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CT20.深海
從儲藏室裏勉強拼湊出了一套潛水設備，程月疏提着一盞孤零零的煤油燈出了別墅大門。這種只在圖冊上見到的老式煤油燈确實秉承了它的古舊特性，被凄厲的海風一吹宛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渾身每一個關節都咯吱作響。
分明時間已經停止在了午後兩點，但濃霧直接把人帶入了夜晚。別墅在身後模糊成一道黑影，程月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身後沒有人，一直緊随着自己的目光很快也消失了。
他這才繼續往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海浪拍打的更加劇烈了，恐吓似的一層又一層的敲擊着海邊的礁石。程月疏把煤油燈放在不會被海水觸碰到的石灘上，不知道對誰說道：“忘了之前從哪裏看到過的一句話，人的一生總是在不斷逃離深淵，然後又奔赴下一個深淵。”
海水深邃而急切的想要引着人踏入。
程月疏戴上氧氣，合上雙眼，順着它的意願邁向未知的深淵。別墅二層，一扇窗戶被人輕輕合上了。
冰冷刺骨的海水沒過頭頂，身體不受控制的不斷下沉着，耳邊鼓動的水聲逐漸化成尖厲的嘶喊，最後又統統變成了痛苦的嗚咽。
“救命……”
“救救我……”
聲音從四面八方湧入腦海，程月疏掙脫了大海深處不斷拉扯着他的那股力量，奮力的往左手邊下潛。
他朝着海水中深色的虛無伸出手，短短幾秒被無限拉長，而後終于碰觸到了另一只冰冷虛弱的手。
在那只手滑出去之前，他費力的睜開眼死死地拉住了。
女孩子穿着一身杏黃色的長裙，不知道在水中泡了多久，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她的口鼻和身體被一大簇海草束縛着，雙眼幾乎已經看不到一絲光亮了。
在漆黑冰冷的水中，滿目絕望。
可就在這時，她的手被人抓住了。女孩子眼中流出的淚水融進海裏，被大霧遮去的星光重新落入眸中。
程月疏直接扯掉了礙事的氧氣，這下子撕開海草的動作順暢了很多。女孩子從束縛中掙脫出來，緊緊地擁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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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散風歇，這座充斥着陰霾的小島迎來了第一道光。
女孩子擡起頭對他說了什麽，只是話音融化在海水中，波光映在她眼裏，海水褪去深邃，被天空洗成蔚藍。
程月疏浮到海面上時，懷中已空無一物。
“未知錯誤消失，本次系統維護失敗！”
“B-09層攻略成功！由于系統故障，本層積分無法計算！”
“B-08層開啓！通道存在時間為三十分鐘！請玩家在通道關閉前進入！請玩家在通道關閉前進入！”
【玻璃門被進進出出的人推的大敞開，根本沒有一時片刻能關上休息。江瀾在走廊上随手攔住一個行色匆匆的醫生，那醫生忙了一天一宿沒合眼，正想發作，瞧見是她脾氣便收起了幾分，客氣的問她有什麽事。
“人怎麽樣？”江瀾指間夾着根沒點着的煙過過手瘾。
醫生道：“已經搶救回來了，說實話，就昨天那架勢，大家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江瀾緊繃的精神頓時一松，“謝天謝地，您先去忙吧。”
那醫生點了點頭，走出去幾步有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人已經醒了。”
江瀾一怔，頓時加快了腳步往隔離艙那邊跑去。
她趕到的時候，醫生們差不多都已經離開了。門口站着個穿制服的年輕人跟她問了聲好。玻璃窗內，兩個年長些的女性站在隔離艙前替女孩取下身上的針管，低聲詢問是否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的。
女孩看起來還是有些膽怯，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小姑娘被出海的貨船救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快不行了，”年輕人說，“能醒過來真好，我現在才能真實地感覺到，我們在做的是正确的事。”
“是啊。”江瀾收回了目光。
“我記得她好像是涉及E國人口販賣案吧？讓那邊的人晚點過來，她親眼目睹了同伴接二連三的死亡，短時間內不能再受刺激了。”
年輕人立刻正經起來，嚴肅的點點頭道：“我記下了。”
看着年輕人離去的挺拔背影，江瀾緩緩舒出一口氣。手中的煙被她捏的不成樣子，她透過玻璃窗，看着面容蒼白的女孩。
我們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事嗎？】
“宋涼你醒……你去哪兒？！”沈岫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宋涼衣服都沒穿好，手裏抓着外套就往外面跑。
正想追過去，身邊的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徐光也是一臉倦容，但相較昨晚好了不少，他揉了揉眉心，“他去找程月疏，你別跟過去了。”
“啊？哦……”沈岫反映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問道：“不對啊，你怎麽知道的？”
徐光哼笑了一聲，“求求我，我就告訴你。”
沈岫：“呵，做夢。”
程月疏擰着滴水的外套上岸的時候，一擡眼就看見了站在岸邊的宋涼。
他大概是剛跑過來的，氣兒還沒喘勻，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眼角沾着一抹微紅。衣服也沒穿好，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他的頭發還是昨天自己給他紮起來的，這會兒已經有些散了，有些過長的發絲被海風撩起來拂在臉上。
“你這個……”他咬着牙，像是被自己濃重的鼻音吓了一跳，慌忙轉過身去。
“別哭，別害怕，我沒事。”
人在自己身後站定，宋涼想轉過身，但忍住了，“誰哭了！你這個，你知不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
“我真的會死，對嗎？”
驚訝終于戰勝了羞恥，宋涼轉過身，看見程月疏站在陽光下，沖他傻兮兮的笑。
“大概猜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程月疏攤攤手，“反正已經這樣了……你是因為這個才在我身邊的嗎？”
宋涼移開了目光，低聲道：“一開始……是。但後來，我也不知道。”
耳邊又傳來低低的小聲，宋涼懊惱的抓抓頭發，“你別笑了，好傻啊！你都知道自己會死了，為什麽還要去啊？！你這個人，你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程月疏被他的不講道理弄得分外無辜，“宋涼，小涼，你看着我。”
宋涼被他喊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拗不過終究轉過了頭。
程月疏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澄澈，“因為這是你的願望，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試試看。”
“就算結果或許不盡如人意……”
“但努力過了，無愧于心，于你。”
指南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在他腦海裏啧啧不斷，“這段話非常值得抄錄下來。”
有的人生來就在陽光下。
宋涼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或許是他這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模樣實在太慘，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是程月疏第一次見他笑的這麽開心，一直緊繃着的唇角也放松下來彎起了一個自然的弧度。他晃了晃身子，一頭栽倒在宋涼肩窩。
感覺到被人推了推，他振振有詞的說到：“別動，讓我趴一會兒，我好累……”
身下的人果然不動了，程月疏無聲的笑了笑。
這次距離通道關閉只有半小時的時間，他們也沒敢耽擱太久。從海灘邊上折返不過五分鐘左右的路程，可他們還不知道這次的通道在哪兒。
離開時宋涼又回頭看了一眼平靜蔚藍的海面，如果抛開一切，這真的是一座美麗的小島。
“過來。”程月疏在前面喊了他一聲，宋涼剛走過去就看見這人在他身前蹲下了。
還催促似的沖他笑，“快上來啊，不穿鞋子就往外跑，腳不疼嗎？”
宋涼扁了扁嘴，心道再多說什麽都沒用，他肯定後頭還有無數個理由給自己堵回來。于是也就不再跟他客氣，讓人背了往別墅那邊走。
餘下的十四個人在別墅門前站了一堆，短暫的聯手在他們之間無形的牽引出了一條線，雖然沒有人願意承認，但至少在他們兩個回來之前也沒人提先離開這件事。
“那你見到boss了嗎？她有沒有說什麽？”沈岫好奇地問。
程月疏道：“見到了，她說‘Grazie’。”
“什麽？”沈岫掏了掏耳朵，試圖從自己容量并不是很大的頭腦裏查詢一下剛剛他說了句什麽。
程月疏笑了笑，“她說‘謝謝’。”
搭在頸間的手緊了緊。
海風飛掠過這座孤島，潮水翻湧上來一層高過一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着小島。轟塌崩裂的聲音從島中央的山體上傳來，B-09層正在分解，他們需要立刻進通道去。
汽笛聲在蜿蜒曲折的小路盡頭不斷催促着，送他們前往這裏的那艘游輪停泊在岸邊，船的桅杆上挂着一盞明明滅滅的油燈，在他們的視線裏彙成一個指引似的光點。
最後一個玩家踏上甲板，扶梯‘啪’的一聲在他身後斷裂，矮個子的年輕人被吓得趕緊抓住了身邊的扶手，目光跟着那斷裂的扶梯，看它和身後的孤島一同沒入海底。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一樣的心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