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朝女士,你在聽嗎?”民警低聲提醒,“關于對受害者的補償費用,你覺得能接受嗎?”
“我……”朝樂擡頭,手指的動作迅速按滅屏幕,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不接受。”
她外表看起來溫順無害,嗓音不高,蠻好欺負,但拒絕的态度堅決果斷,“首先,這件事并不是我弟弟責任。其次,受害者身體健康,精神補償費這方面,應該是我方提起。”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撞了人還要我們賠錢。”
對方掄起袖子,氣勢洶洶沖過去。民警自然由不得他們胡來,及時制止,從中調解,讓朝樂遷就下,畢竟他們是肇事方。
朝樂沒遷就,對方提出來的兩千賠償金她拿得出,但這錢她寧願捐紅十字,再不濟扔馬路邊,也不給訛錢的人。
雙方僵持時,玻璃門被推開,一個提着公文包西裝革履模樣的人走進來。
“我是衆合事務所的律師。”來人簡單介紹,同民警握手,“姓簡。”
其中一個民警有眼力見,識得人,忙倒了杯水招待。
簡律師輕言道謝,了解情況後,一針見血地提出自己的見解,綜合專業知識,逆轉局勢。
根據附近監控顯示,簡律師把原先定義為的“受害者無意闖紅燈釀成車禍”,陳述為“受害者故意碰瓷訛人錢財”。
是不是碰瓷,不好定義,但訛人錢財是必定的,受害者無傷可言,卻提出千元賠償。
家屬本是心虛,再聽到簡律師所言“故意破壞交通秩序,導致道路擁擠”時,更是沒話講。
最後不甘心來一句:“那醫藥費總要補償吧。”
簡律師笑:“咱的車價值小百萬,修理費上萬,你要是非要互相追究的話,我們倒願意做這筆生意。”
家屬噎得啞口無言,互相使了眼色,不甘離開。
“我的車壞了?”朝樂皺眉。
朝陽答:“擦傷了一點,村子裏的路不好走。”
合理利用現有的條件給己方創造益處,是律師的責任。
朝樂颔首道謝。
“司太太,小事而已。”簡律師禮貌回應,“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朝樂點頭。
廳裏剩下值班的警察。
朝陽察覺到姐姐看他的視線,慢吞吞站了起來,揉了揉亂雜的碎發,笑。
“笑什麽?”朝樂問。
“司太太,小事而已。”朝陽一本正經地學着律師的口吻,“沒事的話,弟弟也先走了。”
“等等!你今晚去哪?”
“我好像和你說過,我有女朋友的。”
朝樂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在他手機裏看到的照片,“你确定你有女朋友?”
朝陽懶洋洋,充滿惡意的調調,“怎麽,姐姐你都結婚了,還不讓我有女朋友嗎?”
“發生事故的時候,你根本不是因為和女朋友打電話,而是……”
而是在看她的照片。
朝樂的話沒有說完,便看見敞開的門突然冒出靓麗小巧的人影,直接撲到朝陽,大男孩懷抱厚實得很,将妹子襯得小鳥依人。
女孩的眼妝化得格外漂亮,笑起來,勾到人心窩癢癢的。
“來得正好,我介紹下,我女朋友。”朝陽摟着女友,瞟了眼朝樂,“姐,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朝樂眉角跳了跳,沉重的一口氣憋在胸口,瞳眸的焦距不知落向何處。
澀澀吐出兩個字:“走吧。”
車在外頭。
朝樂害怕和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坐在後座,奪過車鑰匙去了駕駛。她不敢在晚上開車,只能硬逼自己穩住心跳。
後面傳來歡笑聲。後視鏡中,朝樂餘光瞥見女孩被撩起的內衣,粉藍色的。
“讨厭啦,知不知道人家快擔心死你啦。”
“哪裏擔心,這裏嗎?”
“啊,臭流氓。”
朝樂所做到的心平氣和,車速已經提到八十,涼風越過降下的窗戶,将數根長發揚起,打在她的臉上,根根生疼。
“別鬧啦,你姐姐還在這裏呢。”女孩小聲地說。
總算消停了些。女孩整理好衣物,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好不親熱。
朝樂答得敷衍,心不在焉,“你們去哪。”
“路邊不是有一家漢庭嗎。”朝陽說,“姐你往右拐,停下讓我們下去。”
“已經過了。”朝樂冷聲道。
朝陽大概明白她是故意地,後背倚在墊子上,環手抱胸,神色恹恹。
“去網咖吧,我想和你打游戲。”女孩說。
“得了吧,你輔助就會搶人頭。”
“哪有。”
朝陽輕哼小調,嘴上這麽說,等車停下後,還是親熱地把女孩擁入懷中。砰地關上車門,他低聲說了句“姐,慢走”,嘴裏的笑不過三秒,轉身把女孩按在招牌上親熱。
這個情景,直到朝樂回到家,依然無法從腦海裏抹掉。
挂鐘的時針往“10”靠近。
朝樂的腳步也往卧室靠近。
輕微的動靜從房間裏傳來。她推開門,除了死沉和寂靜,床上的被子莫名動了動,她壓低聲:“還沒睡嗎,在等我?”
無人回答,借着燈光,她看見老男人眼睛閉緊,呼吸均勻。
唔,他才不會等她呢。
朝樂去洗手間洗漱,順手把內庫洗了,準備去陽臺上挂起,門一拉開便聞到不算淡的煙草味,
窗臺底部的煙灰,一撚就碎。她注意到擺放在貨物架上的煙灰缸,裏面不少于五根的煙頭,其中一個還亮着火點。
火點?
朝樂不确定地扒拉下煙頭,發現過濾嘴還有部分餘溫。
再看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動的司先生。
這煙是他夢游抽的吧?
朝樂動作很輕,躺下床,睡在他身側,但閉眼後腦海裏全是那兩人親熱的畫面,揮之不去。
開始數羊。
一只羊兩只羊……成雙成對地親熱。
她這數的什麽羊。
就在朝樂想去喝杯水靜靜時,旁邊的老男人翻了個身,胳膊突然擡起,直直地壓在她的身上。
“喂……”朝樂低叫,但他處于熟睡中,不予理會。
她試着挪開他的胳膊,如同千斤重一般,吃力地被她強行擡起後,未來得及放回去,那條胳膊又被他輕而易舉掌控主權,再次落下去,而且這次落的位置很柔軟。
朝樂的臉一紅,又急又惱,忙側過身,從他狼爪李抽離。
他平日裏睡相不差,今天不知為何,像是故意針對她晚歸。
朝樂看着橫在她枕頭下方的胳膊,被折騰累了,抱着被子一角,可憐巴巴縮在床側,半夜好幾回因為夢到自己站在懸崖邊而驚醒。
罪魁禍首倒心安理得,睡眠安穩,翌日精神十足。
一如既往晨跑歸來的司從用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汗,看着剛下樓睡眼惺忪的朝樂,随意地問:“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
朝樂在心裏恨道,這人明明等她回家後才睡,還裝。
“不知道。”
她沒好氣答,去廚房,拿了兩顆蒜,可勁地搗碎,讓你裝蒜,讓你裝。
“樂樂。”他突然出現在門口。
她手中的杵随着動作停在半空中,“幹嘛。”
叫那麽親熱也擺脫不了他是老男人。
“你比你弟大多少歲?”
“只大四個月。”
“姐弟兩感情很好?”
“不好,三年他沒和我聯系。”
“你昨天在電話裏為他哭了。”
“我是心疼我的車。”
避開回答,反而凸顯心虛。簡單答二字“挺好”,也不會讓人生疑。
朝樂若無其事地去吃飯,強打精神的狀态讓她錯以為昨晚什麽都沒看見。老男人可真厲害,三年來沒哄過她開心,反而惹她難過的本事蠻強。
越想,嗓子眼越澀得慌,忍不住喝了點東西。
司從目不轉睛看她連灌自己兩杯牛奶兩杯豆漿,比烈士飲酒還要豪情壯志。
“我……”朝樂噎了一會,岔開話題,“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昨天學生講給我聽的。”
“嗯。”
“從前,有一只青蛙在井底,過着悠閑自得的生活。有一天,另一只青蛙來到井邊,對他說,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
司從看着她把自己憋得可難受還要強行笑出來的小臉,唇上的汗毛沾了一層白絨絨的牛奶,他的心莫名一動。
她繼續說:“井底的青蛙不相信,說自己的家才最舒服。井邊的青蛙就笑他目光短淺,沒有出息,你猜最後結局怎麽着?”
“嗯?”
“井邊的青蛙被鳥吃了,哈哈——”
笑倒是真的。老掉牙的段子,她怎麽聽也不膩,回回都能笑出來。
朝樂自個兒樂玩後,瞄了眼沒啥表情的司從,“不好笑嗎?”
“好笑。”
“……”
他那樣子哪有好笑的意思。
司從看着她察覺到自己唇上沾有的牛奶後,随手拽了張紙巾擦了擦,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面前的牛奶,沒有紙巾上的香甜。
她情緒平靜了,“我今天要去你那裏上班,你還沒告訴我要做什麽。”
司從說:“你開車給工人送飯。食堂距離工地只有五公裏,有壓力嗎?”
她搖頭,完全沒問題。這事不難。
“還有事嗎?”司從問,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沒事的話我上班了。”
“等等——”
朝樂陡然喊住他,像只笨拙的兔子在他的眼前晃過,眨過的眼角晶瑩,小臉透着紅潤,“你會接吻嗎?”
“什麽?”
“就是,這樣。”
猝不及防地,朝樂踮起腳尖,剛喝過牛奶的唇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