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ACT26.争執
“你在動搖,孩子。”易教授把別再胸前口袋上的一朵帶着纖長根莖的雛菊別在他領口,“能說說嗎?是什麽讓你産生了想要離開樂園的想法?”
指南有些焦急的說到:“程程,別跟他說話!”
程月疏伸出食指碰了碰細嫩的花瓣,半晌開口道:“因為一個人。”他從陰影中走出來,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是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帶着一層柔和的光。易教授這會兒才看清他臉上竟然是帶着笑的。
“我之前一直在想會不會有這麽巧的事,但我自己想來想去也得不到結論,所以直接來問問您。”
他站在易教授面前,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是一個完全放松的姿态。
“跟我們一起來到這裏人,其中有個叫易望的,您認識他嗎?”他沒等易教授回答便接着說到,“我與他接觸不多,但他看起來并不是那種擁有很強的自我意識,強到可以一眼看穿樂園的假象從而被這一層世界所排斥的那種人。”
腳下的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眼前的景象斷裂開似的顯現出兩半截然不同的畫面。廢墟鮮血和幹淨潔白的走廊牆瓦鈎織成一幅諷刺照片。易教授站在照片中央,像極了超現實主義電影海報中的主角。
“看來我猜對了,你的樂園并不完整,你還有不想忘記的東西。”程月疏道。
易教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起來。剛剛出現在眼前的畫面仿佛只是一場幻覺,倒塌的牆壁在眨眼間修複如新。
“你猜得不錯,我确實有個兒子叫做易望。”易教授嘆了口氣。“在我一心追求的理想和親人之間,我選擇了對不起他。”
易教授摘下眼鏡仰了仰頭,不知道是不是想讓淚水流回去。
“但我并不後悔。”
“我很驚訝你會這麽問,看來你丢失了很重要的記憶,但想不起來對你來說或許是件好事,把這段記憶藏起來的人是在為你好。”他拍了拍程月疏的肩,“很晚了,去睡吧。”
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
整個第二層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易教授平穩的腳步聲消失在了樓梯轉角。
“程程,你沒事吧?”指南怕他被易教授的話勾起什麽不好的回憶,不免有些擔憂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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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月疏捏了捏鼻梁,“我沒事,而且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這回輪到指南默不作聲了。
程月疏輕笑了一聲,“別怕,我不會怪你的。而且我想易教授說得對,那不是什麽很好的回憶,謝謝你幫我藏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指南小聲的說:“程程最好了。”
程月疏第二天是被争吵的聲音弄醒的。吵架的雙方好巧不巧的就站在他門前大聲喧嚷,來來往往過路的病人無不好奇的偷偷觀察他們。程月疏爬起來去洗了個臉,發現兩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架勢,只好揉了一把自己睡的亂糟糟的頭發一把拉開了門。
正漲紅了臉大聲駁斥着什麽的鄭斂聲音一頓,半句話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的。他對面正是那個說話陰陽怪氣兒的許顏的隊友,程月疏記得他好像是叫做……
“魏淩,你別說了……”
許顏聲音微小的勸說根本無濟于事,魏淩一把揮開她的手,臉上帶着幾分厭惡的說到:“為什麽不說?現在在這裏的有九個人,已經超過半數了,只要他把劇情和線索說出來我們就能到下一層去,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鄭斂道:“不行,在找到小晏之前,我絕對不能讓這個世界崩塌。”
“你有什麽打算?”一直采取遠距離圍觀政策的沈岫悄悄從外圍繞到程月疏身邊低聲問。
程月疏注意到鄭斂似乎是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但對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對沈岫說道:“boss的意志已經在瓦解了,我想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他盯着魏淩單手抄在口袋裏轉身離開的背影,總感覺事情恐怕并沒有這麽簡單。
今天也依舊是個好天氣,新洗好的被單帶着一股皂角的紛香。建築前的那一大片草地上搭了竹竿供人晾曬衣物,小孩子們正是愛鬧的年紀,穿梭在被風吹的揚起的潔白被單之間嬉鬧着捉迷藏。
許顏被撞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把被單拉平挂起來,目光下意識的追随着剛剛從他身邊跑走的孩子。
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手裏已經擰幹的衣服被她反反複複的擰了好幾遍。
“許……”
“哥哥!”清脆的童音幾乎是和他的聲音同時響起,小女孩今天帶了一頂嶄新的草帽,她在程月疏面前轉了一個圈,全方位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帽子,然後指着她跑過來的方向問“哥哥,可不可以一起來玩捉迷藏?”
程月疏幫她正了正草帽,再擡眼的時候許顏已經抱着盛衣服的木桶走遠了。
勉強按壓下心中的不安,程月疏被小女孩牽着走到了她的同伴們中間,本以為自己肯定是被弄來當鬼捉人的,沒想到卻被推到了孩子們中間。小女孩背過身去趴在大樹上大聲的喊着數字,身邊的小孩子們嘩的一下子四散跑開。程月疏只好藏在了灌木後面坐了下來。
小孩子們耐不住性子,很快就被一個個揪了出來,被抓到的就鬼叫着往建築裏面跑,沒多久就只剩下程月疏還沒被找到了。
這一方天地靜悄悄的,不知道小女孩在做什麽。
就在他想要不要故意弄出什麽動靜來暴露一下自己的時候,身後的灌木叢被人撥開,一大束盛開着的雛菊被推入懷中,風把小草帽吹的歪了歪,小女孩臉上的笑可比花要好看得多。
“找到你啦哥哥!”
最後一抹日光透過林間用餘溫照耀着這片土地的時候,易教授才風塵仆仆的從外面回來。他肩上彈着點暗色的灰塵,鞋子應該是擦拭過的,只有不易察覺的邊角處還沾着點泥。他看見程月疏抱着累的睡着的小女孩,遠遠的招了招手。
小女孩即使睡着了也緊緊地抓着她的草帽,這股新鮮勁兒還沒過去,總覺得非得戴着才好看。程月疏抱着她,那束雛菊被小草帽蓋着,悄悄的探出一點來窺視着外頭。
易教授從他手裏把孩子接過來,笑着用手指蹭了蹭熟睡中女孩的側臉,女孩像是做了什麽美夢,眼角彎彎的。
“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外面?”易教授問。
程月疏無奈道:“其他人都回去吃飯了,但她說一定要等爺爺回來。”
地平線終于吞噬了最後一絲天光,易教授突然開口問:“為什麽沒有開燈?”
程月疏也是一怔,随即往建築裏看去。天沒完全黑下去的時候還不太明顯,這會兒看過去整座建築都是漆黑一片,按照時間來看,現在正應該是大家都在一層用晚餐的時間。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腳步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跑了起來。
大門緊閉着,但起不到什麽實質性的作用,一推就開了。所有人,确實是所有人都在一層餐廳裏。桌上點着蠟燭,燈沒有開,但是更把他們臉上蒼白的神情映的分外清晰。
淡淡的苦澀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程月疏按開了牆上的開關。一瞬間襲來明亮的光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
魏淩是玩家中唯一一個坐着的,看到他回來停下了手中的抛接動作輕笑了一聲道:“你回來了,是不是就說明boss也回來了?”
程月疏還沒來得及問出什麽,站在另一邊的鄭斂一拳砸在桌子上,餐盤被震翻在地上,湯湯水水灑的到處都是。
“你都做了什麽!”鄭斂拿起椅子就準備沖過去跟他拼命。他身邊的兩個人慌忙攔住他。
魏淩倒是挺無所謂的把手裏的空瓶子扔給他:“做什麽?我只是用了摧毀樂園最快的方法而已。再說了,人又不是我殺的,你說到對不對許顏?”
許顏瑟縮了一下,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對不起,是我殺的。”
接着明亮灼眼的燈光,程月疏終于看見了大廳裏的情形。病人們像是木偶一樣低着頭站在餐桌旁,臉上的表情空洞茫然,他們面前的餐桌附近倒着十幾具屍體,有大人,但更多的是下午跟他一起玩過捉迷藏的孩子們。
程月疏眼前一陣發白。
腦子裏混亂得像是要炸開,劇烈的疼痛襲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習以為常。拿着雛菊的手死死地掐住了細嫩的根莖,他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聲音有點沙啞的問:“□□哪裏來的?”
“你說那個啊,”魏淩無所謂的攤了攤手,“上一層帶出來的啊,系統好像出了bug沒給刷掉,當然要物盡其用。”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魏淩坐直了身子,黑色的眸子緊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切實際的美夢,還是早點醒了好。”
身後又傳來大門緩緩打開的沉重吱呀聲。程月疏知道來的是誰,可他竟然不敢回過頭去看。手中潔白的花束迅速衰敗,他聽見易教授開了口。
“樂園是不會被摧毀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卒于改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