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懷疑

兩人回到正陽殿中, 大虎飛撲上來,可憐巴巴地看着夫妻二人,像個被遺棄的小貓般,不停要圍着兩人打轉, 尾巴搖得歡快。

它的身上穿着一件類似小褂的衫子,是南珊特地讓人給它做的,剛給它穿上時,它可是轉着身, 臭美地在正陽宮中跑了兩圈。

眼下,它巴着眼看着他們, 南珊失笑,這小東西存心讓她心生愧疚, 怕是怪他們夫妻自己去玩,又沒有帶它吧,她帶着笑意走進殿內, 它乖巧地跟在她的身邊, 見她坐上軟塌, 它也立馬爬上去。

一人一虎靠在明黃織錦的軟塌上, 同時舒服得眯了一下眼,動作如出一轍,屋子裏燃着龍涎香,香氣從紫金銅爐中袅袅升起,安神平氣,地龍燒得旺旺的, 暖如初夏。

說來也怪,大虎被淩重華養了多年,按理說應該是與他更為親近,卻不知為何,自從她嫁過來後,發現這虎兒越發的粘着她。

許是她對了這小東西的眼緣。

大虎霸占着主人的位置,淩重華冷厲的眼看着它,它轉過頭,就是不與他對視,看得南珊捧腹大笑。

“陛下,你同它置什麽氣,你不是還有政事要處理,不如就讓它在這裏陪會我吧。”

淩重華深遂的黑眸看着她,略帶一絲幽怨。

等他擺駕去前殿,南珊與大虎靠得更近,頭都快碰到一起,外面杜嬷嬷躬身進來,“皇後娘娘,安昌宮的孟太妃病倒,似是不滿宮中的太醫,安昌宮那邊派人傳話,太妃想見娘娘。”

南瑾要見她?

現在不應該叫她南瑾,南家大房三房都搬回孟府,該稱呼她為孟瑾。

南珊摸着大虎光順的毛發,大虎眯眼假寐,“她要見本宮,可知她最近又有何事?”

杜嬷嬷回道,“南太妃還在月子裏,倒是不出來走動,奴婢聽下面的宮人回報說,太妃這月子坐

得有些不妥當,換洗到現在都沒有停,心情煩躁,奴婢想着怕是落下女人病。”

原來如此,南珊起身拍下大虎的頭,“我現在要出去辦事,你好好呆在宮裏,讓千喜萬福給你做些好吃的。”

大虎乖巧地出去,一步三回頭。

南珊特意穿上皇後正服,鳳冠鳳袍,頸上戴着紅如血的珊瑚珠串,扶着杜嬷嬷的手,前往安昌宮。

孟瑾卧在塌上,桃紅的錦被襯得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屋內有些悶氣,見到南珊,她臉色更白,對方通體的皇後氣派,看在她的眼中卻是分外的刺目。

她神色一僵,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皇後娘娘,真想不到當上這後宮之主的居然會是你,皇家三個兒媳婦,還是你笑到最後,真讓人意外,說起來,本宮還未恭喜你。”

南珊淡然一笑,“世間之事,哪有什麽笑到最後一說,孟太妃正是小月子裏,多思于身體無益,還望太妃以身子為重,太上皇還等着你侍候呢。”

說到太上皇,孟瑾臉色就是一變,之前栾貴太妃宮中的那位美人也遷到安昌宮,太上皇日夜與她呆在一起,後宮中人本就逢高踩低,入宮時日不常,能用的人沒幾個,倒是吃了一些暗虧。

自己不能侍寝,就不能常見太上皇,除了初次搬來時,太上皇來看望她一回,後來一次也沒有踏足過她的屋子。

她正是心急,才想着調養好身子,可因為前些日子吹了風,腰酸肚脹,惡露不盡,她心知怕是感染婦科病,宮內的男太醫雖然也有精通婦科之人,可礙于禮法,不能細看,診治起來耗時久,往往藥不對症。

她服用幾回,覺得沒什麽作用,心道宮中該有醫女,若她是後宮之主,必然會如此安排,可惜差一點她就成功了,最後居然莫名奇妙地成為太妃,她看着華服鳳冠的南珊,越發的不甘,“三妹妹,做為姐妹,我倒有一事提醒你,後宮之中,從來就沒有獨寵一說,新帝身邊現在僅你一人,不覺得宮中太過冷清嗎?”

“孟太妃,你這聲三妹妹怕是叫得不對,本宮姓南,而你,則姓孟,至于後宮人少,倒也是一樁好事,至少國庫會比以往都要充盈,至于本宮獨寵與否,不是你一個太妃所該操心的,你的職責是趕緊養好身子,侍候好太上皇才是正理。”

孟瑾的身子晃了幾下,“皇後娘娘好威風,一朝登上高位,居然置多年姐妹情誼不顧,臣妾真是漲了見識,不過縱觀歷代皇帝,哪有帝王會獨寵一人,韶華易逝,年老色衰時,哪還有恩寵可言,皇後娘娘到時候可要保重鳳體啊。”

“依本宮看,孟太妃就是想太多,歷代皇帝,本宮不知,但卻知德正帝生前,獨寵文娴皇後,甚至文娴皇後故去,後宮中也沒有多一個妃子,世間有情人,太妃沒有碰到,自然不知真情可貴。”

她一說完,孟瑾便用一種窺視的眼神看着她,“皇後娘娘口才機敏,與在娘家時判若兩人,實在讓臣妾吃驚。”

南珊輕笑,不躲不避,直視着對方的眼神,“太妃在娘家時清高有才,說話做事透着大氣超脫,為何一入宮便如此心胸狹窄,尖酸刻薄,本宮也很是驚訝。

她不想和孟瑾多費唇舌,不等孟瑾再開口,直接問道,“孟太妃,你急着要見本宮究竟何事,不必扯這些有的沒有,姐妹情份有幾分,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說穿來自讨沒趣。”

“往日臣妾真是眼拙,真是小瞧娘娘了。”

孟瑾咳嗽幾聲,低下頭,語氣淡一些,“既然你身為皇後,這後宮之中都是你說了算,臣妾身子不适,是女人家的病,宮中的太醫皆是男人,臣妾服用過藥後總不見好轉,不知可否在宮中設立醫女,說起來,對皇後娘娘也有益處。”

南珊略一沉思,含笑地看着她,“孟太妃此議甚好,本宮倒是可以成全你。”

見對方答應得爽快,孟瑾還愣了一下,随後不經意地道,“新帝登基,将每月的休沐日改成四天,此法聽着有些耳熟,臣妾猜必是皇後娘娘對新帝進言的吧。”

孟瑾這是懷疑她的身份了,南珊微微一笑,“本宮一介深宮婦人,怎敢妄議朝事,休沐之法,是德正帝時就有的,太上皇沒有遵循而已,太妃身體不适,最該靜養。”

竟是這樣,孟瑾收回探究的目光,松口氣,看來是她多心了,見別人前後性格變化,就疑神疑鬼,以為也是同類,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幸運兒,如同她一樣穿越異世。

她才是那獨一無二,與衆不同的,鳳凰涅槃才能浴火重生,經歷過磨難的洗禮,才能成為人上人。

眼前的苦難,都是暫時的。

她低着頭,手死死地抓着錦被下的床單。

南珊輕笑着,略帶一絲譏諷,孟瑾看起來心還未死,無論孟瑾是不是有什麽圖謀,立醫女一事倒是可行,腦子裏想到姜妙音,不知她是否願意來宮中擔個職。

應召而來的姜妙音中規中矩地行大禮,南珊急忙托她的手,“你也如此多禮,倒讓我覺得不自在。”

姜妙音臉色似乎養白不少,聞言俏皮一笑,“臣女臨出門時,母親大人可是耳提面命,不能仗着與皇後娘娘的私交,忘記禮法。”

“禮法要講,私交也要講,你快快坐下,今日我還是有求于你呢。”

有求于她?她已貴為皇後,還能有什麽事情求到自己的頭上,姜妙音不自覺地看着南珊的肚子,南珊被得看得臉一紅,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看什麽呢,皇子還沒影的事。”

不是為了龍嗣,那還有什麽事是可以用求的?

“皇後娘娘,你就別賣關子了,既然不是為了皇子一事,除了醫術,其它的臣女可不會。”

南珊神秘一笑,“自然是你會的,你想當官嗎?”

姜妙音一愣,她一個女子當什麽官,“皇後娘娘尋臣女開心吧,馬上科舉在即,您不會是讓臣女去參加科舉吧,可千萬不要啊,那些個看得人腦袋都疼的文章,臣女可是半篇也作不出來。”

“看你想到哪裏去,你就不會想到其它的,比如說以一技之長,安身立命,”南珊見她不解,白她一眼,“當然是用你最擅長的,謀取官位。”

她最擅長醫術,師父也留在京中,說是于老友重逢,怕是不會再走,皇後言之下意,不會是讓她進宮當太醫吧。

師父平日裏最愛不起宮中的太醫,說他們只會墨守成規,不知變通,若她進宮當太醫,是不是可以改變些什麽,再說皇後娘娘誠心相請,莫不是有用到她的地方?

南珊端起杯子,輕抿一口茶水,待見她先是沉思,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南珊放下杯子,笑道,“怎麽樣,進宮來當太醫,以後還可以與樊太醫一起當職,夫唱婦随,何等美哉。”

姜妙音哈哈大笑,“這個好,臣女恭敬不如從命,那小頑固從小到大都和我作對,哼,他學醫,我也學醫,他還一直對我的醫術多有懷疑,正好讓他看下我的本領。”

“那行,就這麽定,我命你即刻上任,安昌宮的孟太妃身子不适,正好需要女太醫去看診。”

“遵皇後娘娘鳳旨,臣這就去。”

南珊笑一下,按住她站起的身體,“看把你急的,以後這宮中的女眷們還勞你多費心,若忙不過來,你也可以收幾個女徒弟,安昌宮的太妃多,女人一多,是非不斷,宮殿現在住着剛好,倒是不用再添人進口,要不然往着擁擠,多生事端,衆人不喜。”

姜妙音愣一下,回過味來,恭敬道,“皇後娘娘所言甚是,臣必定為娘娘分憂。”

“好,有勞姜禦醫。”

杜嬷嬷早就磨好墨,南珊當下拟好鳳旨,交給她。

姜妙音拿着皇後的鳳旨去太醫院報道,正好碰上自己的未婚夫樊太醫,樊太醫正在整理藥材,見到自己的未婚妻,詫異問,“你怎麽在這裏?宮中不比外面,你進宮見皇後,就該守規矩,不要到處亂逛。”

姜妙音揚下手中的鳳旨,“本官可不是閑逛的,而是奉皇後命令前來太醫院報道,諾,從今開始,我就是從二品的禦醫,樊太醫,以後見到本官要行禮。”

樊太醫眉頭皺一下,他是正三品的太醫,正好低她一級,兩人自小鬥到大,都是他略勝一籌,聽說未婚妻與皇後娘娘是好友,沒想到好到這個份上,說封官就封官,這以後,他不得被壓得死死的,夫納如何能振。

越過自己的未婚夫,姜妙音有禮地與各位老太醫們打招呼,她是醫聖的徒弟,又是姜首輔的嫡女,太醫們都賣她幾分薄面。

再說她還是皇後娘娘親自安排進太醫院的,能在宮中行走的人都練就七竅玲珑心肝,自然看得出皇後娘娘在陛下心中分量不一般。

心下卻嘀咕,皇後娘娘果然受寵,這讓女子為官可不是小事,陛下也由着她,居然說當就當。

衆人心思各異,姜妙音一一認識後,便走馬上任,背着醫箱來到安昌宮,見安昌宮內歌舞升平,譏笑一聲。

孟瑾見到她,心情有些複雜,高興的是,終于見到女醫,一些難以啓齒的隐痛也可以說出口,恨的是以前看不起的三堂妹當上皇後,掌控後宮,這女醫說封就封,權力可真是個好東西,可惜當權者不是自己。

這姜家小姐以前就和南珊交好,想不到憑着這層關系,沒經過什麽考核直接就封太醫,這人肯定是南珊的人,孟瑾收起拉攏姜妙音的心思,沒有興趣與她攀談。

屋內的香氣有些重,夾雜一絲旁人聞不出來的異味,姜妙音垂着目光,心中了然,一番望聞問切,開了藥方子,又替安昌宮的其它妃子們請了平安脈,留下養顏調經的方子,然後離開。

見到南珊,行大禮,“皇後娘娘,臣觀孟太妃是産後失調,陰虛入體,惡露不斷,需費心調養,寬心忌思,方可痊愈。”

南珊猜就是常見的婦科病,對姜妙音道,“那就好,孟太妃是太上皇身邊第一人,一定要确保她的身體健康,才能更好的侍候太上皇。”

姜妙音站在下面,微低頭,身體向前傾,姿态恭敬,“臣替孟太妃開了方子,想來以後孟太妃定能心無旁骛地專心侍候太上皇,其他的衆妃子們也已開了養身的方子,太妃們以後身體康健,無牽無挂,都能全身心的侍候太上皇。”

南珊笑一下,“好,姜禦醫辛苦,去太醫院報道時,可有見到樊太醫。”

聽到南珊這樣問,姜妙音換了個口氣,恢複以前的那種随意的狀态,“謝皇後娘娘恩典,臣見到樊太醫,可樊太醫怕是不想見到臣,臣這從二品的禦醫比他官大一級,哈哈…小頑固的臉色好臭啊,想想都開心。”

站在後面的杜嬷嬷也忍俊不禁,這位姜小姐,倒是個聰明人,該守禮時半點不愈越,放松起來随意有分寸,姜家好教養。

等姜妙音一走,外面有個小太監做個手勢,杜嬷嬷悄聲出去。

一會兒,杜嬷嬷回來,在她耳邊悄聲低語,“皇後娘娘,孟太妃屋子裏的宮女剛往後宮門遞出去一首詩,詩是要送到誠王府中。”

“哦,”南珊眉毛挑一下,孟瑾倒是手段多,都病在塌上,還不忘給誠王傳詩,就不知誠王還記不記得她這個舊情人。

她接過杜嬷嬷手中的紙條,只見上面寫着,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南珊嗤笑一聲,這才是孟瑾,到了這般田地都不死心,可見其野心不小,只不過除了會抄詩,其它手段也不過爾爾,這是要做什麽,安慰失意的男人,妄想通過掌控男人來掌控天下,可笑至極。

她正要将紙條丢進紫銅掐金絲的香爐中,轉念一想,将紙條交還給杜嬷嬷,“讓她傳出去,以後但凡是她外傳的消息,抄錄一份留下,若還是要傳到誠王府,想法子交給誠王妃。”

“奴婢遵旨。”

南珊把玩着手中的青花龍紋杯,孟瑾看來還是太閑了些,月子還未出,就想這些有的沒有,安昌宮中她一人獨大,日子果然過得太舒服,飽暖思變,野心不死。

她叫住正要退下去的杜嬷嬷,似不在意般提起,“自古以來,罪不及出嫁女,孟太妃能無事,冷宮中的那位倒是冤枉,本宮于心不忍,就将那孟氏也放出來,讓她們姑侄二人,相互扶持,同時照顧太上皇,想來也是一樁美事。”

杜嬷嬷明白,躬身退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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