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車燈刺破夜色,照亮紅磚牆堆砌的英式小樓,懸浮于窗口的杉木臺子上放着幾盆矮牽牛花。

朝樂拎着貓包進屋,有一種逃兵被上将捉回營帳的感覺。

被帶出去瞎折騰的肉團極其不滿地沖女主人叫:“喵嗚——”

叫完後踩着細碎的腳步尋到自己的小碗和飲水機,半天下來,它憋得要命。

門口除了腳步聲還有挂衣服的動靜,司從一邊挽袖一邊朝她走來:“吃過了嗎?”

“吃過了,我們去房間裏談談吧。”

“我還沒有吃。”

“哦。”她扯唇,是她自私自利,從來沒考慮到他,“那我給你煮碗面?”

司從去廚房的腳步頓住,轉過頭,橘色燈光讓他深刻的側臉輪廓顯得柔和,眼眸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朝樂慢吞吞走向廚房,突然明白他為何用那種眼神看她了。

結婚三年,她幾乎沒下過廚。

他工程剛起步的時候,手頭缺得很,但仍然按照風俗和丈母娘的面子給了二十萬彩禮。婚後考慮到她年紀小,又花錢雇了個保姆做飯。

卧室只亮着壁燈,溫柔的奶白色。

等司從吃完飯,朝樂已經洗完澡,準備妥當,“那個,我想……”

“你想什麽?”

司從刷了面碗後,有幾滴水逃過毛巾的撫摸,濺在他結實的腕上。

他俯身抽了張紙巾,擡頭發現她不對勁。

朝樂感覺自己就像是母親所說那樣,過河拆橋。

可她又過得十分憋屈,像《飄》裏的思嘉,她還年輕,應該享受快樂和自由。

被不甘和內疚占據的她紅着臉,具有少女的羞赧嬌媚,可愛迷人,垂下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又細又長,試圖遮擋眼眸的底蘊。

司從喉間滾動幾圈,朝她走過去。

朝樂愣了下,以為他還不明白,便蹲下身,從抽屜裏拿出他們的結婚本本。

她希望盡快離婚。

她身子蹲下後,像是貓一樣,柔柔軟軟的一團,海藻般的頭發披在肩膀上,幾寸潔白的脖頸露在空氣裏。

“那個,我想了很久還是主動說出來,我想要……”離婚。

想要?

司從意外地把她看着,“真的?”

“啊?”她愣了下,“你理解我的意思?”

理解……都是成年男女。

“那我們明天就……”朝樂後面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感覺身子突然懸空,巨大的力道将她托起,耳邊是司從鄭重其事的嗓音:“今晚就行,不用等明天。”

“……”

朝樂被沉重的身軀壓着,好不容易抽出兩只手去拍他的後背,“我是想要離婚!不是想要那啥……你別搞錯!”

身子突然一輕,她又感覺那幅沉重剎那間放開了她。

朝樂用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包裹住,充滿警惕地把男人看着,整個過程他除了眼底稍微變化,其餘地方一如既往。

誤解後,他略顯心煩氣躁,“為什麽突然離婚?”

“我……就是不想過了。”

“五分鐘,你重新編一個更充分的理由。”

朝樂的臉煞白,牙齒咬着唇瓣,“我出軌了。”

這個理由,看似恰當,不過還沒有第一個合理。

司從摸出一盒萬寶路,捏了根香煙在指間,他不習慣在她面前抽煙,捏着煙只是消除心頭異樣的情緒。

良久,他陳述:“三年來你身邊的男人屈指可數,我,小李,還有你興趣班上的男同學,你不會對未成年有興趣,那麽唯一和你接觸最多的異性就是……”

朝樂擡頭。

他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貓。

肉團:“……”——關我屁事。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婚姻很沒意思。”朝樂再小心不過的語氣,低低道:“你明白我意思嗎?”

“不明白。”一根煙被他撚得變形,随手丢開,站起身子,“你要是非要離婚的話,我不勉強。”

“那我,明天可以搬出去嗎?”

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今晚就走。”他背對着她,拉開浴室的門,“趁着天黑。”

“……”

随着拉門嘩啦一聲,朝樂感覺到男人由內而外散發的怒意。

好像,惹他生氣了呢。

保姆請假照顧兒媳婦了,早上是他煮的雞蛋,煎了餃子,熱了牛奶,兩份早餐對立擺放在餐桌上。

一切如常。

朝樂當然不會選擇晚上走,她賴在這兒一晚上,打算早上去扯證,卻見他沒有配合的意思。

眼看着司從穿衣服,拿車鑰匙,走到玄關處換鞋。

“那個……”

朝樂喊住他,一陣擔心,他不會忘記了吧。

司從看她一眼,“什麽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有事?”司從像是認真沉思一番,“今天要去機場接你弟弟。”

“哦,對哦,我都忘記了。”

然後他走了。

朝樂還目送他離開。

車子不見蹤影後,她猛然想起,他們不是打算去民政局離婚的嗎?

晌午。

接機順利,他們的車上多了一個朝氣蓬勃的大男孩,比三年前更黑更壯實了,坐在後座,腔調不再孩子氣。

“姐夫,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嗎?”朝陽的嗓音敞亮清澈。

司從打轉方向盤,擡頭掃了眼後視鏡,“沒問題,明天就來上班。”

“太好了,我想先鍛煉下自己的能力,再做長遠打算。”

這話的意思,擺明了覺着姐夫的小公司容不下他這尊大佛,不過由于是實習生,勉勉強強接受啦。

司從沒繼續說下去,他專心致志對付眼前的紅燈,掐準的時機十分巧妙,車速的速度能在紅燈前停留時間最短。

中國人自營的韓牛餐廳。

朝樂坐在司從旁邊,漫不經心,托腮玩手機刷微博,同桌的兩個人相談甚歡。

服務生先送來三杯冰檸檬水。

朝陽舉起杯子,以水代酒,“姐夫我敬你。”

朝樂一個餘光瞄見杯沿上的檸檬,突然站起來,奪走杯子:“你不能吃酸的!”

朝陽微怔,姐弟兩個對上的視線仿佛跨過久遠的時間,回歸最原始的時候,天真無知。

眼看着朝樂把杯子放在自己跟前,司從慢慢來一句:“你胃不好,也不能喝冰的。”

三杯檸檬水都被他的手推到一側。

朝樂再也無法平靜,躲閃,盼望,甚至陣痛的眼神時不時飄向窗外,餘光随同折射的日光一同落在朝陽的襯衫上。

“姐。”朝陽推了推金絲圓眼鏡,笑容溫和,“我談了個女朋友,還沒和咱媽說呢。”

“是嗎,恭喜了。”朝樂怔了下,露出嘲弄一笑,“你三年沒聯系我,開頭給我這句話,真是讓人喜上加喜。”

“姐姐開心就好。”

深呼吸,吸進氧氣,朝樂還是感覺胸腔空的慌。

“吃飯吧。”

司從打破這不算尴尬的氣氛。

吃完飯後,朝陽沒有接受他們的回家坐坐等再客氣不過的邀請,朝母急着見兒子,讓他快些回家,想出去的話随時可以出去,朝樂的車還停在娘家。

車子經過公交車站時,朝樂看見朝陽随意地在站臺前倚着,耳朵裏插了一個黑色耳機,唇角是她熟悉的微笑,有女生見他長得帥忍不住去搭讪,他一本正經寫給人家一串錯誤的微信號。

朝樂看得失神了,扒着窗口,像是被關在牢獄裏的囚犯。

“你和你弟感情很不錯。”

司從這樣說,也不知話裏有沒有話。

朝樂沒有回答,看着他,不再提離婚的事,而是問得誠懇認真,“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嗎?”

“我記得你說過,要拉一輩子小提琴。”

“這和去你公司上班不沖突。”

“我拒絕。”

她張嘴,顯然意外,“為什麽?”

“需要面試,而且我估計你不會通過。”

“那為什麽我弟弟不需要面試?”

“因為他是我小舅子,走了後門。”

“……”她脫口而出,“我還是你老婆呢。”

司從不動聲色:“這是你說的。”

意識到中了套,她不惱,繼續纏着他:“我不管,我也要走後門。”

“你可以走前門。”

“怎麽走?”

“親我一下。”

啊,明明這人在耍流氓,可那正兒八經嚴肅不茍的樣子真讓人覺着,她才是流氓。

朝樂眼睛眨了數十下,确定自己沒聽錯。

這個她印象裏古板,能吃苦,有責任心有上進心唯獨沒有玩心和樂趣的老男人在向她索吻。

可能,這是給她臺階下吧。

朝樂小聲嘀咕一句“你怎麽不讓我弟親你”。

車速微微放緩,他的語調跟着緩慢:“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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