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秋練(五)
夏安淺看着黑無常一副等着要跟她算賬的模樣,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可轉念一想, 她雖然是到了龍宮, 可也沒惹是生非, 更沒有給黑無常帶來什麽麻煩, 做什麽她弄得像是個背着丈夫偷腥的妻子一樣心虛?而且……夏安淺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比喻, 覺得十分不恰當。
她和黑無常大人,是一清二白的男女關系。拿丈夫和妻子來做比喻,也是十分不恰當的行為。
夏安淺這麽一想, 原本的幾分心虛蕩然無存, 并且十分理直氣壯。
夏安淺說:“西海龍宮挺漂亮的, 海底裏到處都是寶, 南瓜那麽大的夜明珠都能拿來當一個洞穴的照明燈呢, 可見老龍君的倉庫裏還有許多壓箱底的寶貝惹人眼饞。”
而此時正在黑無常身上爬上爬下的安風跑到夏安淺身旁,伸出手握着夏安淺的兩個手指。
夏安淺看向他。
只見安風咧嘴一笑, 另一只空着的手比劃了一下,“嘩啦”的一聲, 地上就堆滿了金銀珠寶。
黑無常見狀, 長眉一揚,幾乎要掉到地上去。好家夥, 這小東西是怎麽順手牽羊的?
這時一直縮在白秋練身後的勁風探出個頭, 跟夏安淺告狀:“我都忘了跟你說, 龜公公帶着我們玩海底的時候,安風趁着龜公公耳朵不太好使,藏了許多好看貴重的東西。我想讓他還回去, 可他不聽我的。”
安風俨然不知勁風正在告狀,他開心地圍着那對珠寶轉了兩圈,然後雙手叉腰站在夏安淺跟前,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樣。
夏安淺看着他的模樣,好氣又好笑,自從第一次帶着安風到人間,金銀珠寶能換來他們想要的東西這樣的觀念就已經在安風的腦海裏根深蒂固了,每次看到這些錢財之物,安風都會搜羅來想要送給她。這百把年來,夏安淺既要忙着糾正安風,灌輸他君子愛財取之以道的觀念,還要忙着将他偷偷搜羅來的錢財物歸原處,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夏安淺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否有必要檢讨一下她對安風的教育方式。
可她并沒有在安風面前表現得十分愛財啊,應該……沒有的吧?
夏安淺看着安風的模樣,心裏柔軟得快要化成一灘水,可又不得不板着臉,“不可以,這些東西都要還回去。”
安風扁嘴,生氣,直接往地上一坐,拿後背對着夏安淺。
夏安淺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每次她要将安風将帶回來的東西還回去,他都是這個樣子,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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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未見過這般陣仗的白秋練看得瞠目結舌,勁風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你習慣就好了。我們家安風就喜歡拿這些金燦燦的東西回來給安淺。”
白練秋:“……”
她現在相信之前夏安淺說她到龍宮并不是要救她的母親這話是真的了,因為她們到龍宮之提都沒提到過她的母親。一想到這個,白秋練的眼睛都紅了,低頭咬唇,難過到不行。
黑無常望了白秋練一眼,然後跟夏安淺說道:“你随我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夏安淺眼角微微一挑,看向他,“什麽事情?”
黑無常望着她的模樣,嘴角不自覺揚起了一抹笑。好似每隔一段時日見到她,都是一副不同的面貌,唯獨是那眼角眉梢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幾分靈動之意,不曾改變。
黑無常:“你若是想我在這裏說,也是可以的,但你确定嗎?”
夏安淺聞言,沒忍住橫了他一眼,“我與大人之間,并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事。但大人擔心此間耳目衆多,想跟我私下聊聊,也是可以的。”
黑無常看着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笑了笑,也不與她計較,徑自走出了夏安淺所在的客房。
說起來,他那樣冒昧進去夏安淺的客房也實在是說不過去,可經不住安風和勁風兩人跑進跑出,而他在外頭不經意間察覺到了裏頭隐隐有不屬于夏安淺的氣息。夏安淺身上有障目珠,因此她身上的氣息都會被障目珠掩蓋地徹底,使她看着與常人無異。可她所居住的客房,卻隐隐缭繞着既不屬于安風也不屬于勁風的妖氣。
于是鬼使大人在安風扯着他要他進去的時候,就順水推舟地進了夏安淺的客房。一進門,就看到勁風正在和鳍豚精在說話,那兩個人看見他,還當場吓得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一看便知是做賊心虛的模樣。
對別人從來都不會責任心過剩的黑無常,每次遇到安風和夏安淺的時候,那過剩的責任心就會跑出來作祟。
黑無常無視西海底巡邏的一幹蝦兵蟹将,将夏安淺帶回了他落腳的院子,等夏安淺進來之後,他還很順手地施法,設了屏障,讓外面的人無法窺視裏面的情況。
夏安淺看着黑無常落腳的院子,啧啧稱奇,“龍君的客人,和龍太子的客人,這差別未免太大了。”
黑無常卻不想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直接說道:“白秋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是淌渾水,你別亂攪和。”
夏安淺一怔,默默擡眼瞅着他。
黑無常迎着她的視線,繼續叮囑她說道:“還有水蘇,你也別跟他走太近。”
夏安淺眨了眨眼,反駁說道:“為什麽不能跟水蘇走太近?我覺得他挺可愛的,心思單純,讓人一看就透。”
“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所看到的那樣。過幾天就是西海龍君的壽辰,你別弄得人家的十萬歲大壽還過得不愉快。”
夏安淺聞言,默了默,才用徐緩的語氣跟黑無常說道:“我并不想讓西海龍君在他十萬歲壽辰那天還不愉快,可我似乎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我傍晚時分,觸碰到了一個結界。結界之中,能讓人察覺到龍息,如果不是水蘇設的結界,那麽就應該是龍君設的。我動了他的結界,他應該是有所察覺的,可我等到如今,都沒等到他派人來将我掃地出門。”
黑無常聽到夏安淺的話,覺得額角的兩條小青筋就不受控制,歡快地跳了兩下。
夏安淺又說:“大人,你覺得龍君為什麽不來找我算賬?”
她剛才在被水蘇帶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海底龍宮,蝦兵蟹将無處不在巡邏,過幾天又是龍君壽辰,訪客甚多,什麽地方是禁忌這些事情,應該都早已标識好。可通往那個洞穴的道路,一路都是黑壓壓的,直到洞穴門口,才有一顆南瓜那麽大的夜明珠挂在上頭用以照明,而蝦兵蟹将也不見蹤影,就只有幾個水母在裏頭上下飄浮。
黑無常聽到夏安淺的話,已經隐約地察覺到了什麽,他沒有搭腔,修長的五指搭在了一旁鋼刀的刀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大人。”夏安淺喊他。
黑無常轉頭,看向他。
“你剛才讓我別跟水蘇走那麽近,為什麽?”
“你認識他很久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便是他西海龍太子,看着天真爛漫沒腦子,可也不等于他就是一個好人。”
夏安淺被黑無常的的話狠狠地噎了一下,她知道有時候黑無常說話一針見血不留情面,可從來不知道原來他說話也能這麽毒舌。
夏安淺又說:“我覺得我之所以能到那個洞穴之前,是因為有水蘇在。他是龍君的兒子,龍君的結界防不了他,也是正常的吧?大人,你說我們能讓水蘇再帶我們去一趟那個地方嗎?”
黑無常聞言,心想這話不是異想天開麽?
他本想斬釘截鐵地将夏安淺的話回絕了,可眼皮一掀,就看到夏安淺站在他前方,盈盈雙目就那樣望着他,姿态安靜又帶着幾分柔軟之意。黑無常這些年來,已經很少看到夏安淺有這般模樣了,因為自從她放下執念,帶着安風和勁風在人間游蕩修行了百年之後,黑無常覺得夏安淺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被困在河邊的小女鬼了。
她武力值并不算高,可靈氣卻意外地充足,法術初有小成。
大概是因為她身邊有安風,從來都有恃無恐,有看不順眼想要收拾的精怪,她打不過就讓安風上,即使說不上是惹是生非,可也絕非是那種安安靜靜地韬光養晦的主。即使是在他面前,有時候也是可惡得讓他牙咬咬。
她給他的眼神,也難得與安靜溫柔扯上關系,大多數時候都是揶揄的,挑釁的,不服氣的……有時候一看她的眼神,都覺得她真是從心底裏想要揍他一頓。可他看到她那樣的眼神,就更想逗弄她了。導致夏安淺這百把年來,似乎都不曾像此刻這般,将安靜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無端讓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柔軟的情緒。
就是這股出現得不太恰當的柔軟情緒,讓黑無常把嘴邊的拒絕吞了回去。
可他才把自己的那句拒絕話語吞回去,就聽到夏安淺說:“如果大人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将離恨鏡留在了那個地方,即使我不去那裏,也能知道那裏的動靜。”
離恨鏡是夏安淺這些年搜羅的寶物之一,離恨鏡上加持了主人的靈力,主人能透過離恨鏡清楚地看到鏡子所處的地方。
黑無常:“……”
夏安淺都是什麽時候搞來的這些古靈精怪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