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妻(四)

原本坐在樹上的一鬼一妖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看向那黑衣男子的目光十分警惕,來者絕對不可能是隐藏在白水河畔的修行靈體。

黑衣來者望了麗姬一眼,“放心,只要你們安分守己,不擾生人不破壞天道輪回,誰也不會去管你們。”

夏安淺望着黑衣來者,他颀長的身軀站在河邊,河中無倒影,聽他言辭,似乎絲毫也沒将她和麗姬放在眼裏,想來是個厲害角色。

可惜麗姬身上沒有毛,如果有毛的話,大概此刻已經盡數炸開,她充滿敵意地盯着黑衣來者,“好大的口氣,你到底是誰?”

黑衣來者墨眉微挑了下,目光有些玩味地看向麗姬,“只有比我強的人才能知道我是誰,你确定你想知道?”略頓,他又狀似十分不經意地問道:“那個……你是蛇妖,對吧?”

夏安淺:“……”

她覺得這家夥是故意的。他的道行一定比麗姬高,才會看透麗姬的原型,可還要用這麽欠揍的語氣問麗姬,顯然是想氣死人不償命。

麗姬沒有再吭聲,睜着那雙好看的眼睛瞪着來者,氣得牙咬咬,好想沖下去打架。

夏安淺的道行不如麗姬,說實話,麗姬還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到處溜達呢,她不過是個太陽一出來就要躲在榕樹裏的鬼,如果對方要動手,那她是一點勝算也沒有的。倒是一直倒挂在她頭頂上的安風,望着幾人之間的互動,眨巴着大眼睛,忽然他從樹上掉了下去。

夏安淺大驚失色:“安風!”

可是安風沒有掉在地上也沒有掉到河裏,他掉得十分有技巧,他掉到了黑衣來者的頭上,眼看就要砸中對方,可黑衣來者身影一閃,安風撲了個空,滿臉不高興地看向黑衣來者。

夏安淺:“……”

麗姬:“……”

就在這時,滿臉不高興的安風仰着頭,望着黑衣來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又邁着小短腿往人家走去。

麗姬見狀,嘿嘿一笑,她是打不過黑衣來者,可安風這個小怪物,見什麽吞什麽,最好一口将這個可惡的家夥吞了!

可安風并沒有如麗姬所願吞了黑衣人,他走過去,伸手扯了扯黑衣來者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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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淺愣了一下,她從來沒有看見安風這樣接近一個陌生人。可是現在安風居然主動接近黑衣人,他甚至朝黑衣人張開了短小的雙手,竟然是一個要抱抱的姿勢。

麗姬望着安風的舉動,有些咬牙切齒地咕哝了幾句,“小叛徒。”

夏安淺有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麗姬撇嘴,反駁:“難道不是?”

可夏安淺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安風和黑衣來者的身上,長相英俊的黑衣來者和安風對視着,然後嘴角一彎,“小家夥,你倒是有靈性。”

他彎腰将安風抱了起來,兩人目光對視着。

安風抱着他的脖子,烏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伸出手去想碰他的臉,卻被對方避開了。安風扁嘴,委屈地望着他。

黑衣來者望着被他抱着的安風,“你叫什麽名字?”

安風不會說話,跟他大眼瞪小眼。

站在樹上的夏安淺揉了揉額角:“安風,他叫安風。”

黑衣來者望向夏安淺,打量了她半晌,目中流露出一絲狐疑,稍縱即逝。而這時,他的佩劍忽然震動了起來,他眉頭微蹙,将安風放了下來,就要走,卻被安風扯住了衣袖。

他低頭,望向安風。

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語氣中帶着幾分笑意,“喜歡我?”

安風不懂什麽是喜歡不喜歡,但這個人的氣息讓他覺得親切,讓他想去親近。安風這仰着頭,一臉戀戀不舍。

樹上的麗姬看得牙咬咬,該死的安風,他們當了百把年的鄰居了,安風就從來沒有對她流露出那樣的神情。

一身黑衣的男人摸了摸安風的頭,“我會再來。”

語畢,人就不見了。

眼前空無一人,安風狠狠地皺了皺眉頭,他不高興。不高興的安風整個人紮進了白水河裏,使勁折騰裏頭的河水,弄得平靜的白水河登時河浪翻滾,連裏頭的鯉魚精都被他折騰得待不下去要跑到岸邊坐着。如果是別人,鯉魚精大概是要跟人幹架的,可一看是安風小怪物,只好敢怒不敢言。

麗姬目瞪口呆,跟夏安淺說:“他這麽折騰,你不怕他将河伯也折騰出來了?”

不止是麗姬,鯉魚精也有這樣的疑問。

誰知道夏安淺卻側頭看了看麗姬,說:“其實你長得很好看。”

麗姬聞言,風情萬種地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長發,“那當然。”

夏安淺見狀,也笑着伸手碰了碰麗姬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蛇是冷血動物,即使可以化為人形,觸感也是冷的。夏安淺的指腹在麗姬的肩膀上摩挲了下,然後收回,她望向麗姬,她平時像是藏着無數秘密的眼睛此時微彎着,“大夥兒都知道河伯好色,他那麽愛美人,如果我跟他說安風是因為跟你鬧脾氣才下去折騰的,他一定不會怪安風。”

麗姬聞言,登時大怒,拂袖而去。

夏安淺望着麗姬遠去的身影,笑了笑,也不搭理安風,飄下了榕樹,在河邊的大石頭上坐着。

鯉魚精本來在河裏睡得正香,被安風這麽一折騰,覺也睡不成了。在旁邊目睹了夏安淺将麗姬氣走的全過程,于是沒話找話地跟夏安淺違心說道:“其實河伯也不常來白水河,沒那麽容易被驚動的。”

夏安淺側頭,看了他一眼,笑着“嗯”了一聲。

鯉魚精的模樣,大概就是人間十二三歲的少年模樣,模樣清秀。因為白水河畔諸多鬼怪,他道行尚淺,平日不輕易上岸,擔心會遇到危險。夏安淺在白水河畔流連了這麽多年,極少會有對其和顏悅色的對象,鯉魚精算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之一。

兩人相對無語,大概是安風在河裏折騰夠了,爬上了岸跑到夏安淺的身邊,頭又往她懷裏拱。

夏安淺将他抱進了懷裏,清透的雙目望着他,“你到底是什麽來歷?”

為什麽安風會對黑衣來者感覺親切,心生親近之情?夏安淺想起剛才黑衣來者抱着安風的時候,他望着安風的眼神,好似是在打量着什麽。他臨走的時候,說還會再來,是真的還會再來還是随口一說?

安風嘟着嘴,用自己的額頭去撞夏安淺的額頭。

夏安淺笑着将他抱着,“好了,你別再折騰了。再折騰,我要生氣了。”

夏安淺要生氣了這句話百試百靈,每次她這麽一說,安風都能安靜下來。安靜下來的安風沒一會兒,就呼呼大睡了,睡得嘴角流下了晶亮的哈喇子。

一直坐在旁邊的少年見狀,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有些羞赧地跟夏安淺微微颔首,就跳進了河裏。

夏安淺望着河面上泛起的漣漪,面無表情。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她幹脆和安風一起躺在了大石上閉目養神。

只是夏安淺的閉目養神并沒有多長時間,因為她才要入睡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

陰冷?

她本就是屬于陰寒之物,到底是什麽樣的氣息能讓她這個陰寒的鬼魅也會感覺到陰冷?

夏安淺的眉頭微皺了下,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目中的是漫天星空。她坐了起來,看向前方。在不遠處,一個長發披散的白衣女子正木然地看着流動的河水,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夏安淺的視線,轉頭看向她。

“你是誰?”

夏安淺坐了起來,那雙眼睛打量着她,“金十娘?”

金十娘一愣,正想要說話,這時,躺在夏安淺身旁的安風似乎是被人驚擾了睡眠,十分不滿意地咕哝了一聲。金十娘的目光落在安風的身上,目露兇光,伸出手去要将安風抓過去。

只是一道白綢飛出,制止了她的舉動。

金十娘大怒,“就是這個小鬼,當日要不是他出現在我窗外吓我,我與聶郎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陰陽相隔。”

纏住金十娘手腕的白綢松開,兩人對持,力道不少,夏安淺忽然松開,金十娘踉跄了兩步。

夏安淺冷眼看向她,聲音冷漠:“世間凡人生死,皆由閻王殿的生死簿決定。你命已該絕,才會魂歸陰間,否則,陰差又怎會去勾你魂魄?”

金十娘一怔,她随即又反應過來,怒聲說道:“你騙我!”

話落身起,白色身影往安風撲去,這時剛好安風模模糊糊地要醒過來,看見有個魂魄朝他飛過來,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張開的大口打算順便要将這不知死活的女鬼吞到肚子裏去。

金十娘吓得面如土色,驚呼了一聲,連忙旋身返回,夏安淺見她狼狽,還伸手拉了她一把。

安風打完哈欠,側頭睡眼惺忪地看向夏安淺。

夏安淺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安風揉了揉眼睛,看向金十娘,又示威似的朝她張開嘴,“嗷”了一聲,然後倒頭又睡。

金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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