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後

新帝登基, 追封生母沈氏為聖母皇太後,朝中之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便是有那麽一兩個想冒苗頭的大臣,都被私下處置。

精明的臣子們都回過神來, 暗道惠南帝雷厲風行,手段狠絕,幸好他們沒有什麽異心,否則…

以前的大皇子不必提, 擁護的人大多是寒門出身,被太上皇貶為庶人, 不足為懼,四皇子則不同, 背靠之前的孟國公府,交好的都是世家權臣,按理來說, 他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選。

可太上皇的退位旨意一下, 四皇子愣是沒有半點行動, 就這麽接下誠王的稱呼, 擁戴他的世家權臣剛開始還有些躁動,慢慢看清形勢,都在心中抹一把冷汗,京中最近出現的一批來路不明的暗衛,不僅在皇宮中出沒,更是在各府外如鬼魅一般飛來飛去, 吓得府中的女眷成宿地睡不着覺。

這些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影龍衛。

還好他們沒有什麽舉動,要不然,就和那幾位無緣無故消失的大臣一樣,死後家人都不敢哭喪,直接就是謀逆的罪名。

新帝手段之狠辣,出手之快,讓人心驚。

從前的三皇子果然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而是一直潛在暗處的隐龍,朝中大臣漸收起異心,擁戴新帝,就連京中的世家貴族們,也很快接受三皇子登基的事實。

有人私下感慨,難怪太上皇擇三皇子為帝,惠南帝當真有德正帝之風。

重活一世,再次坐上這龍椅,淩重華冷眼看着殿下最前面的誠王,誠王低着頭,恭敬無比。

前天夜裏,他與兩位臣子偷偷會面,正商議着對策,其中一位大臣道,可打着清君側的名號行事,三皇子脅迫陛下,改寫诏書,才當上的皇帝。

他還有些猶豫,畢竟是父皇親自下的旨,父皇的樣子,不像是被脅迫的,朝中大臣都看得清楚,

且大皇子被貶,長幼有序,按例也是三皇子登基,這理由有些說不過去。

那臣子見他遲疑,狠聲道,“自古成王敗寇,等殿下登基,他的罪名就坐實,天下人何人敢非議半句。”

“可…”

臣子往前跨一步,還欲再勸,破門閃進幾個人影,兩位大臣應聲倒地,氣絕身亡,吓得四皇子肝膽俱裂。

那些人來無影去無蹤,只給他留下兩具冰冷的屍體,屍體上瞪大的眼睛還死死地看着他,死不瞑目。

他哪還敢有其它的心思,還是乖乖做他的誠王,其它的念頭暫時擱在一邊,再重新謀劃,他恭敬地站着,殿上的帝王俯視着他,冷眼如刀,他惶恐不已,越發的将頭低下。

衆臣見狀,對新帝更是臣服不已。

南珊入主後宮,頭一件事情便是接受命婦拜見,命婦之中,以誠王妃孟寶昙最為尊貴,姜夫人次之。

孟寶昙衣着中規中矩,并無繁複的花紋,神色恭順,雙手交疊在腹處,“臣婦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姜夫人帶頭行叩禮,後面跟着的夫人們齊齊跪倒在地,南珊放眼望去,孟恭人也在人群中,身子伏得很低,不由得想到幾個月前,她也是如同這些人一般,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擡頭看座上的孟皇後和永泰帝,以及還是護國夫人的孟恭人。

孟氏較幾個月前,老了許多,頭發花白,保養得體的皮膚也出現皺紋,倒是像個五十左右的婦人,她的前面,應該就是老信恩侯夫人容氏,那位傳言中與叔子通奸的嫂子。

前段時間京中那流言,孟氏在京外也聽說,當日她病倒被容氏送出京,病好後自然有精力反擊,

正好出了那流言,立馬托人送信回去,痛罵容氏自己行為不檢點,然後自行回了京。

容氏心虛,當然不敢阻攔。

關于孟二老太爺醉酒時說的話,所有人都聽過,很多夫人都好奇,身為皇後的南珊要如何對待這件事情,新帝又是哪種看法。

南珊垂着眼簾,孟侯爺上折請立世子為侯爺,新帝已允,關于大房世子是孟二老太爺的流言不攻自破,只德勇侯府的世子身世,經查明屬實,林氏已死,罪責不可究,南世子,南三爺本是孟家血脈,應認祖歸宗。

聽說搬家當天,南世子與魏氏以死相逼,不肯離去,可他們不是南家血脈,再也無任何理由霸着德勇侯府不放,最後被人強行拉走,孟二老太爺也已回信恩侯府,終日閉門不出。

大房三房搬進信恩侯府,容氏別分給他們一處院子,還算合用。

娘家出事,雖罪不及出嫁女,可南世子身份特殊,從侯府嫡子成為另一個侯府的庶子,身世不堪,身為皇太妃的南瑾不可能不受影響。

新帝念她侍候太上皇有功,征得太上皇的首肯,剝奪其皇貴妃的稱號,保有太妃的尊榮。

孟家,雖是侯府,頹勢已顯。

容氏神色惶惶,兒子雖然已接任侯爺,但老侯爺的那句話卻日夜回響在耳邊,她知道,那是真話。

外面的人雖然很多人都相信兒子是老侯爺親生,卻也有人持懷疑的态度。

不管如何,此事已告一段落,兒子已是新的信恩侯,老侯爺也沒有休棄她,她還是侯府老夫人。

四皇子封誠王,比起被貶的大皇子,身份尊貴,等寶昙生下兒子,孟家未嘗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孟寶昙正對着南珊,她恭敬地低着頭,方才驚鴻一瞥,曾經不放在眼裏的女子成為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奢華的鳳袍,璀璨的鳳冠,無上的榮耀,這些東西本來都應該是她的。

而她,應該是坐在那雕龍畫鳳的寬大鎏金鳳椅,俯視着衆人,不是像如今這般跪在地上,仰視着曾經看不起的人。

南珊與她離得最近,雖然她低着頭,看不見表情,可從她緊繃的身體猜中,對方必是心中不服。

成王敗寇,由不得他人不服。

“衆位夫人們平身吧。”

“謝皇後娘娘恩典。”

衆人起身,杜嬷嬷早就安排好宮女給誠王妃搬來小凳,孟寶昙謝恩後側身坐着,另有宮女給永寧伯老夫人和德勇侯夫人搬來凳子,餘下的夫人們各自站好。

永寧伯老夫人正是南珊的外祖母許氏,她身後站着的是舅母永寧伯夫人,自古以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南珊成為皇後,她的外祖家自然不可能還是普通的庶民,淩重華早已下旨封丁舅舅為永寧伯。

丁家不願搬出流仙鎮,新帝下旨在原地給他們建立伯府,丁舅舅本是殺豬的,許氏也是殺了一輩子豬,都舍不得丢下攤子,豬攤子改成鋪子,依舊保留。

許氏的身邊,正是丁氏。

祖母已上折請封父親為新的德勇侯,雖然南二爺不願搬回侯府,可名份已定,做為侯夫人的丁氏自然要進宮拜見皇後。

孟寶昙,丁氏有孕,許氏是皇後的親外祖母,這三人被賜座,殿中的夫人都無任何不滿。

南珊笑着問許氏,“外祖母,算時間,表嫂應該生産了吧,不知是男是女?”

許氏道,“回皇後娘娘,臣婦孫媳前些日子剛産下一名男嬰,托皇後娘娘的福,母子平安。”

“好,”南珊開心道,“母子平安就好,本宮有賞。”

許氏謝恩,她一個殺豬的老婆子,能有今天,還能進宮與這些貴夫人們坐在一起,全是托外孫女福。

南珊扶起外祖母,坐到座位上,轉頭對着衆夫人笑着說,“本宮在閨中時,較少出門走動,想必很多夫人之前并未見過本宮,而本宮對于各位夫人們,很多都只聞其人,未曾謀面,說起來,今日大家能齊聚一堂,也算是一種緣份。”

衆人齊齊稱是。

旁邊的杜嬷嬷一點頭,從姜夫人開始,衆夫人們各自報上家門,南珊一邊微笑地聽着,時不時地問上一兩句,将她們的名號記在心中,與其夫家的身份劃上等號,後排的一位與魏氏有幾分相似的婦人,始終不敢擡頭,待聽到她是誠意伯夫人,南珊了然,原是魏氏的母親李氏。

姜夫人與南珊最為熟識,當日她與惠南帝大婚時,還是姜夫人做的全福人,也是姜夫人觀的合卺禮,算是老熟人。

再加上和姜妙章的那層關系,自然言語中就透着一份親昵,南珊問道,“姜夫人,姜小姐近日可好,本宮與她已有數日不見,甚是想念。”

“回皇後娘娘的話,小女一切都好,也時常想念娘娘,臣婦回去後,将娘娘的話轉告給她,她必然歡喜。”

南珊抿唇一笑,“讓她有空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

“尊娘娘鳳旨,臣婦必定轉告。”

新皇後與姜夫人談話間透着随意,其它的夫人眼熱不已,卻也嫉妒不來,論身份,姜夫人是首輔夫人,論私交,姜小姐與皇後娘娘是好友。

待差不多将殿中的夫人們認個全,南珊已覺有些乏累,宮中內務處早已按品級将各位夫人的賞賜備好,送她們出宮。

丁氏被單獨留下來,見着女兒,就要跪下,南珊哪裏肯依,緊緊托着她的身子,“娘,又沒有外人,你見着女兒下跪,不是讓女兒難堪嗎?”

“娘娘,禮不可廢。”

“娘,你女兒現在是皇後,我說的話就是禮。”

丁氏嗔她一眼,“就是因為你是皇後,我身為你的親娘,更不能給你丢臉,讓別人有文章可做。”

南珊輕笑,“這是在我的宮中,何人膽敢嚼舌根,你快快起來,可沒得累着我的弟弟或是妹妹。”

丁氏嗔怪道,“都是當皇後的人,說起話來還這樣随意,讓外人聽到,可不得亂傳。”

“娘,你放心好了,沒人會傳的,說起來,我已有多日沒有回去過,不知近日,家中一切還好嗎?”

“都好,你舅舅被封為永寧伯,托你的福,丁家感恩不盡,你祖母看起來心寬不少,有時候也願意陪我出門走動,只是你爹,不肯搬回侯府,依我看,他跟侯爺之間,怕是有不少的間隙。”

“那就依爹吧,不住在侯府,他依舊是德勇侯,堂堂國丈,哪還有人敢不敬。”

母女倆暫且将這話題擱置,說起其它的家常。

最後,丁氏被她親自送到宮門外,後面是滿滿幾車的賞賜。

丁氏一走,南珊感覺自己整個人松下來,原來皇後當起來也不輕松,杜嬷嬷侍機道,“皇後娘娘,可要小憩一會。”

“不了,等會陛下該下朝了,本宮與他一起用膳。”

她揉下眉心,有些頭痛地想到父親和祖母的事情,父親不知祖母的身世,也不清楚她與孟老侯爺的關系,對他們頗多誤解,南家大房三房已搬到孟府,德勇侯府空置下來。

祖母的意思是讓父親搬回侯府,可父親不同意,堅決不肯搬回去。

馬上春闱在即,一切還是等科考後再決定吧。

下朝後的淩重華,見到的就是有些皺眉的妻子,他略一思忖,就知她所憂何事,垂下眼,坐在她的身邊。

南珊嘟着嘴,靠過去雙手環着他的腰,“皇後當起來真不容易,今日你卯時就起,一直忙到現在,連朝食都顧不得吃,可見皇帝也不是好當的,以前你幾十年是怎麽過來的。”

怎麽過來的呢?

冰冷的宮殿,空蕩的心,唯有朝政,方能緩解些許孤寂,也就不覺得朝事辛苦,帝王不易。

他就勢坐下來,将她摟進懷中,“朝事不苦。”

只是皇宮太大,他一人住着,覺得好生孤寂。

南珊拉過他的大手,包住自己的小手,輕啄一下他的臉,“甜不甜?”

親完她展顏一笑,“雖然不苦,可也要适當休息,我們那裏,但凡是當職的人,每月都會有休息日,你是帝王,不如設個新規,每月多休息幾日,總好過現在每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日。”

淩重華眼一凝,“以前曾聽你提過你家鄉的事情,當初我在位時,一月分為上下兩旬,每旬休息兩天。”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南珊詫異,永泰帝怎麽會改先帝的規矩。

其實這是永泰帝的私心,先帝不重視他,那種被漠視的感覺,常人無法體會,他心下發狠,偏要做出樣子來,于是更加勤勉。

夫婦二人用過膳,在園子裏消食,年關雖過,春寒料峭,除卻一些四季常青的樹木,其它的都光禿禿的,只剩青黑的枝條。

宮牆上淩霄花的藤條纏繞着,等到開花時,不知會有多美。

後面的高塔聳立着,兩人拾階而上,彎轉重上一層,足有十七層,在古代來說,已是很了不起的建築。

南珊有些疑惑,好好的宮殿之中,為何會修建一座高塔,“怎麽會想到在此地修高塔,高塔不都是佛家寺廟才會有的嗎?”

淩重華深看一眼她,嘆息,“曾聽你說過,你的家鄉很多房子都能蓋到幾十層之多,站在上面,能俯瞰整個城的風景,這座高塔,站在頂上,可以看見京城方圓幾十裏的風光。”

原來如此。

兩人爬到塔頂,從塔頂望下去,整個京城盡收眼裏,皇宮氣勢恢宏,高大的宮門,兩邊的側門,隐隐可見紅漆描金的大門。

近處後宮中的各處宮殿,時而穿行其中的宮女太監,井然有序,可西南處的安昌宮卻不同,遠遠看着,宮人往來穿梭,似還有歌舞的聲音。

南珊微微一笑,“太上皇倒是有雅趣,不過宮裏的宮女是不是多了些?”

她看向身邊長身玉立的男子,男子的眼中清冷一片,她将自己的身體靠過去,頭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攬住她的肩,看着底下的皇宮,以後很多宮殿都要閑置下來,留下打掃的太監即可,宮女确實多了些。

南珊見他不說話,笑道,“新帝登基,要弄一個優惠政策,比如說放出一批宮女,配給邊關難娶妻的将士,甚至是一些後宮的美人們,如果沒有侍過寝的,也可以放出去。”

此法甚好。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頭上,“你的家鄉能人輩出,還有什麽法子,你都可以告訴我。”

“大江後浪推前浪,都是集祖宗們的智慧,不停地創新,才有後來的盛世,以我看,你就是一位出色的帝王,若不是你當政時的治理,永泰帝怎麽可能安逸當皇帝,我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邊關戰事之類的。”

淩重華垂下眸光,“邊關守衛是我的親兵,姓肖,現在鎮守在那裏的是他的孫子,肖守城。”

“怪不得,”南珊調皮一笑,手朝外面一指,“夫君,你要邀我共享這如畫江山嗎?”

“正有此意,不知皇後可願相陪。”

“當然願意,生死相随。”

冷風起,衣擺揚起,男人貌比星月,女子嬌若瑤花,相依而立,俯視這江山,夫婦二人視線交彙,碧空雲山和高塔,底下是繁華的京城,天地萬物仿若他們的陪襯,傲睨天下。

宮內傳來一聲虎嘯,南珊無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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