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套
祝杏好一回到宿舍,就瞧見白思禪蓋着一張毯子,拱着身體坐在椅子上,雙手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
活像個為了過冬而囤積食物的小刺猬。
白思禪聽見開門聲回頭,瞧見是她,吃驚:“開幕式這麽早就結束了?”
“沒有,”祝杏好興致缺缺,脫下外套,“我就看了個舞蹈社妹子的開場舞,和以前一樣,沒什麽新意。”
她拿衣架把外套撐起來,挂在衣櫃裏,無意間瞧見了白思禪床上放着的男士外套。
祝杏好愣了愣,走過去,拿起來瞧,好奇:“這誰的?”
白思禪敲鍵盤的手一滞:“領證的。”
祝杏好狐疑地摸着那件外套:“你确定?”
祝杏好的父親名下有家大型的服裝加工廠,也有個專門做私人訂制的工作室。耳濡目染,祝杏好也對各色面料也有了解。
她摸着那件西裝,瞧着那上面的紋路,下了判斷:“這種面料,一米至少一萬五。”
白思禪不信,頭也不擡:“你看錯了吧。”
怎麽可能那麽貴。
祝杏好細細地翻,口袋,衣領,包括衣服內裏,沒有找到任何logo,沒有絲毫品牌信息。
扣子上的紋案倒挺特殊,瞧上去像是某種植物的花朵。
——這件衣服應當是專門定制的。
祝杏好有些不可思議:“你确定那個人是為了錢和你領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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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思禪正專心致志地查找代碼中的bug,點擊左鍵,瞧着斷點:“嗯。”
“你給了他多少錢?”
“領證一千,後來又給了一千。”
說到這裏,白思禪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一塊玉。
還是得早些要過來啊。
祝杏好不知道白思禪心中所想,她沉默了。
一個穿着高訂西裝的人,怎麽可能會淪落到為了一千塊和人領證的地步?
瘋了嗎?
祝杏好将外套又搭在白思禪床邊,問:“你們昨天晚上去的哪裏?”
“希爾頓。”
“套房還是單間?”
“套房。”
問答進行到這裏,白思禪終于覺出了不對勁。
希爾頓算得上是中高端的酒店了,昨晚是他付的房費。
他利潤……這麽低的嗎?
白思禪回頭,瞧見一臉鐵青的祝杏好。
“我感覺你被人騙了,”祝杏好緩慢地開口,“思禪,希爾頓的套房,一晚三千起。”
她幹淨利索地下了結論:“他不可能被人嫖了還倒貼錢。”
“……嗯。”
很有道理。
白思禪想了想自己與何生楝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時候,她和梅霖出來喝茶,梅霖無意間提起這個主意,白思禪開玩笑說還真想花錢雇個窮小子來領結婚證,等獎學金到手後再離婚。
然後,何生楝就過來了。
他面色平靜地站在白思禪面前,直截了當地問:“你瞧着我怎麽樣?”
“一千塊,”他說,“我現在很需要錢,你付我一千塊,我就和你領證。”
……
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真的是被美色所惑,鬼迷心竅地就去領了證。
“你最好現在就給他打個電話,把人約出來,”祝杏好建議,“趁着現在是工作日,你趕緊先和他把這個婚給離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白思禪這才想起來那張名片
她在自己上午穿的那件連衣裙口袋裏翻了翻,結果一無所獲。
比臉都幹淨。
又去翻包,錢包,鏡子,衛生紙,都拿了出來,依舊沒有找到。
祝杏好瞧見她手裏空空,就愣住了:“你別告訴我,領證的時候沒找他要號碼啊?”
“……太着急,忘了。”
當時距離李世卿收證書圖片就差了幾分鐘,她只顧得拍照給他發圖,也忘了互相留聯系方式這麽一回事。
而且——
她的結婚證也丢了。
白思禪翻遍了自己的包,衣服,都沒能找到那個紅本本。
她分明記得,自己當時拍完照,把它放進口袋裏了啊。
祝杏好安慰她:“沒關系,結婚證這種東西呢,即使是丢了也能補辦,不影響離婚。前提是,你能找到那個人。”
白思禪想起來,當時在酒店,她着急回學校時,曾經借用何生楝的手機給楊知禮打過一通電話。
楊知禮那邊,應該也會有通話記錄的吧。
她懷抱着希望,摸出手機,給楊知禮打電話,嘗試了三次,都無人接聽。
祝杏好望了望桌上的鬧鐘。
晚上八點。
她摸着下巴:“這個點,這小子不知道在哪裏嗨呢;你等明天再給他打,也不差這一晚上。”
三人連帶着一個梅霖,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對彼此的脾氣那是摸得一清二楚。楊知禮從上幼兒園起就喜歡漂亮的妹子,小學就知道寫情書送玫瑰花,從小正太浪成現在的花花公子。
祝杏好拍拍白思禪的肩膀:“別急,寧天要是那小子還不接電話,咱們就去他老巢蹲人。”
楊知禮确實是在嗨。
今天是一個狐朋狗友的生日,他請了一宿舍的人出來玩,多喝了幾瓶酒,醉的不省人事,癱倒在了沙發上。
五彩斑斓的燈光灑在他身上,右手旁的杯子裏,泡了一枚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未接來電的姓名,小婵婵。
兩分鐘後,屏幕徹底地黑了下去。
白思禪是在第二天才得知這個“噩耗”的。
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你把手機卡和手機一塊丢了?”
楊知禮點點頭:“正好趁這個機會換個號碼,免得天天被人騷擾。”
白思禪:“……誰讓你換女友換的那麽頻繁。”
毫不誇張地說,自從上大學以來,楊知禮換過的女朋友,可以湊齊三桌麻将。
還能餘出來一兩個候補的。
這下,能聯系上何生楝的方式徹底沒了。
白思禪惆悵了。
講真,對于現在的她來講,什麽結婚證不結婚證的倒沒那麽重要了,她只想拿回那塊玉。
那塊玉之前一直是她母親戴在身上的,臨終前留給了她。
如果能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哪怕擔着被男人罵“白、嫖”,她也不會把那塊玉交出去。
在與何生楝失聯的第三天,白思禪以領先三分的絕對優勢,成功地得到了校級獎學金的最後一個名額。
獎學金名單公布之後,李世卿木着一張臉對白思禪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在下次統計的時候看到你的離婚證。”
白思禪倒是抓心撓肺地想拿到離婚證。
可惜愣是找不到人啊。
飛機平穩落地。
連着兩天未曾好好休息過的何生楝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裏有不少血絲,皮膚依舊是蒼白的,瞧起來有些病态。
站在他面前的助理有些不忍,輕聲提醒他:“先生,需要我将今天下午的會議推掉嗎?”
“不需要。”
何生楝一口否決,下意識地又拿出手機來看。
她依舊沒有打來電話。
距離上次分別已經過去了四天,小姑娘似乎已經把他忘在了腦後。
何生楝的耐心幾乎都要被消耗殆盡了。
他将手機放入外套口袋。
再等等。
等到今天晚上八點,如果她還不打來電話,自己就打給她。
這個周末,白思禪回了家。
周一原本有一節專業英語課,但老師臨時有事,将課調到了周二下午。
白思禪得以在家裏多留一天。
父親最近幾日挺忙,說是公司那邊有些問題;繼母姜蓉與她關系一直都不算多麽親近,每日的行程就是購物美容下午茶,偶爾會約朋友來家裏打打牌。
白思禪與這個繼母始終親近不起來,但和繼姐白思玉相處的很好——白思玉比她年長兩歲,今年剛畢業,商業管理系,小辣椒一樣的美人;她并沒有如蔣蓉所願,留在父親的公司,而是去了知名的恒科。
白思玉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整日板着一張臉,一張嘴堪比等離子加速炮,但對白思禪是真心的好。
上初中的時候,白思禪被班上的壞男生圍住,不知所措之際,是白思玉勇猛地拎了廁所裏的拖把沖出來,以一敵六,一戰成名。
自那之後,白思禪就将白思玉看的比親姐姐還親姐姐。
白天整日萎靡在家中,已婚少女白思禪心神不寧,最愛的漫畫更新了也沒心思去看,失魂落魄的,一下午吃掉了兩大包薯片三桶爆米花一通可樂若幹小魚幹。
白思玉下班回家,瞧見她這模樣,吓了一跳,皺着眉問:“思禪,誰欺負你了?”
“……沒。”
只是閃婚後找到人來離婚而已。
這樣的話白思禪可不敢告訴姐姐。
姐姐肯定會立刻拎着刀去砍人。
她說:“我就是想放松一下。”
白思玉并不贊同:“這些垃圾食品只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傷害。”
白思禪老老實實地聽訓。
今天父親在餐桌上征求白思玉的意見,是關于公司被收購的問題。
白思禪對商業上的事情一竅不通,兩人說的專業名詞太多,什麽股權收購之類的,白思禪聽不懂,只聽見父親頻頻提起一個名字。
何先生。
似乎是何先生有意收購注股,白松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白思玉勸他:“爸,你要知道,若是你這樣墨守成規下去,咱們家的産業也就只能局限于A市了,可……”
白思禪心不在焉地想,姓何的人可真多啊。
她先吃完了飯,說了一聲,就準備回房間休息。在她離開之後,一直沉默的姜蓉終于開口了。
姜蓉冷靜地問:“你們說的那個何先生,可是創建了恒科的那個何生楝?”
白松長嘆一聲:“就是他。”
門外,白思禪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她剛回到卧室,手機就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號碼歸屬地A市。
可能是同學,也可能是推銷人員。
白思禪接通:“你好,請問哪位?”
淺淺的呼吸聲,靜默片刻,那邊的人緩緩開口。
“是我,”低沉的男聲傳來,是她這幾日朝思暮想要拉去離婚的人,“何生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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