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從小時候,董香兒就是全村出了名的暴躁脾氣。

易家兄弟倆和秦春嬌交好,就沒少挨她的奚落。易峋從來不會為難女人,更不會和女人吵嘴,每每碰上董香兒,就只能聽憑她鬧騰。本以為她嫁了人,秦春嬌也到了自己家,再不用聽這女人的聒噪了,誰知道她又被夫家攆了回來。

易峋有些沒好氣的說道:“我們家門裏的事情,不用你來多嘴。”說着,又添了一句:“我沒跟她吵架,是她不理我。”

董香兒涼涼的說道:“喲,脾氣還不小呢。你天天回家臭着個臉,她怎麽理你?你一個大男人,就下個氣兒,哄哄自己媳婦不成?這一天天的,誰也不理誰,準備到啥時候?”

易峋丢下一句:“不關你的事。”就走到了一邊。

秦春嬌和他不說話,他也難受。

以往,每天在地裏忙了一天,回到家中總有人柔聲細語的噓寒問暖,兩個人還能親熱一番。雖沒有真的做什麽,但軟玉溫香,耳鬓厮磨,也聊以慰藉了他。

如今,回到家裏,晚飯和洗澡水還是現成的,卻獨獨缺了那道倩影,這心裏就空落落的。

事到如今,他也有點後悔,想着那天晚上是不是把話說重了。

易峋心裏也知道,秦春嬌是極其在意自己是被買來的這件事。她之前的畏縮恭順,乃至逆來順受,都是因為這個緣故。他輕易也不肯提起這件事,但每到類似的情形,他就會控制不了這種情緒。

他總想讓這個小女人記住,她是屬于他的。

易嶟和趙三旺在樹下坐着吃飯,見他過來,便招呼他坐,又問什麽事。

易峋也沒想瞞他們,就把秦春嬌想擺攤賣豆腐腦,自己沒答應,倆人拌嘴的事告訴了他們。

易嶟捧着碗出神,一時沒有說話。

趙三旺卻說道:“大哥,嫂子願意幹,你讓她幹就是了,何必跟嫂子吵架呢?”

易峋看着他,尚未開口,趙有餘連忙又道:“她們女人的脾氣就是這樣,你越不讓她幹啥,她就越想幹啥。當初我爹對我娘,也是這麽着。他們老兩口一輩子了,就沒紅過幾次臉。其實,生意哪兒有那麽好做的。起早貪黑的磨豆腐,出來擺攤子,風吹日曬的,多辛苦啊。你就讓嫂子弄吧,弄不了兩天,她自己就受不了那份累回家了。你們兩口子何必為這事兒鬧得不愉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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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峋依舊沒有說話,易嶟倒是在旁開了腔:“哥,你心裏是不是記着當初的事?春嬌不是那樣的人,你也別多想了。”

易峋卻看了他一眼,淡淡說了一句:“你不知道底下的事情。”

當初的事,易嶟知道的模糊。只曉得他哥和秦春嬌好過,後來秦春嬌上城裏進了相府,兩個人就此斷了。他當易峋一直耿耿于懷,只是為了這個。

卻原來,當初易峋看着秦老二濫賭,又一心想娶秦春嬌,便早早的就存錢了。等後來秦老二有意向賣女兒時,他曾告訴秦春嬌,自己存夠了銀子,可以幫她家還清賭債,要她等着他,而秦春嬌當時也答應了。

但沒想到,轉日媒人去了易家,秦老二就四處嚷嚷着他女兒要進城,給當了大官的大老爺當姨太太了。

當天夜裏,他把秦春嬌叫了出來,問她這件事。

易峋深深的記得,那天夜裏,一輪彎月挂在天上,冷冷的俯視着人間。慘白稀薄的月色裏,秦春嬌一臉的不耐煩,她說自己改了主意,媒人向她描述了相府中的榮華富貴,那是這個小村子一萬年也趕不上的。裏面的衣食用件兒,村裏人別說見,連聽都沒聽說過。她受夠了鄉下的窮日子,一天都不想多待。

如果不是她說的情真意切,他是怎麽都不肯信,那些刻薄的言語會從那張小嘴裏吐出來,那張自己看了十多年的嬌俏臉龐上,竟然會出現那樣輕蔑鄙夷的神态。

這件事,成了他心頭的一塊疤。從那時候起,他就在心底裏發過誓,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要把這個女人弄回來,讓她明白她這輩子都只能死心塌地的當他的人。

有些事情,不是說不介意,就真能一下子全部忘掉的。

秦春嬌打從回來之後,看上去倒也溫順柔婉,也曾親口說過願意當他的妻子。但他知道,她是個極有主意、極能隐忍的姑娘,從小她就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念頭。

擺攤賣豆腐腦?家裏的日子是讓她有多不滿,她竟然要自己出去辛苦賺錢。他還從沒見過哪家的女人,家中境況不錯,還自己出去找罪受的。

她是一心的想過好日子,眼下的日子讓她不滿,她才想要出去做生意,易峋只能這麽以為。

想起這些讓他煩心的往事,易峋的臉色更暗了,他三兩下吃完了飯,将碗筷丢還給董香兒,又下地去了。

傍晚,秦春嬌在院子裏洗衣裳,不住的擡頭向村口張望,等着男人們回來。

好容易,那高大的身影冒了出來,她卻又急忙低下了頭。看的一旁的董香兒躁的不得了,暗地裏嚼着:“急不死皇帝,急死太監!”

易峋進了院,一眼就看見了她,卻什麽也沒說,放下了農具進了廚房洗手,而後便進堂屋去了。

秦春嬌死命的咬着下唇,看着盆裏的衣裳發怔,心裏酸酸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以前和易峋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快活的,兩個人幾乎從沒有拌過嘴,也談不上怎麽和好。

但過日子就是這樣,難免有舌頭磨牙的時候,總得有人先低了頭才行。

易峋在堂屋裏,看着院子裏的身影,也只覺得心裏堵得厲害。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讓着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知道怎麽去哄她,他壓根就不懂怎麽哄女人。

他坐在凳子出了一會兒神,便将趙三旺叫到了跟前,吩咐道:“三旺,待會兒我給你些銀子,明兒你就不用下地了,去宋家集子上一趟,把我說的東西買了。”說着,便把要買的東西講了一遍。

趙三旺性子機靈,以前又跟着當貨郎的父親跑過幾次買賣,記性極好,當下就全記住了,複述了一遍,又問道:“大哥,就這些夠使嗎?”

易峋說道:“先這樣吧,夠她折騰一段日子了。”

趙三旺答應了下來,說道:“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事辦好。”他就知道,大哥還是疼嫂子的。

院裏,秦春嬌将衣裳擰幹晾曬起來。

易嶟走了過來,替她打着下手,就說道:“春嬌,我都聽哥說了。他那人就是個牛脾氣,其實心裏也不好受,你別太放心上。”

秦春嬌笑了笑,說道:“我知道。我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易嶟猶豫了片刻,又低聲說道:“我聽說,你想擺攤子賣豆腐腦是麽?如果要本錢,哥不給你,我給你。”說着,他又連忙添了一句:“反正你是打算跟哥借的,就當是跟我借,都是一樣的。”

秦春嬌停了手裏的活,看着他,微微一笑:“嶟哥,謝謝你。但,不能這樣。”

易嶟一怔,只聽秦春嬌繼續說道:“兩口子過日子,有什麽矛盾,該好好說開了才是。一個瞞着另一個,這口子會越扯越大。攤子的事,我會繼續跟他說,但我不能瞞着他。”說着,她端起了洗衣盆,往廚房去了。

易嶟留在院子裏,望着繩子上的五彩衣裳,愣愣的發呆。

夜晚,村子裏一片寂靜,偶然有幾聲狗吠傳來,倒更添了幾分靜谧。

秦春嬌在屋子裏呆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去找易峋。

她想好了,既然易峋不來找她,那她就去找他,總這樣僵持下去是不行的。

董香兒說,夫妻沒有隔夜仇,一睡解千愁,讓她去跟易峋睡,保管一夜過去啥事都沒了。

她當然不會聽她的去胡來,但也打算和易峋好好談談。

直到了這會兒,她也不覺得自己想擺攤子的事情是錯的,但也該顧念着易峋的心情。

易峋不在自己的屋裏,秦春嬌找了一圈,在谷倉找到了他。

她推門進去時,易峋正背對着門,正收拾着什麽。

秦春嬌掩上了門,走上前去,抿了抿嘴,輕輕說道:“峋哥,我有話跟你說。”

易峋知道她來了,卻沒有回頭,手下微微一頓,依舊做着自己的事情,沒有答話。

秦春嬌見他不理自己,胸口有些堵,還是說道:“其實,我想去擺攤子,不光是為了錢。我一個人在家閑着,也挺沒意思的。我不是不願意燒飯洗衣服養孩子,但我還想出去做些別的事情。如果你整天在家待着,誰也見不着,就做些手邊的事,你覺得悶不悶?”

易峋這才說了一句:“我是男人。”

秦春嬌微微颔首:“我是女人不錯,但這感覺是一樣的。再說了,你讓三姐來家燒飯,給她工錢,我很感激你。但往後怎麽辦呢,總不成咱家養着她?她一個女人,被婆家攆了回來,娘家又不容不下她,以後怎麽過日子?我想着,豆腐攤子弄起來了,拉她一起幹,算她三成的分子。她也算有了傍身的倚仗,就算沒有男人,也不怕了。”

這話讓易峋聽得很不舒服,她說的是董香兒,他卻覺着她仿佛在說她自己。沒有男人也不怕了,她也是這麽想的?

秦春嬌看他仍舊默然無言,便繼續說道:“你們男人不明白,女人只能靠着男人過日子,這心裏有多不踏實。三姐她那麽要強的人,碰上一個那樣的男人,還不是過成這樣?所以,我……”

她話還沒說完,易峋卻将手裏的東西朝地上一摔,暴喝道:“你心裏有什麽好不踏實的?!秦春嬌,你是當我和董香兒的男人一樣混賬?!”

秦春嬌急了,她在相府裏歷練來的玲珑手腕,在易峋面前似乎總是沒用,不經意的就戳惱了他。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竟而就上前從背後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臉貼在了他的背脊上。

男人皮膚上的燙熱,透過衣衫傳來,燒着她的臉頰。

她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把心裏想的全都告訴你,我、我不想瞞着你。我想幫三姐,但又不能總拖累你。我……如果你真的很不想我出去,我讓你覺得丢臉,那我不幹了……”這嗓音柔婉,到了尾處甚至還帶了一絲顫抖。

易峋沒有動彈,她柔軟的身軀緊貼着他,隔着一層單薄的褂子,他甚至感覺到了壓在自己背上的兩團酥軟。

他只覺得滿身燥熱,有什麽在體內壓抑不住的沖動着。她的聲音,她的身體,都讓他焦躁。

他将抱在身上的女人扯了下來,把她按在了牆壁上,堵住了她的嘴,用力的揉搓着這副柔軟的身體。

秦春嬌猝不及防,微微一僵,便随即軟了下來,他和她像這樣的親昵,也有過好幾次了,并不陌生,卻有些突然。

他的吻,像暴雨一樣落在她臉上,頸子上,肩上。他離開了她的唇,咬着她細嫩的脖頸,粗糙的手掌甚至扯開了她的衣襟,撫摸在緞子一樣的肌膚上,引起她一陣陣的戰栗。

他很強勢也很粗魯,卻勾起了她的欲念。

男人身上的汗味合着麝香的氣味,還有這谷倉裏幹燥谷殼的燥甜味兒,讓秦春嬌有些窒息。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要被什麽淹沒了似的,拼命的想抓住些什麽,卻只能抓着易峋的背。

就在秦春嬌覺得自己就快要化在易峋懷裏的時候,他終于停了下來。

易峋看着懷裏的女人,嬌豔的小臉上帶着一抹紅暈,像是午夜的玫瑰,豔麗而誘惑。粗糙的指腹輕輕撫摩着她眼角的淚痣,就是這顆淚痣,讓她的眼睛變得妖媚多情。很多時候,她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卻會讓他覺得,她是在勾引他。

多日以來僵持帶來的燥渴,在這場親熱裏得到了淺淺的纾解。

易峋眸色深深,嗓音有些沙啞:“你真的那麽想去弄那個攤子?”

秦春嬌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的男人,有些紅腫的唇不自覺的翕動着,她點了點頭。

易峋深吸了口氣,說道:“你要是這麽想弄,就去弄吧。”

他想明白了,她沒有瞞着他,心裏想什麽都告訴了他,她心中還是很看重他的。他何必為了這件事和她争執?何況,也許真如趙三旺說的,過不了兩天,她就受不了那份累,自己就不幹了呢?

秦春嬌聽了這句話,不由自主的笑了,嫣然俏麗。

她勾着易峋的脖頸,說道:“峋哥,三姐會感激你的。”

易峋環着她的腰,将頭埋在了她的頸子,深吸着她身上的體香,沉聲說道:“我才不在乎她感激不感激我,我要的是你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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