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風則停
成之軒聽言,忙扳住方列臉一看,果然白皙面孔上點點紅印,雖不多不深,卻如白玉微瑕令人頓足惋惜,一時就有些懊惱道:“這可怎麽辦。”
方列不以為意道:“你聽這醜八怪胡說八道呢,這些不過一點紅痕,過幾天便好。”
見丁歡顏仍滿面幸災樂禍之色,方列漆黑眼珠一轉,突地又手掌攤開,向丁歡顏咧嘴笑道:“再不然就把你那些修容粉,祛痕膏什麽的都給我拿來抹一抹,包管明日便看不出什麽了。”
丁歡顏正樂不可支,聽方列這麽說,忙扭臉不看他,只道:“本姑娘天生麗質,沒有那些東西。”
方列哼一聲道:“哪個女孩子身邊不帶這些東西?越是自覺美貌的越注重這些,你沒有?我看是你這醜八怪太過惡毒小器,不肯給我罷了。”
丁歡顏不看他,只得意道:“不給你又怎樣,你既然不醜,臉花不花又有什麽要緊。”
成之軒聽出她言下之意還是有,忙對丁歡顏道:“丁姑娘若是有,就還請拿出些給他用下。”
他既然已開口,丁歡顏也不好再為難,只好鼓着嘴巴從荷包中掏出個小圓瓶,遞給他。
成之軒極為高興,跟她道了謝,就拿給方列,方列打開撚一把就往臉上抹,丁歡顏在旁心疼不已,連聲道:“你少用些!這可是我師門獨有的祛痕複顏膏,特別好用的!用一點就行了!哎呀,別用那麽多!”
方列才不信,越發挖的多了,還道:“你師門江湖門派還自己制複顏膏?那不成了胭脂鋪了?小器就是小器,還有挺多話說。”
成之軒拍他頭道:“別胡說,丁姑娘好心給你用,你還挑剔上了,你又不是姑娘家,一點小印痕就少用些,你都用了,丁姑娘怎麽辦?”
方列扁扁嘴,倒也聽話,之後便只捏一點點了,成之軒又轉臉朝丁歡顏歉意笑笑道:“他不識好歹,你莫介意。”
丁歡顏一面心疼那師門複顏膏,一面又高興成之軒說她好話,一時不知該惱該笑,只好擠出個古怪笑臉道:“我才不跟臭小子計較。其實他臉上那印子不用理也無事,過幾天自然就長平了。”
成之軒笑道:“即便如此,好好的臉上有些小印子,看着總是不舒服。”
三人一直策馬跑到月朗星稀,成之軒亦覺身上越來越痛,雖咬牙支撐卻忍不住搖搖晃晃,方列察覺,扭身扶住他關切問道:“你怎麽了?”丁歡顏急急拉停馬,也探身來看。
成之軒勉強笑道:“沒事。”他嘴上這樣說,面孔卻發白微微顫抖,方列微一打量,道:“還是前次被風七打傷未好。今日趕路太急,現下已這麽晚,還是找個地方歇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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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歡顏連連點頭,成之軒卻急道:“那怎麽行,我沒事,咱們還是快些趕路。”
丁歡顏道:“還是休息會兒好,不然傷處更痛啊。”
方列也道:“成大哥,你別擔心,就算日夜兼程,途中也得休息片刻,再則咱們這一天都不敢停下吃飯休息,人馬俱乏,也得休整片刻再趕路,那樣反倒穩妥。”
成之軒聽他說的有理,也只好答應。
丁歡顏想一想道:“不如方列你給成之軒好好看傷,我尋個隐蔽地方讓他休息,你同我一起牽着馬兒,咱們自己要找些吃的,馬兒也要飲水吃糧了。”
方列不滿道:“我幹什麽要聽你使喚。”
丁歡顏瞪眼道:“成之軒要休息,你好好的還偷什麽懶?”
成之軒道:“方列也受傷了,不如還是我去。”
丁歡顏才要叫,方列已按住他道:“我沒什麽大事,你還是休息會兒才好趕路。我就是看不慣她盛氣淩人的樣子,她不說,我自己也曉得該怎麽做。”
丁歡顏哼一聲,也不理他,自下馬在旁尋地方。
方列為成之軒重看傷處,敷上一層藥,又喂給他幾顆藥丸,丁歡顏在坡下低窪處找到個土洞,将成之軒扶進去,人站在道旁,土坡擋住人視線,輕易看不到這土洞,丁歡顏特特站在道旁又看了看,見确實看不大清楚才放下心來,囑咐成之軒躲好,才催着方列一同去找水飲馬。
成之軒側躺在狹長土洞中,吃過藥痛楚漸消倒覺得昏昏欲睡起來,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随風遠遠飄來有人争執之聲,似是清麗少女之音正焦急說些什麽,聲音越來越近,成之軒突然想起這聲音是誰了,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大氣也不敢出:這聲音,正是無風嶺那個烏衣少女阿梭!
那烏衣少女阿梭似是極為生氣般一直喋喋不休道:“……風主之令難道你也忘記了?遇風則停,遇風必止!風七,你不聽我的,風主嚴令你也不記得了?你還要追?”
衣袂之聲響起,似乎是阿梭攔住了誰,急切道:“還是說,你還沒有看出來?我剛才看得清楚,那分明就是——”
少年雨九笑音響起道:“阿梭,不用你提醒,照我瞧,他早就認出了,你沒看他動起手來留着餘地麽?”
“他早就——那還要追?難道他已不止是想帶回盒子——”阿梭聲音迷惑不解,旋即突然驚道:“你也?那你又是什麽時候?”
雨九滿不在乎道:“三天前遇見他們的時候啊。”
阿梭叫道:“那你——你什麽都不說!”
雨九笑嘻嘻道:“又沒人問我。哎——你別瞪我,我又沒動手,遇風則停遇風必止能讓就讓絕不可殺嘛,我記着呢,我可沒違反任何一條,你少來挑我的錯。”
阿梭呼哧呼哧喘氣,顯然被氣的不輕,半晌,她又道:“我管不了你——蠱十三電十三已死,雷十,你呢?走不走?”
雷十清冷淡漠聲音道:“出來時,風主說大夥都要聽風七阿梭命令,我聽風七怎麽說。”
雨九哈哈大笑起來,樂的連連跳腳道:“聽風七怎麽說?哈哈哈哈哈哈哈——風七幾年不說一句話,你要聽風七怎麽說——難不成你要站這裏等他十年看他開不開口?”
雷十假咳一聲,再開口聲音裏已微帶惱意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能不能閉嘴。”
阿梭哭笑不得道:“雨九你何時能少說點話,便算是萬事大吉。”
成之軒躲在下面洞中聽他們說話,屏息凝氣,唯恐被發現,只聽上頭沉默下來,只餘夜蟲鳴叫之聲,一時心內忐忑不敢動彈。
片刻沉寂後,阿梭聲音又響起,這次卻是平穩許多道:“風七,該說的我都已說了,你還要追就自己去追,我也不攔你,只在無風嶺等着,看你回去怎麽說!”
腳步聲起,阿梭似乎氣呼呼的折返身,沿來時的路走了。雷十道:“風七,你不守規矩,回去阿梭告你刁狀,我可不給你說話。”
雷十這話有些匆忙,說着聲音便已有些遠了。只有雨九還在原地笑道:“咦,她們都回去啦,風七你是要向北走呢,還是跟她們一起回去?可是蠱十三已經死了,你自己恐怕什麽也找不到罷?”
又是一會兒沉默,雨九聲音突又響起,這次卻難得不大高興道:“你走你的,管我幹什麽——我還想再看看那個誰——你別拉我!”
他吵吵嚷嚷,聲音沿着阿梭雷十離去的方向遠去了。
成之軒心如擂鼓,出了一身的冷汗,腦中更是如亂麻般:照方才所聽對話,無風嶺那幾人似乎決定回去了,可是焉知不是那些人做戲诓人呢?如果是真,他們話中說的又是什麽意思?什麽風?他們無風嶺主人不是自號風主麽?都自認為是風的主人了,難道還懼怕什麽風吹過來麽?
成之軒思來想去都茫然不解,呆想了許久,直到聲音又起,這次卻是丁歡顏和方列嘀嘀咕咕走來,似乎又在互罵。
丁歡顏搶在方列前頭眉花眼笑地将成之軒扶出來,獻寶一般道:“瞧我帶了什麽好東西,好香的兔子肉!”
成之軒才一站起,丁歡顏立即白了方列一眼,迫不及待告狀道:“都是方列這小子偷懶,要他趕快把兔子烤好,他就是不理——要不我早回來了!”
方列拴着馬,冷哼一聲道:“誰耐煩聽你使喚,耀武揚威的,分明是你突然把火堆給掀了,才耽擱的時間,還來賴我,醜八怪。”
丁歡顏嘻嘻一笑,成之軒分明聽見她陰陰咕哝道:“要不是想着你這臭小子還算有些用處,我就直接把火摁到你臉上去。”
丁歡顏聲音極低,方列忙着從馬背上拿食水并未聽見,成之軒卻聽得清楚,見她說這話時仍笑嘻嘻的神色坦然,不禁全身發寒,忍不住抖了一抖。
丁歡顏忙問道:“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成之軒忙搖頭道:“沒,沒有。我剛才已經休息這麽久,感覺好了許多。”
方列提着食水過來道:“內服外敷都用上了,你身體本來也強健,好的會快些,只是麻痛之感是少不了的,多忍着些,先吃點東西吧。”
皓月當空,成之軒一面吃,一面四處張望,又将方才所聽見的無風嶺那些人對話都跟方列丁歡顏學了一遍,丁歡顏聽說無風嶺幾人方才來過,也是驚訝不已,又自己出去看了一遍,回來道:“周圍确實沒有人,看來他們是真走了。”
成之軒道:“那他們所說應當是真的,之後應該也不會追來了。”
丁歡顏道:“那樣最好,不然我們都不曉得還能不能有前兩次的運氣跑掉。只是這來的兇險去的也奇怪,他們怎麽就突然決定回去了?他們是碰見什麽了——什麽風主嚴令,稀裏糊塗亂七八糟的,大約也就他們自己能懂說的什麽。”
成之軒道:“許是他們無風嶺的什麽暗號罷。”
丁歡顏也是不明白,扭臉又見方列閉着眼睛似乎要睡着,足尖一點就踢了一塊石頭砸他,氣哼哼道:“成之軒還沒歇息呢,在說正事,你怎麽又偷懶?”
方列睜開眼睛道:“什麽正事啊?無風嶺的人走了不是好事麽,管他們為什麽走的,不趁着這個時候歇片刻,呆會兒怎麽連夜趕路。”
成之軒道:“不錯,雖然那些人走了,也未必沒有其他危險,咱們歇一會兒就趕路,早些到六尺城。”
三人商議完,各自閉目歇了一個時辰,也不顧疲倦,就又起身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