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秋練(七)
夏安淺白皙好看的手指勾着紅繩,紅繩上還系着一粒發出溫潤光澤的珠子。
白秋練一愣。
夏安淺:“這是障目珠, 我之所以敢帶你進來龍宮, 是因為我身上有障目珠, 你躲在我佩戴的小玉瓶中, 沒有人能察覺到你的氣息。”
白秋練聞言, 有些錯愕地擡頭看向夏安淺。
夏安淺迎着少女那雙狐疑的眼神,笑了笑,說道:“你們洞庭一族, 或許有許多事情你不知道。不管怎樣, 那些事情我覺得或許你當面去問你的母親較好。我雖然跟勁風一起到龍宮來, 但我得罪不起西海龍君, 沒法子幫你。只能将障目珠借你一用, 有了它,你也不用擔心你身上的氣息被發現。”夏安淺微微一頓, 透過珠簾看向外間在榻上眯着眼睛的鯉魚精,又徐聲說道:“勁風久不曾遇見故人, 心中是希望能幫到你。但我聽說你長他好幾百年, 靈根也比他強多了。你要去找你的母親,就別帶上勁風了, 我擔心他會拖累你。”
白秋練抿了抿唇, 伸手接過那一粒系在紅繩上的障目珠, 自嘲地說道:“你是怕我會拖累勁風吧?”
夏安淺沒有否認,只跟白秋練說道:“你若是想查你母親的消息,越早越好, 別再磨蹭了。”
白秋練低頭,看着夏安淺給她的障目珠,咬着下唇。沒有了障目珠,她能感覺到在夏安淺身邊缭繞着的靈氣,在妖界也好人間也罷,有這樣靈氣的人并不多。或許夏安淺的修為還沒到很高深的地步,但肯定是比她強的。可夏安淺說了她得罪不起西海龍君……白秋練眉頭緊鎖,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她很希望夏安淺能幫她。
“安淺,難道——”
“不可以。”
白秋練的話還沒說完,夏安淺就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夏安淺神色十分認真地跟白秋練說道:“白秋練,這個忙,我幫不起。”
之所以借給她障目珠,也是希望她能再見到母親一面,不管黑無常的話又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或許洞庭一族跟西海龍君真的有殺妻之仇。真是殺妻之仇的話……夏安淺想了想,當年西海龍君的師父白澤帝君親自出馬,西海龍君不過也是假意答應師父而已。
夏安淺甚至還覺得,如果當年的西海龍君只是假意答應白澤帝君,那麽如今他要将白秋練的母親捉到龍宮來,其中肯定有蹊跷。但不管怎麽樣,雖然白秋練母女的遭遇聽起來似乎很倒黴,可誰讓她們的血親當初害了西海龍王妃?在這件事情上,夏安淺也沒覺得西海龍君如今的行為有什麽過錯。
白練秋低頭,将夏安淺借給她的障目珠握在了掌中,“嗯,你願意将障目珠借給我,我已經很感謝了。”
夏安淺望着白秋練有些落寞的背影,又喊了她一聲:“白秋練?”
白秋練猛地回頭,目中帶着十分驚喜地看向夏安淺:“你改變主意了,要跟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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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着那樣的目光,夏安淺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對着那樣的目光,夏安淺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只是想告訴你,三天後是龍君的壽辰,在那之前,你要回來。即使沒有你母親的消息,你也要回來。如果你不回來,障目珠會自動尋主。”而沒有障目珠藏匿氣息的白秋練,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如果她被西海龍君捉到了,誰也幫不了她。
白秋練一怔,抿了抿紅唇,轉身就往外沖去。
夏安淺和白秋練說話,夏安淺并沒有設屏障,因此在外室的勁風也聽得一清二楚。
白秋練和勁風插肩而過,勁風看着白秋練頭也不回的背影,想去追白秋練。
“秋練,等等!”
這是龍宮,白秋練的修為雖然比他好,可也沒說好到能隐匿自己的氣息,要是給人發現了,不就只能是給水蘇當太子妃了嗎?
這可怎麽行?!
他姨母被龍王捉到龍宮不就是不想秋練當水蘇的太子妃嗎?
可惜白秋練對勁風的呼喚充耳不聞,而勁風沒走兩步,也被夏安淺叫停了。
“她身上有障目珠,小心一點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勁風扭頭,只見夏安淺撩起珠簾走了出來,簾子被撩起又放下,珠子發出一陣相互碰撞的聲音。夏安淺緩緩走到安風的身旁坐下,一桌子的點心宛若是狂風掃落葉一般,全部被安風解決。末了,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看向夏安淺。
夏安淺伸手将安風臉上沾着的點心屑擦去,才跟勁風說道:“想要找你姨母的消息,她一個人會比較方便,就你那點修為,跟她一起只會添亂。”
勁風:“萬一她被發現了怎麽辦?”
夏安淺沉默,直到她幫安風臉上的點心屑全部都擦幹淨了,才說道:“如果她被發現了,能怎麽辦?你覺得以你我之力,可以做些什麽?”
勁風被夏安淺的話一噎,随即又問夏安淺:“為什麽一定要秋練在龍君壽辰之前回來?”
夏安淺側頭,跟勁風大眼瞪小眼,“不讓她在那之前回來,難道讓她帶着障目珠在龍宮裏沒日沒夜地逛?萬一她母親沒找着,還仗着身上有障目珠掩藏氣息,施展個隐身術就将龍宮攪個天翻地覆,那怎麽辦?還是你覺得我們小胳膊小腿的,能跟西海龍君叫陣了?”
勁風本來是想譴責夏安淺的,但由于夏安淺的模樣過于理直氣壯,讓勁風覺得她的話似乎也十分有道理,于是譴責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
可他心裏,依然是覺得不痛快,他也擔心白秋練。
夏安淺看着勁風的模樣,本不想多解釋些什麽,但看着勁風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心底暗嘆一口氣,又說道:“勁風,你久逢故人,聽到白秋練的說辭,心中當然覺得白秋練和你姨母是無辜的。”
勁風聞言,心裏也暗中嘀咕:誰說不是呢,白秋練一心只想當朝生暮死的凡人慕蟾宮的妻子,才不稀罕當水蘇的太子妃。可水蘇就是喜歡上她了怎麽辦?勁風心裏雖然覺得太子水蘇挺可愛,可他又覺得白秋練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要不然,怎麽會被水蘇喜歡上呢?
勁風的模樣十分義憤填膺:“秋練和我姨母确實是無辜的,哪有別人明明不願意,還要強迫別人的道理?!”即使是西海龍君,也不帶這樣的!
在夏安淺身邊的安風看着勁風那樣義憤填膺的模樣,又看了看夏安淺的神色,他大概是覺得勁風那模樣是想要跟夏安淺急,于是一個噴嚏打了過去,勁風就被噴了一身帶着冰渣子的水。
勁風:“……”
在海底裏的龍宮,周圍都是水,他居然還能被水噴,這是什麽道理?
夏安淺被安風的舉動弄得啼笑皆非,她伸手揉了揉安風的小腦袋,“不要老是欺負勁風。”
安風撇了撇嘴,整個人站在了桌子上,下巴抵着夏安淺的肩膀,那雙眼睛瞅着勁風。
勁風摸了一把臉上的冰渣子,覺得有些心累。
夏安淺想了想,跟勁風說:“其實我也不想跟你多說些什麽,勁風,但凡是能幫你,我都願意幫忙的。但是白秋練這個事情,并不是她所說的那樣簡單,四海之內,西海龍君難道就非得要白秋練當他的兒媳麽?他堂堂一個龍君,會沒事幹跟一個平日裏安分守己的小妖為難?”
勁風一臉不解:“啊?”
夏安淺:“你見過鬼使大人無端端去為難一只不曾作惡的孤魂野鬼嗎?”
勁風:“你是說秋練有事情沒告訴我?”
夏安淺揉了揉太陽穴,糾正勁風的說法:“或許不是她沒有告訴你,而是連她也不知道那些事情。”
勁風聽了夏安淺的話,沉默了半晌。他和夏安淺游歷人間很久了,心裏當然是更加親近夏安淺的。白秋練雖然是故人,可那麽多年不見,他對白秋練和姨母的印象都停留在童年的時候,好幾百年過去了,人間都改朝換代了,誰知道白秋練和姨母如今是否跟從前一樣。
只是,這些事情這樣想着,未免有些讓他心裏難過。
而且,勁風覺得自己對白秋練還是十分不放心,他問夏安淺:“真的不管秋練了嗎?”
夏安淺看向勁風,有些無奈地反問:“我不想管,可以嗎?”
勁風:“……”
白秋練身上帶着夏安淺給她的障目珠,在龍宮裏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她的修為不高,可是有障目珠在身上,使個隐身術,躲過龍宮裏的蝦兵蟹将還是沒有問題的。她轉來轉去,還是沒有找到母親的蹤跡。
母親被帶走已經将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她想盡了辦法都不敢到龍宮來。
整整一個月,白秋練無法想象母親如今到底是怎樣。心急如焚的時候,也會想,要不她就答應當水蘇的太子妃,換母親的自由好了。可一到海邊,就想起慕家的那艘商船,船很大,裝載着慕蟾宮父親要倒賣給別人的東西,慕蟾宮那個書呆子,就會在他房中的窗戶前,搖頭晃腦地念詩。少年的聲音十分好聽,就好像清風拂過一樣,讓她感覺很舒服。
她還在等着慕蟾宮回來娶她為妻,要是慕蟾宮回來,得知她已經成為水蘇的太子妃,那會怎麽樣?
想到情郎,白秋練心中就異常難過。她時常聽凡人說什麽肝腸寸斷,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但最近一個月,每每她想起慕蟾宮的時候,心裏都揪成了一團。
白秋練手中捏着障目珠,在龍宮裏轉來轉去,忽然,她看到一個穿着黃色錦衣的男人和一個穿着黑袍的男人遠遠走過來。她認出那個穿着黑袍的男人就是她曾經在夏安淺房中見過的黑無常,連忙跑開。那個穿着黃色錦衣的男人到底是什麽人她不清楚,可是來自冥府的鬼使大人修為極高,她既是有障目珠在身上,也不敢靠他們太近。
白秋練遠遠地躲在一邊,隐隐約約聽到黑無常與西海龍君說道:“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血祭一事,還望龍君慎重。”
白秋練一愣,看向那個穿着黃色長袍的男人。西海龍君長得跟水蘇并不是很像,濃眉,臉上的神情十分嚴肅,看着就是不茍言笑的人,眉間還有着因為長期皺眉而留下的皺褶。
這時,西海龍君仿若是察覺到她的存在一般,眼睛往白秋練的望向一掃,那銳利的眼神讓白秋練心中一驚,雙手反射性地握成拳狀。
西海龍君只是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随即與黑無常緩步向前,只聽到他與黑無常說道:“血祭之事,我等了兩千多年。”
黑無常笑了笑,并未多說些什麽。
西海龍君卻側頭,與他說道:“你一百年不曾到我這龍宮來,一來,好似便遇見了故人。”
黑無常:“他們原是在西海邊上游玩的,誰知有緣遇見了太子。太子性情好客,見着誰好似都十分喜歡,便将他們都邀請來龍宮了。”
西海龍君聽到他的話,難得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你想說水蘇對人無防備之心,直說便是了。”
黑無常笑了起來,然後說:“太子見到我,喊我黑爺爺。”
西海龍君一愣,随即臉黑了,“胡鬧!”
黑無常一本正經地點頭,“所以務必請龍君教訓一下太子,雖然我年紀比他大了十倍,但也不可亂了輩分。”
原本捏着一把汗在旁白聽牆角的白秋練,看着那個長得十分英俊的鬼使大人,十分無語,她顯然是怎麽都沒想到鬼使大人竟然是這種背後告狀的人。
等到黑無常和西海龍君走遠了之後,白秋練才蹑手蹑腳地走了出來。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低頭看着手中的珠子。夏安淺說了在龍君壽辰之前如果她還不回去,障目珠就會自動尋主……短短三天,她能找到母親嗎?
白秋練搖了搖頭,很多事情多想無益,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她在龍宮裏走了整整兩天,還是毫無頭緒。眼前夏安淺給她的時間所剩無幾,白秋練急得幾乎要哭起來。就在她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忽然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悲恸,讓她忽然之間就喘不過氣來。
她一只手捂着胸膛,痛的額角都滲出了細汗,整個人蹲了下去,呻|吟着喊了一聲:“阿娘,救我。”
就在她痛得快要整個人蜷縮在地的時候,忽然幽暗的海底前方發出了一道亮光。
她擡頭,看着前方的一縷光線,若有似無,十分微弱。她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那道光線的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