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晨光熹微。
朝樂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起床感覺腰酸背痛,骨頭快散架似的。
猶記她是怎樣被人翻來覆去,任由撥弄的。一開始她羞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呈現在黑暗中的時候還在想,感覺自己就像個生煎包,裏裏外外都被捯饬一遍。
确實是“煎”。
但伴随細細密密的疼痛感,別說生煎包了,她只想快些結束。
老男人似乎故意的,明顯帶着怒意狠狠折騰一宿。
絲毫不知道憐香惜玉。
而她自知理虧,除了剛開始哼唧兩聲,後面連求饒都沒勇氣,眼角不知怎麽溢出了淚,紅着臉的模樣着實讓人心軟心疼,随後動作也放輕不少。
一夜過去,朝樂仿佛成長了。
他說得對,他們不是小孩子。
婚姻這種東西不是過家家,如果年輕人早些意識到的話,現代離婚率也不會驟漲。
朝樂在床上睜眼躺了會,慢吞吞起來,被反射的陽光刺得眼睛半眯,再看時間,已經十點。
她這是被折騰得多累!
但占據主導型的某人好像絲毫不覺得疲倦,依然可以按時早起健身再去上班。
朝樂翻身,用座機通知樓下的保姆,她想吃生煎包。
而且要酥,脆,油炸那種。
她昨晚受的苦,也要讓包子受一遍。
“……冰箱裏有肉餡的吧?”朝樂問道。
聽到保姆确定的嗓音後,她滿意地點頭,放下話筒,發現一張紙條被壓在下面。
【桌上有東西,看一下。】
茶幾上,一份白紙黑字的協議赫然顯目。
朝樂再看紙條的反面,還有一行字。
【我名字寫好了,剩下的由你選擇。】
朝樂看着那上面的字眼。
離婚協議。
大腦有幾秒的空白。
他寫下的兩個字龍飛鳳舞,十分惹眼,像是随意簽一筆生意合同似的,略顯潦草。
大概瞄了下上面的協議。
不僅不需要她還錢,房和車也都劃給她。
至于名下的資産,她只有琴房的部分股份。司從當然不會淨身出戶,但能做到這些,已經很紳士了。
朝樂拿起桌上的筆。
然後扔在垃圾簍裏。
深呼吸,思緒清晰分明,她梳妝打扮後,下樓吃早飯,然後去工地給工人送飯。
不過幾天不見,她覺得工地的氣氛比之前更壓抑,興許是心理作用。
反而那些工人笑口常開,吃着一成不變的盒飯,喝着桶裝純淨水……今天喝的是茶。
老宋樂滋滋地倒了一杯茶給她,“我女兒送我的,可好喝了,正宗普洱茶。”
朝樂對茶沒了解,給面子喝了口後發現味道怪異,喝着很廉價,像是酒店贈送的茶包。
不過她表面笑笑,“你女兒真孝順。”
“那當然,她說這是她用獎學金給我買的,被我一罵,我一個糟老頭子還浪費錢幹嘛。”
嘴上說着氣話,仍然難掩心中的喜悅,老宋怕朝樂不夠喝,又想給她續上。
“不用不用!”朝樂忙拒絕,“你們喝就行。”
包工頭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老宋你別瞎折騰了,人家老板娘什麽茶沒喝過,稀罕你這玩意?”
“我這是正宗……”
“正宗普洱茶,我知道了。”包工頭說着,随手拿起茶罐,左看右看,“要不是老子不懂茶,現在就把你給揭發了。”
包裝倒是不錯,而且挺熟悉的。
朝樂突然想到,她之前見過這個茶罐,正是送宋佳芝回去的那天。
…
下午,朝樂接到母親的電話。
難得聽一次朝母把朝陽誇贊一遍。
無非是認了親爹不忘舊恩,給他們買了好些東西,雖然很多補品用不到,但一說價格,足夠朝母樂好幾天,也有理由在麻将桌吹噓一番。
“朝陽回家了嗎。”朝樂問道。
“回來了。”朝母說,“你們姐弟兩年紀差不多,按理說應該常聯系……”
“讓他不要走,我去找他。”
語速飛快,讓朝母措手不及,旁邊的朝陽懶洋洋問:“我姐說什麽了?”
“她讓你不要走,她來找我。”
“她總算有點醒悟了。”
“什麽醒悟?”
朝陽沒繼續說下去,看着手腕上的金項鏈,陷入沉思。
老實說,他不喜歡任何首飾,更別說金子做的了。
是王富貴非要把金項鏈挂在兒子脖子上,說是喜氣,他這些年發財全靠運氣,多虧他及時把名字改成富貴,才發了一波又一波橫財。
他還建議朝陽把名字改了,王陽也不行,太俗,不如叫王富財。
朝陽當然不肯,項鏈也不願戴,他爹是個狠人,威脅他不戴就別想拿錢,他才勉強收了項鏈,為了避人眼目,只好戴在手腕上。
而後,他回老家探親,俗稱衣錦還鄉。
他到底是個平凡人,沒有超高的智商,也沒有能力,最後還得拼老爹,做了他最讨厭的富二代。
朝陽守在門口,陪他一起守着的是家裏養的鵝,村子裏鵝是爸爸,看門比狗還管用,看誰不服,揪着誰褲腳死咬不放。
他老遠就看見那輛雪白的小寶馬。
他想,還是他的超跑拉風,沖哪個小姑娘招手,不都得春心蕩漾。
鞋子落在朝陽眼前的時候,他依然在幻想。
鵝先叫起來。
他擡頭,看見朝樂冷冰冰的面孔後,唇角揚起的笑也被浸沒了,“樂樂。”
叫得十分聲音,不如“姐”順溜。
“不解釋下嗎。”
朝陽知道她指的是什麽,身子不自覺靠着牆,像是能給些底氣似的,目光飄散,嗓音更是懶散,明知故問:“解釋什麽。”
“他今天給了我離婚協議,字已經簽好了。”
朝陽微怔後,不知是驚是喜,“真的?那我們……”一頓,“我現在是王陽了,我不需要再低眉順眼,如果村子這邊議論我們的關系,我們可以移民,我親爹可以給我們很多,他也很喜歡你……”
我更喜歡你。
啪——
巴掌聲在寂靜的鄉野突兀響起。
朝樂用足力道,不然朝陽的臉不會迅速紅腫,少年仍顯青澀俊秀的五官在不解和疑惑中過渡,整個面部表情最後停留在憤怒。
朝樂閉了閉眼,“我從來沒想過和你在一起,從前,現在,以後。所有的暧昧,都是你自己瞎想出來的。”
她今天的唇是鮮豔的紅,乍一眼撇過去,那一抹猶如杜鵑花,再深憶下去,和很久以前,她校褲上的血逐漸重疊。
朝陽沒聽清她說了什麽,人在絕望的時候會自動忽略自己不願意聽到的東西,這是大腦天生的本能。
可最後她說的那一句“所有的感動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深情”,他聽清了。
良久,朝陽才開口,“是我舉報的沒錯,但你……”何必要拿這些話傷人。
所有的矯情轉瞬一逝,變成:“但你為什麽要保我?我現在沒那麽容易欺負。”
朝樂嗤笑,“你混了幾年的圈子,他們一群人,弄條人命出來也不過是飯後的談資。”
她了解司從,興許不會對朝陽怎樣動手,但是那幫合作商……
單是許越這個人,她打過一次交道後再也不想見。
如虎如狼,表面像是只會喝酒吃飯泡小姐的沒用之才,但她知道,人人在雲城混得風起雲起,都不是省油的燈。
司從也一樣,就像他昨晚所說,橋梁工程他确實有所隐瞞,因為危險指數大,工人死傷不少,他不能報備,不然會被停标,而這裏頭的利潤,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朝樂只知道,朝陽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司從事業剛起步的時候,她就見識過他的厲害,能把“忍”字用到極致,也曾因争執給某老板擦過鞋,後來翻身後,那老板沒多久就淪為街頭的擦鞋匠,而且只能擦鞋。
她知道他狠,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稍微有些善良。
朝陽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已經破了皮,所有的底氣都在那一巴掌後消失殆盡,他吼又吼不出來,吶喊成了沙啞的低喃,“那你為什麽要保我,你還沒回答我。”
“因為你是我弟弟。”朝樂一字一頓,“以前,我照顧你,勸你學習,拎你回來上課,僅僅是因為……”
“不要說了!”朝陽拳頭握緊,沒有留指甲的中指食指因為力道過猛将掌心摳出血來,“不可能!”
“你好自為之!”
朝樂說完這句,轉身上了車。
她都不想在這裏多逗留。
朝陽一個人,站着,還是站着,車輪卷起泥面上的塵土,模糊他的視線。
朝母朝父仍在屋子裏,似乎沒察覺到女兒已經來過。
朝陽回屋子裏,臉上的狼狽一眼就能看清,朝母急道:“怎麽回事,磕着了嗎?”
他嗯了聲,用紙巾擦了擦。
朝父不說話,單是看着兒子,準确地說,是侄兒。
“你姐不是說來的嗎,怎麽又不來了,不會路上有什麽事吧?”朝母問道。
“你這嘴,別胡說了,興許是不想來了。”朝父難得和老婆杠上,拍拍朝陽的後背,“你先回屋休息,這裏待會來人打麻将。”
他不說,朝陽也不會呆在這裏讓二老看見自己的失态。
經過朝樂的房間,他腳步頓住,鬼使神差走了進去。
他找到他曾經送她的那把琴。
砰——
憤怒,失望,還有自欺欺人,被各種情緒混雜着,朝陽把琴從窗口扔下去。
本來就破舊的廉價琴,禁不住摔,磕在樓下磨刀用的石塊上,四分五裂,散成一片。
朝陽沒有看見,裏面露出一張很薄的糖紙,上面印着學生時代喜歡的文藝句子。
此生有你,不甚歡喜。
這八個字,朝陽沒機會看見,在廚房做飯的朝父聽見動靜後穿過兩牆縫隙,踏過淩亂草叢,将爛琴撿起,包括那張糖紙,一同扔進院外停放的垃圾箱裏。
作者有話要說: 姐弟兩個徹底終結,可能會補個弟弟番外……剩下的就是老男人後悔簽字後黏人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