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猜不到的結局(一)
塗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先來了兩個喻家班的人,确認了塗誠沒帶武器,身後也沒人跟随,這才彙報了盧啓文,放他進門了。
按照約定地點,塗誠搭電梯一直搭到四十六層。整棟大樓燈火通明,反襯得月亮的光芒非常渾沌,若有若無似一顆殘牙,獨伶伶地綴在漆黑天幕上。
叮,電梯門應聲而開,塗誠踏出電梯,一眼就看見了汪司年。
汪司年被喻家班的一名手下擒在身前。手下沒捆他的雙手,一來看着用不着,這大明星身無二兩肌肉,不男不女的跟個小白臉似的,由他跑都跑不出多遠。
二來,他是随時準備聽從老板吩咐,将這人從這高樓之上抛下去的。倘使綁着雙手,就不能僞裝成被塗誠尋釁報複或是自己意外失足了。
一擡眼,又一怔,汪司年也看見了塗誠。這些日子沒見面,他的額發有些長了,幾乎半遮住他那雙充滿銳氣的眼睛,下巴也青茬茬的,整個人看着都很不精神。
然而這個人,偏是一股堂堂而立的精氣神最為招人。
離開警隊之後,塗誠終日悶頭大睡,幾乎就沒好好拾掇過自己,也沒怎麽出過門。汪司年完全可以想象出對方這般頹喪的生活,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過。
塗誠穿着一件略寬松的藏藍色襯衣,有點像警服的顏色,衣襟開得很低。他淡淡瞥了汪司年一眼,一雙深長眼睛波瀾不驚,很快又把目光投向了站立一旁的盧啓文。
害怕對方使詐,盧啓文的腰間是藏着一把槍的,鍍金的沙鷹,倒也沒打算用。他不是窮兇極惡的黑社會,且既然要嫁禍給塗誠,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能開槍。他對喻信龍與喻家班的實力絕對放心,收拾這麽一個會點功夫的臭小子綽綽有餘了。
“那顆紅寶石我已經在對面大樓的房間裏找到了,我全程以手機錄像作證。”塗誠從兜裏摸出一個通常刑警們取證用的透明小袋兒,裏頭就裝着一顆紅寶石,看那獨特的形狀與光澤,不是能造假出來的,就是古董蟾蜍上遺失的一只眼睛。
他繼續說:“寶石給你,人讓我帶走。”
确認那小袋裏就是自己要的東西,盧啓文做了一個手勢。那個押解着汪司年的手下就朝塗誠走過去,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人被帶了過來,兩人近距離地對望一眼,眼前男人像腳踏筋鬥雲來救意中人的至尊寶,卻全無電影裏的意氣風發。汪司年眼巴巴地望着塗誠,望到兩眼發酸,眼淚都差點落了下來。
塗誠二話不說,拽起他的手腕,轉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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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東西到手就不必投鼠忌器了,盧啓文沖回過頭來的塗誠咧牙一笑,“聽說塗警官在劇組就跟我們喻導交過手了,他對你很欣賞,成天在我面前提起你,難得今天有機會,不切磋一下怎麽能走?”
喻信龍從盧啓文身後走出來,點頭道:“我真的很欣賞這麽沉默能幹的年輕人,看到他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可惜塗警官心眼太實了,非不聽勸,非要找死。”
這話就是不讓他全身而退的意思。
“我找這顆寶石的時候全程以手機錄像,如果我不能及時回去,尹白就會把那錄像與我在錄像中說明的前因後果一并交到市局去。”料到沒那麽容易脫身,塗誠尚有後招,平靜地說,“我已經不是警察了,警服在身,抓你就是我的天職,但現在我只是一個普通百姓,我只想帶我喜歡的人一起回家。”
一聲“喜歡的人”如此溫柔堅定,塗誠握着自己的五指緊了緊,汪司年又是一通鼻酸。
視頻裏的紅寶石哪怕形狀再像,也不能證明就是他遺失在現場的那一顆,所以即便麻煩,也算不得什麽鐵證。盧啓文有恃無恐,直接冷笑着顯露殺機:“我會先殺了你們,再去解決掉尹白。”
畢竟是鬧市區,一旦發生槍擊事件,任憑多硬實的後臺都不可能罩得住。所以眼下情景,無非就要靠拳頭碰撞拳頭,自己打出一條生路。
塗誠挺身站在汪司年身前,用自己的身體将他完全護住。
老板一聲令下,黑暗處又冒出幾個喻家班的打手。這幾張臉挺熟,在片場時就跟塗誠交過手了,結果慘敗。所以他們不敢貿然進攻,只敢慢慢地向着塗誠逼圍上來。
喻信龍及時出聲:“別丢人了,都退下去。”
塗誠的功夫太漂亮,就連喻信龍第一眼看見時,都忍不住用目光為他叫了一聲“好”。自己這些手下顯然不是對方對手,喻信龍挺前幾步,一脫上衣,露出非常駭人的強壯身體,然後看似尋常無奇地擺了個拳架,很大度地對塗誠說:“你先請。”
天邊的月亮更黯淡一些,随喻信龍步步迫近,連汪司年都聞見了一股可怕的血腥味,那氣味從他每一個毛孔侵入,刺得他不寒而栗。
強敵當前,他非常擔心地拽住塗誠的手臂,怯怯喊他:“誠哥。”
眼睛一刻不敢離開幾步之外的喻信龍,塗誠始終嚴肅地蹙着眉頭,卻故作輕松地伸出手,在汪司年拽拉自己的手上拍了拍,淡聲道:“放心,我痛揍他的時候,你為我喝彩就行了。”
輕輕掰開對方的手,塗誠走上前,以武者的禮數對喻信龍抱了抱拳:“承讓。”
突然間,實拳化作立掌,塗誠重心微降猛蹿出去,快似撲食的獵豹,以擒拿的姿勢去纏卷對方凸前的一只手。
然而喻信龍出招太快,太狠,太變幻莫測,武術造詣已然登峰造極。塗誠因歷史遺留問題輾轉過多個局子,還從沒遇到這樣強勁的對手。幾乎在對方亮招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輸定了。
然而打不過也得打,只能勉強與喻信龍斡旋,好讓汪司年能夠逃走。
擋下對方又一記殺招,塗誠邊打邊退,回頭沖汪司年喊:“快走!”
留下也幫不上忙,汪司年不願自己成了塗誠的拖累,木愣愣地點點頭,轉身撒丫子就跑。
喻信龍的手下不敢向塗誠出手,但對汪司年就不必客氣了,他們一擁而上,就要把人再抓回來。
羨世總部大樓的內部設計相當別致,牆面、樓梯與地板全是玻璃為主、不鏽鋼為輔的半透明構造,玻璃樓梯層層盤旋而下,幾條剔透光亮的玻璃棧道在空中交錯,宛若騰飛的銀龍。
汪司年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只能翻過樓梯的不鏽鋼把手,落到下一層的玻璃棧道上。百米高空,每一層的地板都是精光锃亮的有機玻璃,能夠一眼望穿到底。汪司年有點恐高,但很快喻信龍的手下也跳了下來,他只能兩股戰戰地往前跑,邊跑邊哇哇亂叫,突然腳底一滑,人就跌在了地上。
塗誠一面抵擋喻信龍的攻擊,一面還要分心關注汪司年那邊的情況。他看見一個疤面男已經快追上跌倒的汪司年汪司年,手中亮出一把尖刀,不由分說就要下死手。塗誠不顧與自己纏鬥着的喻信龍,連着飛身翻過幾重玻璃樓梯,及時落在了汪司年身前。
塗誠起腳踢飛對方手中尖刀,落地時身子一閃,一個拉臂背摔,将疤面男從棧道上摔了出去。解決一個遠遠不夠,十來個人跟着一起撲了上來。眼見喻信龍就滿臉殺氣地在人群身後,塗誠伸手提起地上的汪司年,護着他往後退了兩步。
形勢萬分兇險,塗誠迅速判斷四周情況,棧道的框架與扶手是不鏽鋼的,地板鋪着的是熒熒泛着綠光的有機玻璃。他對汪司年喊了一聲“抱緊我”,然後以腳後跟猛力蹬擊腳下的玻璃——
十來個強壯打手正飛撲而來,玻璃一下就被震碎了,在腳底懸空的瞬間,塗誠一手摟緊汪司年,一手抛出腰間帶鈎的警用伸縮帶,鈎子準确無誤地鈎在了不鏽鋼框架上,他們就這麽吊在了半空中。
餘人來不及反應,踏空被震碎的樓梯,全都摔了下去。
下一層棧道距他們十米遠,且狹而長,還不一定能準确落在上頭,只怕不摔死也繳械了。眼見擺脫了這些打手,塗誠單手拽下黑色伸縮帶,長度尚不夠他落地,便抱着汪司年在地上滾了一遭。
兩個人剛站起來,喻信龍已經從天而降。這個男人真跟會飛檐走壁一樣,十米高空居然是直接跳下來的,他重重站定在他們身前,兩只腳掌下的玻璃剎那爆出裂紋。
只微微一曲膝蓋,人又站直了,喻信龍噙着一抹怪笑,兩手成爪,一手一個朝塗誠與汪司年擊來。
單對單正面迎擊都未有勝算,何況還要護着汪司年,塗誠這下格擋得十分別扭,手臂瞬間被喻信龍的五指牢牢扣住。
來不及抽脫掙動,只見喻信龍眸光一暗手腕陡轉,只聽嘎一聲脆響,他的前臂就被對方折斷了。
骨頭斷裂的聲音非常清晰,非常可怕。別說就在塗誠身旁的汪司年聽見了,隔岸觀火的盧啓文也聽見了。他瘋魔得大笑大喊大叫,也舉着槍朝這邊奔來,恨不得讓人再搬張沙發過來,這場打鬥的血腥與兇殘程度比動作大片還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