟與汪司年帶回他所在的酒店,第二天直接出發去參加時裝周。
原來柳粟當年被徐森雪藏,後來約滿走人,也一直發展得不順利。還是盧啓文向她雪中送炭,将她簽在了自己的公司裏,為她日後再度翻紅盡足心力。
汪司年坐副駕駛,殷海莉與柳粟同排,喻信龍也受邀參加了時裝周,五座的小型直升機,就坐不下別人了。
“你就留在這裏,司年交給我了。”殷海莉坐上直升機,脈脈看了一眼直升機外的塗誠,比起盧啓文這樣白皙斯文的君子,她更青睐于眼前這位英俊性感的草莽,她以一種成年人都懂的口吻調情說,“原本今晚已經鋪好大床等着你了,下次你一定逃不掉。”
塗誠現在的身份只是保镖,過分強硬難免招人懷疑,只能等着汪司年主動開口,留下或者要求他同行。
然而副駕駛座上的汪司年猶猶豫豫地望着塗誠,始終沒開這個口。三個人的關系太過複雜混亂,眼下他真沒信心能把它梳理清楚。
“司年,你怎麽了?”直升機轟鳴作響,盧啓文伸出一只手來握住了汪司年的手,看出他一直凝神望着塗誠,便笑一笑說,“不用上哪兒都帶着保镖,把你自己交給我,難道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當然放心,這世上就算誰都不可信,文哥對我來說,也是獨一份的存在。”汪司年扭頭,勉強沖盧啓文笑了笑,“沒事了,咱們啓程吧。”
盧啓文回以溫存一笑,又用力捏了捏汪司年的手。
螺旋槳轟然鳴響,攪散一團夜霧,直升機開始向空中浮升,越升越高。
塗誠一直仰臉望着汪司年,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一雙深長眼睛隐有兩分黯然,不細看就很快融進了夜色裏。汪司年也垂頭看着他。他們同樣緊抿嘴唇,不發一言,他們漸離漸遠,直到彼此消失于對方的視野。
時裝周在上海,汪司年一離開,塗誠就給張大春打了電話,讓他出面聯系上海警方,保護汪司年的安全。
不一會兒,張大春那邊回複說他安排妥了,畢竟是大場合大場面,盧啓文與喻信龍不至于亂來。然而塗誠仍是一夜未眠,他戴着監聽耳機,密切留意着那邊的動向。
這種心焦氣燥的狀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晚上。抵達上海之後,除去工作時間各忙各的,兩天來汪司年與盧啓文幾乎全程黏在一起。人前兩個人是彼此欣賞的影視圈新貴與流量明星,人後他們談天談地談風月,大至國家形勢,小至個人悲歡,盧啓文還時不時來個深情表白。
雖說人後的汪司年依然木楞話少,但表現出來已不是驚懼失态,反倒甘之如饴得很了。
“一會兒約了柳粟她們去吃宵夜,我們一起吧。”盧啓文的聲音。
汪司年笑着應承下來,盧啓文又說:“我先去洗個澡,你要不要也一起?”他頓了頓,語氣中誘惑之意愈發明顯:“你要一起,今晚我就不吃宵夜,吃你了。”
晚上十一點,塗誠聽見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吻。這個吻發起于盧啓文,起初許是吻在了汪司年的額頭或者臉頰上,然後他得寸進尺,向着汪司年的嘴唇進發,被汪司年笑盈盈地打岔過去,該是沒有得逞。
盧啓文進退有度,也不惱,只笑着說了聲“等着”,人就進了浴室。
那邊很快歸于寂靜,待再有動靜傳來時,竟是兩個人在床上激吻激戰的聲音,黏膩又暧昧。
聽不真切,也不想聽真切,塗誠憤怒地一把扯下耳機,拍碎在了桌面上。
少了汪司年日常在耳邊的聒噪,這本該是個很好的夜晚,月挂窗前,孤雲獨去閑。然而他擡手扶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竟像個卑劣的偷聽者,為兇案監聽盧啓文只是個不高明的借口,他的本意是多麽消極無賴,多麽深秘而不見察。
塗誠站起身,走向浴室,打開龍頭,把頭埋進盥洗池裏,以冷水長時間地沖擊刺激。他盼着這樣能熄湮痛苦,回歸神智,能驅散那個人留在眼前的所有甜蜜的影像。
但不抵用,他還是露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