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異
宋玺這一夜睡的并不安穩,仿佛白日裏經歷過的事情又重新粉刷了一遍,一股腦兒塞進她的腦仁兒裏,宋木的不服輸,宋長發的惱火,支清芳的縱容包庇,宋林的拳頭,一樁樁,一件件都要來她面前煩擾。這邊宋家諸人的臉剛剛平靜下來,又有一個女人闖了進來。那個女人蹲在那裏低低地啜泣着,嘴裏念叨着些聽不清的語言,宋玺只覺得她無比熟悉,試着走近她,努力的去看清那張臉,無論如何嘗試,那張臉始終是模糊不清的,聲音也愈漸愈遠……一切都透着蹊跷和迷霧。
正當她覺得稍稍舒服一些的時候,那個女人莫名又出現了,她開始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然後化成了一團火,猛的向她猛獸般撲來,撞進她的身體裏,窒息和沉重之感接踵而來,火燒火燎的異常難捱。此時又覺得頭痛欲裂,意識漸漸抽離。宋玺,或者是江子昂,只能拼命的大口喘着粗氣,直到聽見有一個聲音在試着喚醒她,漸漸将她的意識拉了回來,人也開始蘇醒。
“姐,起來了。”宋森揉了揉惺忪的眼,他昨晚也沒睡好,宋玺嚴重影響了他的睡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一宿都不消停。本來就一肚子怨氣,又見宋玺自己睡的安穩,還沒反應,又加大了嗓音叫了一次“姐!起床吃飯了!”邊說邊掀了她的被子,就像曾經宋玺欺負他一樣大力的抖了起來。
宋玺猛的坐起來,吓的宋森一哆嗦。
“你幹嘛啊!吓死我了!”宋森吼了一句,趕緊抱住了頭。等了半天,也沒見宋玺伸手打他,眼睛眯成縫兒看了眼宋玺。只見他姐還那麽呆滞的坐着,一動不動。宋森覺得不對,轉頭跑出去找媽媽了。
不出一會兒,支清芳開門進來,順手拉開燈,後面宋森和宋林亦步亦趨的跟着。
“oh my god!玺啊你臉怎麽這麽red!”
宋森聽的直翻白眼。也不能怪宋森大驚小怪,他二哥宋林這兩天閑在家裏,游手好閑,正在迷每晚八點世界之聲播的《全民英語》。本來匣子信號就不太好,趕上宋林這門外漢,硬生生将聲調圓潤的美式英語說出了廣東風味。
支清芳已經被荼毒的沒什麽反應了,先是伸手摸了摸宋玺的額頭,燙的不行,一邊把看熱鬧的哥倆推出去關好門,一邊唠叨罪魁禍首,“昨天宋二那小兔崽子帶你往哪瘋去了!你看看現在燒的,能燙熟雞蛋了。”雖然嘴上不饒人,支清芳還是轉身就去找藥,翻了半天才找出個藥片來。遞上水命令宋玺把藥吃了。
“媽。”宋玺聲音啞啞的,跟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別說話了,先把藥吃了吧。”支清芳有些心疼,這麽冷的天感冒了可不好恢複,這孩子又一向體弱,這個冬天才開始就生病,還不得病到冬天結束。
“媽,你上回跟我說的李三娘要給我介紹的對象是不是姓江?”宋玺目光裏暗含期待。
支清芳眉頭蹙了蹙,好好的又想到哪裏去了這是。“問這個幹嘛!姓什麽礙你嘛事,你又不想見,我可早早就回複你李三娘了。”
“你別管幹嘛,快想想是不是姓江啊!”宋玺急的快哭了。
“行行,你別着急了,吃了藥我馬上給你問去行不?”
宋玺連忙張嘴接了藥片,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着支清芳趕緊兌現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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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的都不省心!造孽……”
宋玺看着支清芳轉身出門,望着窗戶又有些發呆。她總覺得自己的記憶裏出現了些從來沒有過的東西,除了上輩子作為江子昂生活的情景外,還多了些可能是他媽媽宋玺本來的人生記憶,這個記憶還只是幾個片段,卻并不像是宋玺她這二十年來生活的記憶,更像是對未來的感知,也由不得他努力去回憶,每當他想順着那條線拽出更多記憶的時候,頭就會像要炸裂一樣的疼起來。而如今,只能期盼着支清芳回來,帶回來一件能讓她高興的消息。
這時,宋林推門進來,一屁股坐到炕邊,看着自己妹子這越發難看的臉色有些不忍“是哥不對,不該答應你去後街玩兒的。”
“你......你!”
......個棒槌!宋玺忍了又忍沒有罵人,咧着嘴笑着說“您坐到我腳了。”
宋林哎呦一聲,挪了挪腚,“搔哩啊。”
宋玺忍住了糾正的沖動,閉上眼睛躺了回去,嘟囔了句“有事說事,我煩着呢。”
“也沒啥事,我就想問問你什麽時候跟我去買雞蛋。”敢情宋林還惦記着去看趙仁的那二斤雞蛋呢。
宋玺終于忍不住了,擡起脖子吼道“你妹還生病了呢,我還缺雞蛋補身子呢!給那鳥貨買個毛的雞蛋!想吃讓他自己下!”
宋林屁話沒說轉身跑了。只是讓他一打岔,宋玺的嗓子更難受了。病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啊。
支清芳再次進來的時候,身上帶着冬日早晨特有的清冷氣味,還伴随着小米粥的香氣,宋玺蹭的坐了起來,天天棒子面粥這麽喝,感覺胃都被粉刷一新了,找不出一點油水。連以前不屑一顧的小米粥都覺得山珍海味,麻利接過粥來就吸溜吸溜的喝了好幾口,燙的在嘴裏來回打轉也不舍得吐出來。
“祖宗,小心燙起疱來。”支清芳無奈的笑了笑。轉而表情嚴肅了些,問宋玺“丫頭,你跟媽說實話,你問那男的幹什麽?”
宋玺鼓着嘴看她,咽了嘴裏的粥,搖頭道“沒啥事,就是感興趣了問問而已。是不是姓江啊。”要是知道叫什麽就更好了,只是她不敢說。
支清芳認真看着宋玺的面容,除了有些病态的高原紅之外,也看不出來有沒有女孩子家該有的羞澀,斟酌着不知該怎麽說。
“我剛給你問了。”
宋玺等了半天,也沒見後面的話,催了句“然後呢?”
“是姓江。”
宋玺興奮的眼神都亮了,“真是姓江!真的?!叫什麽你問了嘛媽!是不是叫江淮啊!”
這是不是證明她的猜想沒錯,這确實是對宋玺這既定人生的感知。她病了一晚上之後,就記起來宋玺和江淮見面的契機是通過介紹對象認識的。而最近只聽支清芳提過一嘴李三娘介紹對象,只好從這裏下手,沒想到是真的。
而支清芳臉色徹底黑了,擡手一巴掌拍在宋玺身上,疼的宋玺哎呦一聲,“幹嘛呀!”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當初說給你介紹的時候你裝的跟七仙女似的不願見,背地裏去打聽人,現在想怎麽着好!”
宋玺終于明白她媽這是想左了,以為她偷偷去見了江淮,然後又回來找媒人。這個年代的人思想老舊,剛從那牽手都算犯法的年代邁過來,還不能适應女追男什麽的新鮮事。尤其是像支清芳這樣還留桃罐頭的人,更保守。
“媽,我沒見過他,就是上回聽李大膽和我提過一嘴,說這人條件不錯,讓我別過了這村沒這店。”宋玺自己不能背這鍋,只好找個別的冤大頭了。
“你說真的?”支清芳不太信。
“當然,您想想,咱家見天兒的這麽多事,我除了單位就是家,哪有空去偷看男人。”支清芳總算松下來一口氣,“那就好,不過,這個人你也別惦記了,聽說已經有相看的對象了,你別白費力氣在這兒瞎想了。咱們也不能缺德的去破壞人家姻緣啊。不過,雖然我不該說這話,你看那趙仁怎麽樣?”
宋玺頓時想把剛才喝的小米粥全吐出來。
“不怎麽樣!”宋玺自己說完卻愣了愣,這是什麽感覺,說起趙仁來,或者說是說起男人來,他首先不再是以男人的視角去讨厭,而是站在宋玺的角度去讨厭......想到的也都是這個男的怎麽不适合當老公,讓宋玺有點犯惡心。
“你看你這孩子,趙家以前跟咱家住不遠,趙仁那小子我看着長大的,沒什麽心眼子,對你也死心塌地,你要是願意,別管你大哥。”
“媽!你不嫌他家惡心我還嫌呢!別跟我提他們,你要是想我大哥天天不回來住,你就使勁兒撺掇我啊。我不管,我一定要那姓江的,我一定要,一定要!”
支清芳看着撒潑耍賴的宋玺,連忙出了屋。尋摸到宋長發就把宋玺的怪異說了出來,兩口子又找了宋林來問昨晚去了哪裏,待聽說是後街廢墟的時候恨不得打死宋林,“那地方是你妹妹能去的嗎?”
“她自己非去的!”宋林辯解。
“還敢編瞎話兒,她一個姑娘全被你帶壞了!”
宋林終于知道為什麽宋玺非拉着自己去那鳥不拉屎的地界兒了,就算最後事發了,怪也怪不到她身上。悲催的宋林又想到了那瓶罐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就難過的更想哭了。
教訓了宋林,支清芳和宋長發商量着,“要不今天上午你給宋玺請個病假吧。”
宋長發不置可否。
“過幾天,她姥姥就要過來了,我看着宋玺這模樣是吓着了,讓她姥姥給收收吧。”
“哎,你看着吧,快到點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