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ACT25.交錯
燒焦的氣味,有人在廢土上重建了樂園。
程月疏擦掉了手上的黑灰站起身來,“下面黑,你不要過來。兔子先生已經找到了,我這就回去。”
小女孩聽話的應了一聲。
随着腳步拾級而上,陽光一點點重新回到眼前。小女孩還趴在上面擔憂的朝下張望,看見他帶着兔子玩偶上來的時候,臉上瞬間揚起了大大的笑容。陽光灑在她臉上,金燦燦的打了一圈光暈模糊了她的面容,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程月疏看見一張哭花了的小臉,被掩蓋在殘垣斷壁之下。
“哥哥?”小女孩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程月疏回過神來把兔子遞給她,“兔子先生把自己弄髒了,去幫它洗澡好嗎?”
小女孩乖乖說好,另一只背在身後的手送到他面前伸開來。雛菊嬌嫩的花瓣上還帶着零星幾點露水。
“送我嗎?”程月疏指了指自己。
用力的點了點頭又把手往前遞了遞,就在程月疏彎下身子伸手去接的時候,她突然在吻了一下程月疏的臉頰。
“爺爺說要把花送給喜歡的人!我喜歡哥哥,哥哥就像太陽一樣!”小女孩說完把花塞到他手裏,噠噠噠的抱着兔子跑開了。
指南在他腦海裏吹了好幾個九曲十八彎的口哨,“這小姑娘長大了一看就是個大美人!怎麽樣程程,可以采訪一下你被表白之後的想法嗎?”
程月疏把那朵雛菊按在胸口,手指無意識的輕顫。
“我現在只能感覺到深深的遺憾。”
“诶?”指南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她永遠都不能長大了吧,那張照片上……我沒見到她。”程月疏道,“放在桌子上的名冊寫着這裏有一百零九人,他們的入住時間都是十五年前,也就是照片拍下的那一天。所以事實上,在當時,只有五十個人活下來了。”
指南嘆了口氣道:“為我的愚蠢發言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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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好像浮現了一個垂頭喪氣的小姑娘的影像,程月疏輕輕笑了一下。
回到房間把手中的花插到矮矮的水杯中,加上今早易教授替他插上的,已經有六朵雛菊靜靜地立在杯中了。他們每一朵都像剛摘下來一樣鮮活,程月疏甚至無法區分哪一朵是他剛到這裏的時候小女孩送給他的。
到了用晚餐的時間,易教授特意過來詢問了他有沒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看起來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程月疏脫下了制服長衫放在臂彎鎖上了門跟他一道往樓下走,“還好,也沒有什麽特別難做的。”
“你喜歡這裏嗎?”易教授問。
程月疏沒有猶豫,“喜歡,大家在這裏都很開心。只是……”
“只是什麽?”
程月疏嘆了口氣道:“只是我還是經常會想外面到底是怎樣的。”
易教授藏在厚重鏡片後面的目光陡然變的鋒利,片刻後又緩和下來,“外面有什麽好,我們不正是因為難以接受的現實才會停留在這裏嗎?孩子,忘卻過去留下來未必不是正确的選擇。”
“我知道了,謝謝您。”程月疏禮貌的道了別,在背過身去的一瞬間,他的手緊緊地攥住搭在小臂上的衣料,劇烈的疼痛從頭兩側太陽穴附近不斷傳來,就像有電流貫穿頭顱一般難以忍受。扶着牆壁緩了很久才終于熬過那一陣劇痛,意識模模糊糊的在腦子裏打轉,他看見自己站在窗前對着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說。
“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程哥?”
畫面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的人是許顏。程月疏按了按脹痛的額頭道:“我沒事,剛剛沒站穩。”
在擡眼的剎那,他看到牆體在許顏身後轟然倒塌,磚塊瓦石傾瀉而下眼看着就要把人掩埋。他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拉了許顏一把。
“哎?”許顏一輛茫然地被他拉的一個踉跄,她身後的牆體完好無損的矗立在原地,他親眼所見的那場崩塌似乎只是幻想。程月疏低聲說了句抱歉,轉身進了不遠處的衛生間站在洗手臺邊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
“程程你這樣真的會很難受,要不還是我……”
“不需要。”程月疏有些生硬的打斷了她,抹了把臉上的水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程月疏道:“沒關系的南南,讓讓我看看吧,讓我看看我到底忘了什麽。”
指南沒有說話,只當是默許了。
他到餐桌那邊的時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經吃完飯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只有沈岫還在等他,見他精神不太好的樣子還以為他是累了,于是叫着重點把話說了,好讓他早點休息。
“我瞧着鄭斂那邊應該是有結論了,但他憋着沒說。”她看了看程月疏,試探着問,“程程,你是不是也已經推演出全部劇情了?”
程月疏點點頭,“差不多了,但我也同意鄭斂的做法。盡管我不想相信我們這九個人中會有killer,但我也不想拿他們五個人繼續游戲的資格開玩笑。”
聽他這麽說沈岫倒是松了一口氣,她往椅背上一靠,“這我就放心了。那我就不再繼續找線索了,現在知道劇情的人越少越好,不過killer應該不在我們這些人裏吧?到現在都沒有死過人呢。”
程月疏道:“雖然不想打擊你,但是我想說……這裏,樂園裏沒有能夠傷人的工具。”
沈岫:“……對哦。”
她松了松肩膀,把桌上留下來的那一份飯菜往程月疏那邊推了推。
“雖然不知道在游戲世界裏吃飯有什麽用,但還是吃一點吧,好好照顧自己,哪怕是心理上的。”
程月疏讓她所願的坐了下來,樂園模式下就連最普通的青菜都格外美味,可程月疏卻只是機械的吞咽着,在沈岫看來他這種吃法簡直是浪費糧食。但轉念一想游戲世界裏的糧食好像也沒有浪不浪費一說。
夜幕降臨的很快。徐光他們奔波了一天此時都已經筋疲力盡。基地裏沒有多餘的被褥提供給他們,他們只好縮在帳篷裏彼此緊靠着以度過凄寒漫長的夜晚。
宋涼依舊離得遠,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靈活的手指把銀質打火機上下翻轉着發出啪啪的聲響。
帳篷裏唯一能用來取暖的一是一盆炭火,但因為受潮的原因這會兒也只能半死不活的燒着,基本起不到什麽實質性的作用。外面的西北風打着呼哨嗚嗚的吹,把帳篷吹的四處鼓動,眼看着像是要散架,但卻又奇跡般的支撐住了。
易望磨磨唧唧的蹭到他身邊,盡管已近做好了被罵回去的準備,但易望還是每一步都走的心驚膽戰。但宋涼并沒有對他做什麽,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愣愣的盯着那一盆虛弱的閃爍着火星的炭火出神。
“我以前,一直都很不能理解他。”易望怕他會介意,所以沒敢離太近,随手在地上撿了一塊髒兮兮的布給自己擦出一個位置坐下來。易望抱着肩,也跟宋涼一樣看着炭火出神。
“明明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卻要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燃燒生命發光發熱,他只是個記者吧?圖什麽呢?”
宋涼沒有吱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聽。
不過易望也只是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而且在不違反規則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說給宋涼聽,即便對方怎麽看都并不像是一個合适的傾訴對象。
“我媽生病的那一年他沒回來,後來我媽死了,他也沒回來。我就想,那他永遠都別讓我再見到他。沒想到,卻是他沒法再睜眼就看到我了。”易望托着臉嘆了口氣,“你說他到底想要什麽呢?”
“樂園。”宋涼突然說到。
易望沒想到他會回答,竟然被吓了一跳,傻呆呆的“啊?”了一聲。
“我說他想要的,就是樂園的樣子。”宋涼咔的一聲把打火機收緊掌心站起身來,在堆放着亂七八糟雜物的桌子上翻找了一通,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紙和筆。
他的手很穩,筆下的線條平直順暢,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座建築的輪廓。易望很快就辨認出這是他們曾經見過的那座建築,只不過那時候只看見殘垣斷壁,這會兒到了宋涼手中,像是時光倒流重塑,又顯現出它曾經該有的樣子。或許在這座建築前,還應該有安穩生活着的人們。
宋涼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一個黑點。他看似不經意的擱下了筆,“很好想象,樂園是在修補現實中的遺憾,是跟這裏完全相反的。”
易望拿起那張紙,口中喃喃道:“果然還是……完全不能理解。接到領事館通知的時候,我本來是打定了主意不去見他的。”
“可你還是到這裏來了。”宋涼道。
易望苦笑了一下,“可我還是來了。”
二層的燈被人依次關上,關到最後一盞的時候,他的動作停下了。昏暗的的走廊上有個人影站在轉角的陰影裏,他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你在等我嗎?”易教授留了一盞燈,微笑着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