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妹
簡藍領着“跟班”蔣敏晃悠着走進了高一·五班的教室。
其他學生早就已經去了禮堂，這會兒還留在這裏的人都是要為本班表演節目做貢獻的，尹喬就是其中之一。
哦，不對，應該說她是最重要的那個，因為她今天要表演彈琵琶。作為高一·五班為數不多有藝術細菌的學生，每到有文藝表演的時候她都會被班主任拉住來長臉面。
這不，班主任胡老師正在親自幫着她穿表演服。
簡藍走進教室的時候剛好聽見有個女生在感嘆：“尹喬你這個妝好漂亮啊，自己畫的嗎？”
然後她就聽見尹喬那個溫溫柔柔的聲音含了笑回答：“我哪兒會啊，是我媽給我畫的。”
教室裏立馬又有個自稱見過對方母親的人發出了“尹喬媽媽是個美人”的感嘆。
簡藍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去的。
她一進去，教室裏立馬詭異而微妙地安靜了那麽兩三秒，一個個女生瞧着她都是如臨大敵避之不及的樣子。
尹喬原本笑靥如花的臉也微微一僵，似乎有些尴尬，有些忐忑，不自覺轉開了目光。
胡老師察覺到了面前學生的異樣，百忙之中的她抽空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皺了眉：“你們兩個怎麽來了？還有你，簡藍，你腳上穿的什麽呢？”
簡藍立刻調轉方向走了過來，滿臉挂着笑：“哎呀別提了，胡老師，我香港腳犯了，醫生說都是穿運動鞋給捂的，讓我擦了藥穿兩天拖鞋敞敞。今天好歹周六，您就放我一馬吧，不然周一穿着去參加升旗儀式不更顯得不嚴肅嗎。”
胡老師眉毛抖了抖：“你還有香港腳？”
“換季嘛，”簡藍巴着她胳膊搖了搖，好像在撒嬌，“皮膚敏感，我也不想的。”
胡老師沒好氣地撇開她：“行了行了，我這兒忙呢，你一邊兒去。”
簡藍松開了手，但并沒有老實地到一邊兒坐着，而是做出副驚豔的表情沖着尹喬開了口：“哎呀小喬，今天你美呆了！和楚阿姨一樣那麽漂亮，你這妝就別卸了，晚上和咱爸一起吃頓飯讓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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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又詭異地安靜了兩秒，學生臉上紛紛寫着“我去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什麽情況”，就連胡老師臉上都流露出了“你又搞什麽幺蛾子”的表情。
但尹喬的反應和她們都不同，在粉底和腮紅的掩蓋下雖然看不清楚她是不是變了臉色，可她眼睛裏的神色卻顯示着她似乎被吓到了。
簡藍又上去伸手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別緊張，我會給你加油的。我想通了，咱們也沒必要瞞着老師同學，不然人家還真誤會我們兩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現在我媽也死了一年了，爸爸說了，會給你們名分的，畢竟你是我親妹妹啊。”
身邊衆人紛紛面露訝色，一副聽到了世紀八卦的樣子打量着簡藍和尹喬，不時交換着眼色。
而尹喬低着頭咬着唇，臉漲得通紅，垂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裙擺，用力到關節都泛着白。
簡藍臉上依然挂着姐妹好的笑容，伸手找蔣敏借了手機過來，解開鍵盤鎖，開始吆喝起來：“胡老師，小喬表演之前咱們大家一起拍個照吧？我先給你們拍一張，然後咱們再大合照一張——蔣敏，你站遠點兒，別擋着小喬。”
“哦，好的。”蔣敏迅速往旁邊走開了些，有意無意地靠站在了尹喬堆放着衣服和自帶水杯的書桌旁。
“好了，來來來，你們都站過來啊！”簡藍對着手機攝像頭裏框出來的畫面招呼着站位，“我數一二三，喊茄子。”
于是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所有人在她的張羅下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成為了三十周年校慶最為突然的紀念。
***
九點半，校慶會在學校大禮堂準時開始舉行。
然而不到二十分鐘，後臺已經出現了騷動。
此時，學生會長許念深正坐在控制室裏和副會長核對工作，忽然看見活動部長急匆匆推門跑了進來，兩人俱是一怔。
“會長，不好了，尹喬她上不了臺了！”
許念深一頓：“怎麽回事？”
說完，他似乎想起什麽，下意識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副會長，對方連忙擺手：“我讓人盯在高一·五那邊的！簡藍一直很老實。”
“這回不關簡藍的事，”活動部長說，“是尹喬忽然長了疹子，整張臉和關公似的，一直喊癢，可能是誤食了過敏源。”
許念深收了資料就往外走：“去看看。”
等到許念深幾人趕到的時候，宣傳科老師已經準備帶尹喬去醫院了，一見到這位會長過來，立馬招呼道：“來得正好，這孩子不聽勸，怎麽也不肯去醫院，說要堅持上臺表演，你這個當會長的來說說她。”
許念深走到尹喬面前，盯着她這張出了一塊塊紅疹的臉看了會兒，說道：“去醫院吧，我會讓後面的節目提前準備上場。”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堅強得猶如一朵風中小白花的尹喬忽然就紅了鼻頭，憋着嘴，似乎忍了又忍也沒忍住，落下淚來。
“是我自己不好，我應該聽蔣敏的話不喝那杯水的。”她嗚咽地自責着，“大家辛苦準備了這麽久的活動，就因為我搞砸了，對不起……”
話音落下，有人忙着安慰她，也有人從她的話裏聽出了一些線索。
“尹喬，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怎麽過敏的？”副會長一臉着緊地先開了口，“別怕，你有什麽就說。”
尹喬連忙抹着淚說：“不不不，沒什麽，沒什麽的。”然後繼續默默低頭流眼淚，“會長，我已經吃了随身帶的藥。沒事的，可不可以讓我堅持表演完？”
許念深沉吟片刻，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有時間，你先休息會兒，待會看你身體情況再定。”然後轉過來對兩個學生會幹事說，“去請高一·五的班主任老師還有簡藍、蔣敏兩位同學過來，通知羅老師。”
***
簡藍看見學生會幹事走過來的時候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看似目不斜視地坐着欣賞舞臺上的節目，其實餘光早已瞟了過去，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收起。
直到胡老師親自走過來招呼了她和坐在旁邊的蔣敏一起離開。
一走進禮堂後臺，簡藍就看見了被衆人圍在中心關懷的尹喬，她擡眸看見自己，又迅速收回了目光，像是內向，更像是害怕。
簡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去，推開站在尹喬身旁的人就急問道：“小喬你怎麽了？哎呀，你這臉是……吃了蘿蔔？！你怎麽搞的，明知道你和爸爸一樣都對白蘿蔔過敏，怎麽不注意點兒呢？”
旁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劇情的發展方向。
只有許念深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
尹喬連忙憋着眼淚辯解：“我沒吃過，我只是喝過我杯子裏的水，可能、可能是有人往裏面加了東西……”
“尹喬，”學生會副會長作為正義路人立刻站了出來，“你知道什麽，當着老師們的面就說吧，別怕，沒人敢那麽嚣張在這兒欺負你。你這過敏要是出了什麽事，害你的人是要負責任的！”
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簡藍一眼。
“我……我真的不知道。”尹喬紅着眼圈說完，目光卻瞥向了站在不遠處的蔣敏。
其他人自然立刻注意到了她這個明顯的注視，也紛紛随着她視線的方向看向了蔣敏。
“蔣敏？！”胡老師呵斥了一聲。
蔣敏看上去有些緊張，她整個人一抖，開了口：“胡老師，簡藍她……”
“原來真的是你。”簡藍忽然一副不可置信又糾結郁悶的樣子直視着蔣敏說道，“蔣敏，我知道你一向看小喬受同學歡迎所以不喜歡她。但我跟你說過，大人的事情我不該去評論對錯，小喬是小喬，她媽媽是她媽媽，不管怎麽說尹喬都是我的親妹妹，小打小鬧那是我們姐妹間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可你怎麽能這樣做呢？要是我爸知道了，我怎麽跟他交代？！”
簡藍說着說着，居然還紅了眼睛。
在場的人看在眼裏，除了震驚蒙圈和用八卦的眼神看着簡藍和尹喬之外，不知不覺也都把更為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蔣敏。
“不是、不是我，”蔣敏白着臉急急辯解，“簡藍你怎麽能冤枉我？明明是你昨天跟我說要想辦法弄點兒白蘿蔔汁給尹喬喝的！”
“你胡說八道！”簡藍倏地站起身，怒道，“我早上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許會長他們都看見了，連校服都是你找同學借出來給我的。我本來不想說，但你現在不僅不認錯，反而還誣陷我，好，那我就讓大家看看，我今天給小喬她們拍照的時候拍到了什麽！”
說完，她就從校服兜裏摸出來了之前一直找理由握在自己手裏沒有還給對方的手機。
“這是我剛才坐在下面翻照片無意間看到的，”簡藍解開鍵盤鎖，調出照片遞給了許念深，“許會長，你不戴眼鏡，應該能看的很清楚吧？”
許念深把手機接過去，低頭看了一眼，然後默然須臾，又擡眸看了眼簡藍，才把手機遞給了教務處的羅老師。
“蔣敏，”羅老師舉着手機轉向她，沉着臉呵斥道，“看看你小小年紀做的好事！星期一叫你家長來見我。”
蔣敏吓得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但面對那張拍到了她往尹喬杯子裏倒東西的照片，她又無可辯解。尤其，是在簡藍已經搶占了所有先機之後。
尹喬過敏的事看似調查清楚了，在她的堅持下，她的節目并沒有取消。但簡藍卻表示不放心，要求以姐姐的身份在這裏陪着她直到上臺。
許念深臨走時也沒說什麽，只是深深看了簡藍一眼。
這姐妹兩就這麽無聲地挨在一起坐了幾分鐘，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尹喬忽然站起來，說要去上廁所。
簡藍自然也陪着她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洗手間，正好撞上有人出去，這個點來上洗手間的人很少。很快，廁所裏就變得一片安靜。
簡藍若無其事地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開始洗手，然後看着鏡子裏在一格一格推開門檢查裏面有沒有人，末了臉色十分難看地站在自己身後的尹喬，笑了一笑：“小喬，不是說要上廁所嗎？尿不急了？”
“你今天說這些話什麽意思？”和先前溫溫順順純良無害的樣子截然不同，此時的尹喬就像只炸了毛的貓，用帶着鬥意的目光緊緊盯着她，“簡藍，我說過了我是我媽和我爸的女兒，你別血口噴人！還有，我知道我杯子裏的白蘿蔔汁就是你讓蔣敏放的，你少裝無辜！”
“裝無辜？”簡藍笑了，關上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回過身靠在洗手臺邊，唇邊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那不是你最擅長的嗎？今天也演得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