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艾斯深刻地記得第一次遇見卡諾恩時的情景。

那是在他自己家的後花園裏。午後慵懶的陽光斜斜灑在地上，鋪下一層溫暖淡薄。灌木随着微風輕顫，樹葉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銀發少年低頭握筆，一臉認真地書寫。略長的劉海劃下一道陰影，筆尖流淌出大段華美的樂章。

他不喜歡在房間裏譜曲，那種腐朽的氣息會擴散內心的陰暗。外面有刺眼的陽光，有青草終年不散的獨特的氣味，有藤蔓堅韌攀爬的身影。飄散的草香在某種程度上很能刺激人的感官，不用力的呼吸，也能獲得空靈舒暢的感受。

只因為被禁锢得太久了。

艾斯一直想離開那個“家”，所謂的“家”。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逃出那個牢籠，但他逃不出另一個牢籠——“詛咒之子”。在外人看來，他擁有別人想要的一切，金錢、相貌、才能。而他卻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低賤——只是一個受詛咒的孩子，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沒見過。

太多太多的思緒紛湧而出，堵塞了思考的通道，于是艾斯前一刻還在飛速運轉的大腦下一秒就罷工了。連一陣風吹散了樂譜，也只是呆望。那些蹁跹的樂譜，飛的時候是那麽的自由，可落地時的絕望卻無人知曉。

這麽想着，艾斯竟忘了要去撿樂譜。純白的影像漸行漸遠，艾斯淡淡地擡眼，視野中天藍色背景下的慘白如同空中的白雲，卻又比雲朵更加飄忽不定。飛揚的紙張在艾斯眼裏投下大片的陰影，黯淡了原本純淨的冰藍。

然後，卡諾恩出現了。

艾斯不知道他是怎麽進到自己家的，他從一旁修剪整齊的樹叢中蹿出，不慌不亂地把樂譜收齊，然後笑着交給自己。褐色頭發棕色眼睛，看上去似乎和艾斯一樣，也是混血兒。

他有很好看很溫暖的笑容，如陽光一般在周圍擴散。艾斯卻沒來由地覺得冷，覺得他笑得無比慘烈絕望。接過卡諾恩遞來的樂譜時，手指有一瞬間的觸碰，溫暖的觸感。

“你好，我叫卡諾恩?席爾貝魯特。你呢？”他燦爛地笑着說。

而艾斯依舊是一副沉靜的面容，心髒随着他熱烈而絕望的笑容忽熱忽冷。他打量着卡諾恩——身手敏捷，語調平穩，無論如何也不會是普通的孩子。知道不應該随便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卻還是鬼使神差般地開了口：“艾斯?拉賽弗德。”或許是因為感到了卡諾恩身上久違熟悉感，又或許，只是單純寂寞得太久了。

“很好聽的名字啊——Eyes，高貴的水藍色。”卡諾恩轉身笑着說，眼裏的光芒閃亮刺目。微風拉扯他白色的襯衫，吹散了他嘴角的笑。艾斯不由得眯起眼睛，眼前的男孩樂處處透露着危險的氣息，他卻渴望接近。不是飛蛾，依舊想要撲火。

卡諾恩的聲音再次悅耳地響起：“樂譜也很好呢~那麽，再見喽~”

然後，他飛快地消失，一如出現時的突然。

所以就沒有看見艾斯怔愣的表情。

Advertisement

那個人……卡諾恩麽……

心裏有什麽蔓延開了，欣喜還是感動。艾斯不知道還有人能這麽短短一瞬讀懂自己的樂譜。只是那麽一瞬——蹿出，撿起，交付的時間。那人前一秒還在自己的面前，挂着明晃晃微笑，指尖有讓人留戀的溫度。

手心沁出了汗，艾斯垂下眼，手指微微彎曲。

一年三百六十多個平常午後裏突兀的一天，艾斯與卡諾恩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