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識幹戈
lily其實本名叫李鈴鈴,聽起來跟某武林世家的大家小姐似的,其實不然,她只是一個上海弄堂裏長大的姑娘。沒有傲人的家産,也沒有驚人的財富,連美貌也算不上上乘,最多只得一個苗條的骨架和少見的身高。不過這就夠了,這不就有人看中了她那雙長腿。
這雙長腿翹在陸鸱吻的辦公桌那一頭,陸鸱吻轉了轉腳底的高跟鞋根,“lily姐,回來啦,辛苦。”長腿的主人容光煥發,從新手袋裏摸出一張支票,“我要贖身,你開個價,數字随便填。”
辦公室裏無人說話,過了半晌,陸鸱吻‘吱吱’笑了起來,她說:“我算個甚麽東西,lily姐既然另有高就,那我絕不會阻攔。來吧,老板就在辦公室,你同他談。”
陸鸱吻領着李鈴鈴進了走廊左邊的辦公室,一個年青白瘦的男人低着頭,手又不斷的動,看起來像是在打游戲。陸鸱吻說:“老板下午好,李鈴鈴來談解約。”
那男人頭也沒擡,說:“今日起西風,就是要破財。”
陸鸱吻沒有接話,lily道:“老板開個價,我年紀大了,做不了模特,現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整條椎骨都疼。我還想多活幾年,反正年輕的也多,老板不如......”
那男人終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兒,那不是個手機,他也不是在玩游戲,那是個羅盤。這種東西陸鸱吻見得多,她也是略懂一二的,男人說:“你剛剛才紅,我看了你的運勢,怎麽都還有三年好運,你現在退出,會後悔的。”
李鈴鈴哪裏聽得進去這個,她拍出支票,“咱們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麽運勢,我還看你下班出門要撲街呢。別跟我扯些沒用的,痛快點,開個價。”
男人攤手,指着陸鸱吻,“阿陸,你同她說。”
陸鸱吻嘴角動了動,道:“lily,公司接下來考慮為你接洽一個新的品牌代言,法國香水。如果市場打開,你會更進一步,甚至可以考慮轉向影視圈。當然,你的模特工作會适當漸少,你身價高了,薪酬也會增加。總而言之,站在公司的立場,還是希望你留下來。當然,這都由你決定。”
李鈴鈴大抵是得了甚麽保證,或者是有了嫁入豪門的些微希望,她毅然拒絕。“不,我考慮得很清楚,我要減少曝光,甚至是杜絕曝光,如此才可樹立更好的形象。我還是要解約,希望公司理解。”
陸鸱吻看向那男人,男人攤手,“那祝你好運。不過我看你豪門夢難圓,遲早還是要回來的。”
前半句是祝福,後半句是詛咒,李鈴鈴瞪了屋內二人一眼,從鼻腔裏哼道:“神經病!”
陸鸱吻替李鈴鈴辦手續,屋內只得她們二人,李鈴鈴不期來一句:“陸姐,我還是要多謝你,要不是你介紹我認識謝太子,我也沒有今天。哦,這是兩萬塊,感謝你同我行方便,又幫我把上次日本的事情壓下來。陸姐,我這人別的沒有,還是懂得報恩的,你以後有需要,盡管叫我。”
李鈴鈴說得情真意切,陸鸱吻将紅包塞回對方手袋,說:“你自己留着,男人靠不住,你想好了,以後沒人管你。”
李鈴鈴臉上露出少女的嬌羞,“不,他不會的,他說他會娶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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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般的蕩漾擋都擋不住,李鈴鈴還要細數那位太子爺的溫柔體貼,陸鸱吻說:“好了,我不想聽你們溫存,你告訴我,那晚上蕭太太有沒有去?”
李鈴鈴發愣,“哪個蕭太太?”
說罷,反應過來,指着左邊,“哦,你說咱們老板那位啊......”
明白人說八卦都是含而不露,李鈴鈴大概得了謝太子指點,如今也不如過去露骨,她說:“那位又不止一個,咱們這位,要靠邊站咯。”
陸鸱吻扶了扶眼鏡,“蕭太太有新歡了?你剛剛怎麽不說?”
“哧哧”,李鈴鈴低低笑,“我又不是傻子,誰不知道這空殼公司就是蕭家那位太太開的,開來作甚,洗黑錢的,我幹嘛要說,他要失寵,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李鈴鈴壓低了聲音,“陸姐,你幫過我,我也不能害你,我跟你說,謝太子說了,蕭太太要倒黴,這家空殼子公司要垮了。”
陸鸱吻擡頭,“怎麽說?”
李鈴鈴輕輕笑,“咱們這位風水哥要讓位不說,蕭太太也要從蕭家董事局讓位了。”她身子一低,抓着手包,活像諜報工作者。“陸姐,你知不知道,蕭家是有四公子的?”
陸鸱吻不語,李鈴鈴以為她驚呆了,笑的越發燦爛,“陸姐,我勸你也趕緊走,這公司保不準明天就被查封了。你還坐着,不怕被連累啊?”
手續辦了一半,最後要老板簽名蓋章,李鈴鈴撇嘴,“他得意個屁,無非懂點風水,靠着一張嘴,傍上富婆。哼,富婆都要撲街了,他還不撲街?”
陸鸱吻将合同還給李鈴鈴,長腿女模腿一跷,“哎,反正我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選今天回來辦手續。”
“選什麽日子?”
李鈴鈴捂着嘴,“我看了黃歷啊。‘哧哧’。”她接過合同,站起身,“蕭大太太今天就要滾蛋,因為蕭家二公子帶着四公子回來了,搞不好還有老爺子的遺書。”
李鈴鈴拿着她的手包一晃一晃出去了,陸鸱吻靠在椅背上,額頭冰涼。
蕭家原本不止一位蕭太太,蕭賀的妻子,也是他二子一女的母親林茵楣女士早在上個世紀就去了天堂。在新的世紀開篇不久,外室何美哉女士也過世了。蕭賀老頭子擁有一切男人的陰暗美好願望,發財、死老婆。
誠然,蕭賀成功,家資傲然,子嗣也絕不複雜。蕭家斷然不會出現三房太太拉着分不清嫡庶的子女們黑黝黝跪上一地,各人都要擦點邊際,導致葬禮唱名都不知從何處唱起。
蕭賀去世,蕭家上一輩的太太也早已不在,方才李鈴鈴嘴裏的蕭太太就是蕭賀長子蕭淮泗的妻子。如今的這位蕭大太太出身不高,但凡城中名流聚集的地方,她都要插一腳湊個熱鬧。在她将近十年的舞會生涯中,反複捶打磨練,終于将自己弄成了将來要名垂交際圈青史的豪門闊太。
這位蕭大太太從頭說起來與蕭林茵楣女士就有些沾親帶故,按照她原先的出身,決計買不起蕭家這艘豪華游輪的船票。蕭淮泗的太太也姓林,是的,這位小林女士是林女士的侄女兒,雖不是同房同出的正牌侄女兒,但也差不了太遠。
總歸小林女士與林茵楣女士姑侄相稱,長子沉穩,次子跳脫,林茵楣将侄女兒往舞會上一帶的時候,小林女士的芳心就落在了更倜傥風流的蕭二公子蕭惠卿身上。
彼時的林月明很美,美得像一顆小鑽石,熠熠生光,她對同樣生光的蕭惠卿幾乎是一見鐘情。可惜對她一見鐘情的卻是蕭家的大公子,蕭淮泗。
蕭淮泗一直記得林家妹妹穿粉色軟底三寸高跟小皮鞋在舞池中翩跹的樣子,也一直記得她嬌滴滴的聲音,“蕭家哥哥好。”
憑借記憶中的美麗,蕭淮泗把林月明如珠如寶一樣捧着,甚至不去理會外頭撲來的狂蜂浪蝶。就這樣,十幾年已經過去。
今日的林月明已經不穿粉色軟底羊皮小高跟鞋了,她時時拿着稀有皮種的手袋,不是鱷魚皮就是鴕鳥皮,身上也早已沒有那種二十來歲小姑娘的甜美嬌憨,看仔細了,只覺她美歸美,但膩味得很。
蕭二公子蕭惠卿帶着蕭九齡進門的時候,林月明正在行使她夫君的權力,要坐上主位,憑着手中股權試圖成為蕭家董事局執行主席。
蕭惠卿依舊長身玉立,即使年逾不惑。他是當年那一票公子哥兒裏最出衆的那一位,也還是今日蕭家諸位掌權者裏最挺拔有腔調的一位。
林月明嘴角勾出一抹隐秘的笑意。蕭淮泗反正已經是她的裙下之臣,并且拜服了十幾年,推都推不開。要是連這位二公子一起收了,豈不是天下風光十分,自己獨占七分。
最後這三分,哈,還在這私生子身上。
這蕭家的骨血,果真都是好的。
“哧哧”,林月明輕輕笑,“呀,這就是家中老四?真是久聞大名。”她站起身來,“老四,有話回家說,怎麽直接到公司來了?”
蕭九齡穿一身純黑的西裝,只得黑襯衫上面的領帶夾是一道鑽石白茫,他也是客氣,說:“大嫂還是緩一緩,大哥今日的飛機,就要回來了。”
林月明的笑容僵了,蕭九齡眉眼微微彎起,都說蕭家這位大太太美絕香江,今日近看,也不過如此。實在不懂蕭淮泗的眼光,這樣小家子氣的女人,拿出來顯擺,惟覺不夠丢人的。
蕭家內部根本沒有達成一致,底下有了嗡嗡的聲響。林月明掃了底下那些人一眼,人家皆是危襟正座,沒有竊竊私語之人。
林月明又停了片刻,她手按在黑漆漆的桌面上,腦子嗡嗡亂響,就似有數只蒼蠅在耳邊旋轉。
‘砰’,一聲悶響,林月明跌倒在椅子上暈過去了。
蕭九齡挑着眉眼,以為林月明被林妹妹附了身,她這樣就昏倒了,生怕蕭淮泗回來不找兩個肇事者算賬?
蕭惠卿說:“找司機送大嫂去醫院。另外,這是我蕭家的第三子,蕭九齡。”
男人側目,微微笑,“九齡,同各位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