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ACT27.裂痕
“你剛剛說,是你動的手?”易教授把懷裏抱着的小女孩放在椅子上,一步步迫近了許顏。
許顏搖着頭往後退,一直被逼到了角落。一直一動不動站在另一邊的病人們突然動了起來。他們手上拿着鋒利的刀叉,原本無害的器具此刻都化作了傷人的利刃。黑夜突然颠覆,白晝重新掌控了整個世界。
灼眼的日光透過大開着的門窗照了進來,桌上點着的燭臺倏的熄滅了,只留下一縷幽幽怨怨的殘煙。
“因為boss意識崩潰,十分鐘後第八層将會重塑,屆時不管你怎麽說,我都必須把你帶出去。”指南在這種時候異常的冷靜,聲音是帶着強勢的撥冗辯駁的語調。
魏淩看着易教授扼住許顏脖子的手握了握拳,但終究沒有上前。病人們已經圍了過來,他們此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人了,舉着鋒利的刀叉漫無目的的揮舞着。
“你到底把小晏弄去哪兒了!”鄭斂扯着易教授的後領,這個老人分明看上去是瘦弱的,可他的力氣卻很大,窒息感一陣陣的襲上許顏的胸口,她無助的向前伸着手,眼前已經看不清什麽了。
程月疏把手按在了易教授緊繃的手腕上,對方看了他一眼,帶着明晃晃的警告意味。
“讓他們去傷人,這也是你想看到的?”
脖子上的力氣驟然一松,許顏按着自己的脖子跌坐在地上幹咳。
易教授看着那些失去了自我意識的病人們突然顯現出一絲慌亂來,趁着這個當口,沈岫趕緊過來把許顏攙走了。
“八分鐘。”指南道。
病人們愣愣的仰起脖子,目光呆滞地看着突然變得如遭重擊的建築。不知道誰先帶了頭往外跑,外面是大片平坦的草地,怎麽看都比繼續在這兒待着好。沈岫回頭去找程月疏,卻看見他仍站在原地無動于衷,卻也沒見驚慌,許顏用了力往外拉,終于把她從搖搖欲墜的建築裏拽了出來。
“還有五分鐘。”
碎石砂礫從頭頂墜落,被按開的燈閃了兩下啪的一聲碎裂開。易教授依然站在原地沒有躲開,程月疏跟他面對面站着也沒有動。碎片砸下來,又繞開他們崩落在地上。
“你心中但凡對他還有一絲愧疚,就不應該讓他‘死’!”
易教授當然只當他說的是誰,“他現在從這裏出去比待在這兒要安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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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就能狠心到最後一面也不讓他見嗎!”程月疏唾了一口嘴裏的血沫,他眼睛裏有光,近乎兇狠的灼燒着。
“你……”
“程程你……”
易教授眉頭一皺,“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程月疏擦了擦唇角,腦子裏嗡嗡作響弄得他心情也很煩躁,他彎下腰大喘了一口粗氣緩解疼痛,汗滴沾在他眼睫上,粘粘的讓人看不清。
“抱歉時間緊迫,麻煩你跟我念。”程月疏往一邊挪動了一下身子靠在牆上借力,“這裏是樂園,這裏收容的人們曾經在戰争中失去過很多東西,家園、親人,甚至健康……有很多人之後也沒能活下來。”
“你是一名戰地記者,因為同情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你丢下親人離開故土。你……”他劇烈的咳了幾聲,接着道:“你加入了國際醫療救助協會,為被戰火波及的平民拼盡全力。你救了一些人,但仍然有更多的人死于戰争,你不希望這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所以你鑄造了樂園。”
易教授沉默着站在他面前。他們周遭的建築還在不斷崩塌,這個世界已近崩潰,而這意味着boss即将消失。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易教授問。他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慈和的笑容,噴泉池中雕像的臉從中間裂開,變成一座可怖的後現代藝術品。
程月疏突然很輕的笑了一聲。
“因為我對一個人說過一定會找到他的,他在等我,我不想食言。”
他擡起頭,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自己,“而且這是你最後能見到易望的機會了。”
“還有一分半,程程我必須……”
“好吧。”易教授像是卸去了全身的重擔,他坐在身邊一塊不知道從哪裏砸過來的大石頭上,“你說得對,這裏是樂園。那場戰争中協會一共救了一百零九人,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五十個,他們從未因活下來而感到過幸福。”
建築停止了崩塌,但僅僅是幾秒鐘的平靜過後,更大更震撼的轟鳴和顫動便從遠方傳來。漫天的塵煙揉碎了日光,偶然路過的一片雲朵也被打散了抹髒了。
看着沒再說話的老人,程月疏好像突然懂了什麽,他轉身朝門外跑,路過這些日子朝夕相處的病人,他們的模樣有的健全有的殘缺,但都漸漸地模糊消失了不見了。他聽見沈岫再喊他的名字,但他沒有停下腳步,劇烈的喘息刺的嗓子火燒一般的疼,刺鼻的硝煙氣息撲面而來,程月疏抹去阻擋視線的汗水穿過樹林。
爆炸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只來得及朝那個近在咫尺的身影伸出手。
宋涼只感覺到自己突然被扯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地上的草都被燒趕緊了,摔上去肯定很疼,但自己的腦袋被人嚴嚴實實的護住了,悶哼聲從上方傳來,他想掙脫開去看看對方傷的怎麽樣了,可無奈這人力其實在太大,好像生怕他從身邊離開似的死死抱着不撒手。
耳朵好像是被爆炸聲震出了血,他只能聽見尖銳刺耳的耳鳴聲。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程月疏其實想了很多,如果樂園崩塌,他是不是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如果剛剛他來的再晚一點,宋涼是不是就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是不是,他所有想要抓住的東西,都要被人奪走呢?
程月疏想,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吓人,絕對不能讓他看見。
又任他抱了一會兒,身上的力道卸去,程月疏支起身子,因為急跑而弄得有些淩亂的發梢上沾了點破開煙霧籠罩灑下來的陽光。耳畔的炮火聲尚未停歇,可宋涼卻只能聽見眼前的人低聲說。
“我找到你了。”
他不自在的偏了偏頭,一抹亮白突然躍入眼簾,那幾乎是這片被硝煙塗抹國的世界裏唯一的色彩。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為時間急迫,或許是因為緊張,程月疏手中一直緊緊握着那一束早就已經枯萎了的雛菊。
而此刻,它們從死亡的灰燼中複蘇,汲取着他身側彙聚的陽光,然後被放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盡管如此,我也還是想給自己留點希望啊……”易教授依舊坐在石塊上,他仰了仰頭合上眼,讓已近幹涸的眼中氤氲出的淚水倒流回去。
不遠處塔樓上的鐘聲當當的敲着,他像多年前一樣置身于廢墟之間,直到此時他才恍然覺得,自己的記性好像真的變差了,很多,很多人的面容都已經記不清了。
他近乎絕望的等待着死亡的宣判,只是想着哪怕還有一點點,一點希望也好……
“爺爺?”
易教授猛地睜開眼。斷壁之後的角落裏,小女孩帶着一頂落了灰的草帽,她費力的從石碓下面挖出一只髒兮兮的兔子玩偶,珍惜的抱在懷裏。易教授朝她伸了伸手,小女孩就朝他跑過來。
炮火聲似乎都離他們遠去了,程月疏似乎也終于察覺出這個姿勢似乎有些不妥,他向後撤了撤身子準備站起身來,可一直沒有動作的宋涼卻突然伸出手勾住他脖子用力把他拉了回來。額頭上似乎被印上了一個一觸即分的吻,長長的睫羽輕顫着,宋涼眼角有點紅,他抽了抽鼻子別別扭扭的推開他站起身來,把那一小束花欲蓋彌彰地端在胸前隔在兩人中間說:“謝謝你又拉住我。”
程月疏盯着他有點泛紅的眼尾,那顆小小的淚痣也染上了一層薄紅豔麗了幾分。他彎下腰親吻了他手中的花朵,“我的榮幸。”
指南被這股酸溜溜的氣息熏倒了牙,陰陽怪氣兒的幽幽開口道:“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馬上就有其他人要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boss的時間不多了。”
最先過來的人是易望,他到的時候只看見程月疏幫宋涼整了整被弄亂的衣衫,低聲跟他說了點什麽。
而宋涼少見的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在聽程月疏說完之後微微點了點頭朝自己看了過來。
“他在建築裏。”宋涼說,“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易望覺得自己好像還沒聽懂,但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了起來。他頭頂的太陽終于戰勝了硝煙和濃霧,全須全尾的讓自己重新出現在這片土地上。
草苗從稀疏一路蔓延到茂密,純白的建築矗立在眼前。他漸漸停下腳步,看着近在眼前的身影,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噴泉池中的女人依舊帶着和煦的笑,老人抱着一個戴草帽的小女孩背對着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突然轉過了身子。
“B-08層攻略失敗!失敗原因:目标NPC死亡。系統即将開始維護,預計維護時間為十二小時,維護結束後将開啓通道。”
作者有話要說: 又僵又硬的感情線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