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妻(七)

夏安淺坐在榕樹上,看着底下一站一趴的麗姬和金十娘,沒有插手。

金十娘的靈體忽明忽暗,肯定是受了很重的傷,而且她今夜大鬧聶鵬雲的新房,殺了新婦,閻羅殿上,自有枉死的新嫁婦喊冤,捉拿出逃的鬼魂這種事情怎麽也應該是由冥府的陰差來做,她可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只見金十娘與麗姬對視了半晌,後來一聲不哼的走了。

麗姬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嗤笑了一聲,飛身上樹,在夏安淺身邊坐下。

夏安淺:“為什麽放她走?”

麗姬的腿在空中一蕩一蕩的,笑着說道:“因為喜歡。”

“吞噬這些靈體對你其實也是挺有好處的,金十娘逃出地府,本來就是戴罪之身,她這本即使被陰差帶回去了,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你将她吞噬了,還省得出來找她的陰差麻煩,估計他們也會挺樂意的。”

麗姬聞言,卻輕哼了一聲,“他們樂意,我可不樂意。我最讨厭怨靈了,吞噬了她感覺要鬧肚子的。”

夏安淺側頭瞥了她一眼,顯然是不相信麗姬的說法。

麗姬迎着她的視線,嘻嘻一笑,湊過去撩起了夏安淺的頭發放至鼻端輕嗅着,“安淺,你總是這樣不悶麽?不如跟我們快活快活,很好玩很舒服,你一定會喜歡的。”

夏安淺聞言,也笑了起來,望向要妩媚動人的蛇妖,說道:“我要試,也應該找個男人才對,你說是不是?”

麗姬聞言,輕哼了一聲,說得更加露骨,“你若是找那若楠,那肯定受不住,那家夥動辄就要現原形的,到時候将你折騰壞了,姐姐多心疼啊。還不如跟着我玩高興了,再去找他。”

這群沒節操的妖怪。

夏安淺沒有再說話,其實兩百年如一日地過着這樣平靜的日子,倒是真的有些乏了。即使是如今漸漸有了形體,可她也不覺得高興,修行之路漫漫長,若是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知心人,那倒像是一項酷刑。

麗姬見夏安淺又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有些沒趣地放了她的頭發,整個人懶懶地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我放走金十娘,就是想看看她傷心的模樣。”

夏安淺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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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姬朝她露出了兩排白牙,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犬牙,帶着幾分惡意地說道:“她不是口口聲聲說她的聶郎對她多好多一往情深麽?我好心提醒她,告訴她聶鵬雲的真面目,她卻不識好歹,還招來河水想将我打成落湯蛇,那怎麽行?我非要把她放走,讓她好好看着,她的聶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到時候,她就會感激我啦。”

夏安淺:“……她要是知道你也跟聶鵬雲有一腿,大概會覺得那不是聶鵬雲的錯,都怪你個妖豔賤貨,居然去勾引她的聶郎,到時候說不定不僅不會感激你,還要來殺你。”

麗姬一愣,然後哈哈笑了起來,“也可以啊,我還沒被怨靈追殺過的。”

夏安淺有些無語地看了麗姬一眼。

她有時候挺羨慕麗姬的,雖然到處興風作浪,可她做的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随心所欲地興風作浪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夏安淺還在想着,就聽到麗姬揉着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安淺,如果你遇見了聶鵬雲,你會怎麽樣?”

夏安淺望着前方那個身穿着一身素衣的男人,覺得麗姬的問題真是個好問題。但最近金十娘的事情鬧得那樣兇,聶家村甚至都請來了所謂的天師要驅鬼了,聶鵬雲怎麽還敢出來?

一身素衣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走在白水河畔,時而駐足凝望河面,時而又嘆息着往前走,好似漫無目的一般。

夏安淺站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望着月光下的男人。

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或許也不能這麽說,男歡女愛,皆是你情我願,金十娘一生被他蒙蔽,至死對他也深情不移,也算是他有本事。

聶鵬雲正在河邊走着,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像是能看到鬼魅一般,有些驚訝地看向夏安淺所在的榕樹下。

白水河畔的風帶着夜裏獨特的濕氣和青草的芳香,緩緩拂過,帶起她的發絲衣帶。

聶鵬雲腳步微微一頓,随即又往前,他站在離安淺不遠不近的地方,忽然朝她作揖行禮,“姑娘,恕小生冒昧,你只身一人,何以深夜在河邊流連?”

夏安淺一愣:他能看見鬼魅?

随即又回過神來,金十娘夜夜與他相會,要是他的陰陽眼不開的話,又怎能看見金十娘。但陰陽眼這玩意兒,也不是誰都能開的,不知道金十娘是用了什麽法子給這家夥開的。

夏安淺側頭,看向聶鵬雲,沒有搭腔。

聶鵬雲長得好眉好貌,相當符合古人對美男的審美标準,加上身材也十分不錯,一身長衫,月光下看着倒是有幾分君子如玉的姿态。他就如同這世間絕大多數男人一樣,有着要享齊人之福的心态。

家花自然是好,可野花也有她獨特的韻味。

聶鵬雲是個不甘寂寞的人,而且他似乎很善于利用自己的長處,就如同此刻在夏安淺跟前,彬彬有禮的斯文君子。

他見夏安淺沒有搭腔,不由得上前了兩步,“姑娘?”

夏安淺側過身去,只留下了一個背影給他,“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公子應當避嫌。”

夜涼如水,傳來的女聲冷清悅耳。聶鵬雲望着夏安淺的背影,心裏像是被什麽撓了一下。他見過金十娘那般溫柔動人的女子,也跟熱情放|蕩的麗姬厮混過,他宅中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跟他有過露水情緣,那些人要麽是欲迎還拒,要麽是投懷送抱,即使是守着所謂的禮教男女之防,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做一下姿态,哪個都沒有像眼前夏安淺這般冷冷地拒人于千裏之外。

聶鵬雲望着夏安淺的背影,心中湧起了幾分躍躍欲試的沖動。

夏安淺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太多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人間冥界,各有各的規則。她想要日子過得安生,就不能幹擾生人,難道要她跟聶鵬雲說她是鬼不成?

夏安淺靜立了一會兒,見聶鵬雲還沒走,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着幾分不耐:“公子,您不宜在此久留。”

聶鵬雲聞言,不僅不生氣,反而又上前了兩步,“小生擔心姑娘深夜只身一人在此,會遇見心有歹意之人,不如姑娘告知小生您家住何處,讓小生送您回家?”

夏安淺聞言,回過頭去,冷冷一瞥。

目光冷清,可她的眼睛卻意外地好看。

聶鵬雲被夏安淺那一眼弄得心中無比蕩漾,不知道這樣冷清的人,熱情起來的時候,是怎生的模樣?

夏安淺望向聶鵬雲的眼角微微一挑,便挑出了幾分風情,她盯着聶鵬雲半晌,紅唇微彎了下,“你想送我回家?”

也不知道該說着聶鵬雲是色膽包天還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他大概是跟金十娘麗姬這些人混了有些時日,以為鬼魅女妖,都喜歡跟人間男子厮混,尋歡作樂,不會取他性命。所以聶鵬雲見到了夏安淺的那個笑容,更加心動了,“不知姑娘是否賞臉。”

夏安淺:“可我家很遠。”

聶鵬雲:“你家路遠,有我作伴,豈不是更好?”

夏安淺微微一笑,“怎麽更好了?”

聶鵬雲望着夏安淺那個清淺的笑容,目不轉睛,他說道:“若是姑娘走累了腳疼,小生可以背你回去。”

夏安淺聞言,一愣,這等孟浪的言辭,竟從這麽一個從小就讀所謂聖賢書的男人嘴裏說出來。她看向聶鵬雲,笑了笑,“公子好生熱情,可三更半夜,您就不怕我不是人?”

聶鵬雲聽夏安淺言辭,以為她已經心動。他也并非是書呆子,沒有哪個人家的閨女會在三更半夜在河邊游蕩,眼前的女子,怕且是不知道何方靈體。但他這些年來家中放着一個金十娘,還能瞞天過海跟後宅侍女尋歡作樂,又跟麗姬這樣的女妖勾搭上,膽子早就肥的能喂狗了。因此絲毫不覺得跟夏安淺沾上關系,會有什麽危險。

在他看來,人要快活所以尋歡作樂,同樣的,衆生萬物,大抵也是這般。

聶鵬雲:“是人不是人,有那麽重要嗎?姑娘深夜在此流連,大概便是因為心中寂寞難耐,才會如此吧?相遇皆是有緣,今夜你我皆是寂寞之人,何不彼此安慰一番?”

夏安淺側頭,望着他。

真是有意思。

她想着,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朝聶鵬雲伸出了手,“我适才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腳踝,如今疼得狠。”

聶鵬雲望着朝他伸過來的瑩白雙手,十指如玉,他擡起手抓住,一股透心的涼意從對方的手裏傳了過來,讓他打了個激靈。

夏安淺感覺到他的動靜,擡起眼,問道:“公子,你怕了嗎?”

那一陣冷意,讓聶鵬雲的腦子清醒了一下,可當他聽到夏安淺的話時,又腦子發熱了。“不,我怎會害怕?我只是在想,姑娘到底是在此流連了多久,手怎會涼成這般?”

他一邊說着,另一只手也擡起,細細摩挲着夏安淺的手背。

夏安淺望着他的舉動,忽然她朝他靠近,聶鵬雲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朝自己襲來,可那股陰冷的氣息又帶着幾分幽幽的冷香,禁忌又誘惑。

夏安淺忽然擡手,一只手輕撫着他的衣襟,聲音輕柔,“公子,我覺得……好冷啊。”

她的話音剛落,手就已經用力,将聶鵬雲往後推。聶鵬雲一愣,抓着她的那只手沒松開,就連着她一起抱着倒在了地上,河邊土地松軟又是草地,因此他沒感覺到疼痛反而嘗到了美人投懷送抱的滋味兒。

他躺在草地上,望着趴在他上方的夏安淺。

夏安淺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緩緩低頭,她的氣息漸近,快要跟身下男人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聶鵬雲怔怔望着她,絲毫沒有感覺到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指甲陡然變長,指甲在月光下還反射出森然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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