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何必當初(二)

被尹白從大街上勸起來之後,汪司年回到塗誠的住處,但屋主卻沒回來。他坐在床頭等着他,等得望眼欲穿,簡直像快。他嘴裏喃喃念着:“誠哥,我真的想過要告訴你……”

臨近天亮的時候,塗誠才從門外進來。他顯得很疲憊,空間不大的房間強化了這種疲憊感,他的眼睛泛着血絲,表情像荒原一樣寂靜。

汪司年欣喜地迎上去,忽然注意到塗誠的手掌正在流血,不清楚是在酒吧包廂捏碎酒瓶時傷到的,還是後來他又傷害了自己。他急着想給塗誠包紮,但塗誠冷淡地将他推開,說:“不用了。”

對特警來說,這點皮毛小傷不足挂齒,他的親哥塗朗都被炸成灰了——就因為他那一段不光彩的新聞。

汪司年再次紅了眼圈,無助地問塗誠:“我們是不是完了?”

塗誠倦怠地坐在了床上,以手扶着額頭,只當對方不存在般一言不發。

等待對方開口的時間裏,汪司年一直木愣愣地望着塗誠。他發覺,原來愛情這東西順意時甜,逆意時苦,現在就連呼吸入喉的空氣都太過苦澀,黃連不過如此。

久久沒有得來想要的回答,汪司年抓着一線生機,開始不問自答地解釋,他說,我當時只想報複毀了他嗓子的徐森,柳粟是徐森的新歡,他就是想讓他們不痛快……

塗誠不願意再聽這些馬後炮似的解釋,打斷道:“你要沒地方住就留在這裏,我住公安招待所。”

這話比直接攆他走還生分,汪司年感到心在滴血,從一個被痛苦蛀出來的蟲眼裏往外滲,止都止不住。他拎了一只早收拾好的包囊,打開塗誠的家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這份戀戀不舍出現在他汪司年臉上,想想都太滑稽了。

臨了還盼着身後人能出聲留他下來,但塗誠一直沒有開口。汪司年倍覺失望,走出一步,風替他把門關上了。

人走了之後,天也完全亮了,房間的狹仄被光線清退一些,清晨的空氣帶有露水的清香。塗誠從急怒當中清醒過來,意識到比起不能原諒汪司年,他更氣的其實是他自己。

塗誠現下雖然心裏煩躁,但案子總是要追查下去的,他仔細梳理了現有的線索,忽然意識到可能自己一開始的思考方向出錯了。

他原本認為對方的目标是汪司年,柳粟只是誤傷,又或者想借這機會令他救人受傷。但聯想到汪司年在喻信龍床底落下了監聽器,喻信龍他們也發現了這個監聽器,興許他們誤以為柳粟這邊會洩露什麽秘密,不得不兵行險着,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對柳粟下手。

塗誠去醫院探望柳粟,陪守的柳爸柳媽看見他,上來就打他一個嘴巴子。柳媽情緒更激動些,她把柳粟的受傷全怪在塗誠的身上,怪他既是警察又是故交,怎麽就沒把人照顧好?

塗誠也不争不辯,任老兩口動口又動手地發洩一陣,累了,去休息了,這才走進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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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粟阖眸躺在病床上,蒼白單薄得跟紙片一樣。塗誠不是空手來的,把買來的花插進床頭花瓶裏,又去病房自帶的獨立衛生間洗淨雙手,坐在柳粟病床邊,替她剝橙子。他還記得,柳粟最喜歡吃橙子,但不喜歡刀切的,嫌漏出的汁水太黏,喜歡他用手給她囫囵剝下皮來,跟橘子似的一瓣一瓣慢慢吃。

塗誠問她:“傷勢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能不能站起來還得看後續治療,醫生也不敢打包票,柳粟說着說着就痛哭一場,愈發像一朵不經風霜的梨花,袅娜,嬌弱,我見猶憐。

塗誠心生愧意卻拙舌于安慰,只簡單說了兩聲“會好起來的”,便切入正題問柳粟:“那天司年離開,你是不是被喻信龍他們帶去見了什麽人?”

柳粟扭過臉,不肯作答,但塗誠從她的表情得出判斷,自己的方向是對的。

“我不全是為了案子才來看你。出于朋友的立場,我現在很擔心你的安危,盧啓文利用完你們就會想法子除掉你們,我不希望你重蹈宋筱筱的覆轍。”

柳粟突然崩潰地喊出聲:“你有什麽資格再來關心我!我現在變成這樣,還不都是你害的!”

塗誠不作聲,把剝好的橙子擱在一邊。

柳粟的大學生活可謂精彩紛呈,戲劇學院的老師說她是五十年不出的花旦,可妖冶可清麗。柳粟的追求者前赴後繼,有次跟一個大熱IP找她演女二,她受邀跟制片人一起吃飯,導演把手伸進了她的裙子裏,她尖叫着逃開了。在被塗誠的身體拒絕之前,柳粟從沒想過背叛他,她的愛情是執子之手的缱绻,是從一而終的信念,但卻沒想到落花有意随流水,她迷戀了一整個少女時代的男人居然是個同性戀。

搭上徐森一方面是畢業在即,幾次機會被她自己攪黃以後,一下慌不擇路了。

另一方面,到底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其實人性就這樣,自己非往火坑裏跳,事後卻總會怪別人沒有伸手攔着。

“我十歲的時候就想嫁給你了,不是你,我也不會走到今天。”惡毒使她的美麗大打折扣,柳粟猙獰着一張臉對塗誠說,“我一點不後悔當初去投訴你,我也不會讓你這次這麽輕松破案,你更別想光明正大跟汪司年在一起。現在外頭都當他是我男朋友,他敢‘抛棄’我,我就敢開新聞發布會。”

柳粟話剛說完,門外又進來一個人,塗誠擡眼一看,是楚源。

楚源與柳粟同在徐森的公司裏待過,人前以師兄妹相稱,人後也算是朋友。他名義上是來關心受傷的師妹,但其實是為汪司年來的。在今天之前,他真的以為汪司年就是柳粟的男朋友。而上回汪司年讓他吃癟,他一直沒咽下這口氣,他想看看能不能從這件事裏找出刀子再讓他紮回去。

楚源也看見塗誠了。他記得汪司年身邊這張臉,聽那天被打骨折的大塊頭說了,功夫很不錯。

楚源不敢當着塗誠的面生事端,很客氣地沖他點點頭,旋即靠牆而站。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柳粟擡手拭淚,冷聲冷氣對自己的初戀情人下了逐客令。

塗誠離開之後,楚源問柳粟,怎麽回事,你怎麽也認識這個人?

柳粟冷笑一聲:“我的初戀是基佬,我的‘現任’也是基佬,我的初戀跟我的‘現任’才是真愛,你說諷不諷刺?”

方才柳粟情緒激動,聲音高亢,楚源聽見大半,也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了。将這事情前前後後一并想了想,楚源忽然動嘴笑了笑,一個絕妙的主意浮現在腦海裏,很快滋長,茁壯,伸展出罪惡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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