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乖
二表舅媽嗓門亮, 一聲吼下去, 堂屋門打開, 一個頭發花白的幹瘦老太太推門出來:“別嚷嚷了,老婆子耳朵沒聾!都快被你給震聾了!”
白思禪被二表舅媽拽着手腕,踉跄着推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四嬸, 快瞧瞧,這是誰來啦?”
白思禪看着多年未曾見過的外婆, 張嘴叫了聲“外婆”。
外婆背伛偻的厲害, 穿了件靛藍色的上衣, 黑褲黑鞋,花白的頭發梳的整齊, 在腦後面挽了一個包。
她眯着眼睛看白思禪,表情平靜:“思禪啊,你怎麽過來了?”
語氣并不算親近。
白思禪說:“我想您了。”
外婆點點頭,越過她的肩膀, 看向了她身後的何生楝。
一臉的探究。
何生楝叫了聲“外婆”。
二表舅媽捂着嘴巴笑了:“大兄弟連輩分都弄不清楚,這不該叫外婆,你得叫一聲大娘。”
何生楝:“……”
他的确是該叫一聲外婆啊。
何生楝萬般幽怨地看了白思禪一眼,白思禪低了低頭, 不敢看她。
都是她一時忘形。
自作孽, 不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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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點點頭:“一起進來吧,你們倒是挺會挑時間過來, 我剛做好午飯。”
又瞥見何生楝手裏的大包小包,哼了一聲:“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給我老婆子也是浪費。”
白思禪乖乖巧巧地跟在了外婆後面。
她知道外婆的脾氣, 外公早逝,她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媽媽和兩個舅舅拉扯大,日子過得很苦,性格也兇。
她能理解,一個年輕婦人,帶着這麽多孩子,如果不兇,是沒辦法支撐起一個家的。
二表舅媽站在院子裏,扯着嗓子叫:“四嬸,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啊!”
外婆說:“走走走。”
聲音充滿了不耐煩。
雖然是獨居,但外婆愛幹淨,房間裏的東西都收拾的整整齊齊,堂屋正中擺着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擺了簡簡單單的兩盤菜,一碟小蔥拌豆腐,一碟茄子炖肉,筐子裏放了兩張油餅。
外婆說:“你們先坐着,我再去給你們熱個燒雞吃。”
白思禪忙說:“我幫您吧,外婆。”
外婆不置可否。
意思是想幫就幫,不過來就算了。
何生楝也站起來,外婆客氣地說:“我們這有規矩,男人不能進廚房。”
“……”
哪裏有這樣奇怪的規矩,明明是她想單獨和思禪說話。
何生楝只好又坐了下來。
廚房裏尚保留着土壘的竈臺,但也有煤氣竈和電鍋這樣方便的器具。外婆從冰箱裏拿出來燒雞,放在盤子中,往電鍋裏添些水,擺了上去。
她眼睛不太好,手裏拿着鍋蓋,往鍋上蓋了兩次,才扣好。
外婆問 :“怎麽你叔叔也跟過來了?”
白思禪愣了愣:“啊,他不是——”
“來也就來了,”外婆聲音淡淡的,“我們這裏,窮鄉僻壤的,粗茶淡飯,也招待不好他。”
白思禪說:“他不挑食。”
來之前,她就和何生楝說過了,這邊條件肯定是不如那邊的,讓他多擔待着點。
何生楝表示無所謂。
外婆“嗯”了一聲,對着鍋發了陣子呆,問她:“你現在讀大學了對吧”
“是。”
“在畢業前,可別早戀,”外婆一臉嚴肅,“別學你媽,年紀輕輕就辍學結婚,白費了我這麽多年的精力。”
“……好。”
這一句話,又把白思禪快要出口的解釋給憋了回去。
白思禪知道母親和外婆關系不太好,媽媽只說是當年結婚的時候爆發争吵,母女關系決裂。
具體緣由媽媽沒說,但白思禪現在明白了。
大抵是因為媽媽為了結婚放棄學業吧。
那外婆要是知道了她已經和何生楝領證了……
白思禪縮了縮脖子。
後果太嚴重,她不敢想。
外婆熱好燒雞,白思禪端着盤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堂屋。
外婆年紀大了,口味重,做菜的時候容易手重,加的鹽也多;白思禪每吃一口菜,都得嚼好幾口餅。
她什麽都沒說。
怕傷了老人家的心。
何生楝也是一樣,很給面子地吃了兩大張餅。
外婆發話了:“今晚上思禪跟我睡就行了,至于孩他叔——”
何生楝說:“我叫何生楝,外婆您叫我阿楝就行。”
外婆奇了:“你不是他親叔?怎麽姓何不姓白?”
白思禪的手在桌下,掐住了何生楝的腿,擰了一下:“他是我遠方小叔叔。”
她哀求地瞧着何生楝。
何生楝只好說:“是有點遠。”
白思禪補充:“我奶奶的妹妹是他二嬸母。”
何生楝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我管她奶奶叫一聲大姨。”
饒是外婆,也沒能理清這複雜的關系,不耐煩地揮着筷子:“吃飯吃飯,既然是親戚,那就好說了。今晚上思禪跟我睡,她大舅以前睡的房子還是空的,你睡到那邊去。”
何生楝說:“謝謝……大娘。”
忍着一口老血,才把大娘兩個字叫出口。
白思禪心虛地吃菜,不敢看他。
說好的帶丈夫回家門,結果這麽一打岔,丈夫成了遠方小叔叔。
何生楝郁結——
他看上去有那麽老嗎?
飯後,趁着外婆不注意,白思禪偷偷地溜出來,到了何生楝的房間,慘兮兮地與他解釋了原因,請他代為扮演一陣“遠房小叔叔”。
外婆年紀大了,她擔心再把她給氣出什麽病來。
要知道,當年媽媽和外婆就是因為早早結婚的事,多年來來往都少。
現在外婆是她唯一的血緣親人了,白思禪不想令她難過。
何生楝坐在凳子上,沉吟片刻:“幫你演戲也不是不可以。”
白思禪眼前一亮。
“不過,我有個條件。”
白思禪笑容僵了一僵:“你說。”
何生楝慢條斯理地開口:“我要一次。”
一次什麽?他只安靜地看着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白思禪同他讨價還價:“0.5次。”
何生楝站起來:“那就算了。”
“哎,別別別,”白思禪着急,拉住他的胳膊,宣告屈服,“……一次就一次。”
何生楝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乖侄女。”
這稱呼頗有幾分惡趣味,何生楝叫了一聲,覺着還挺有趣。
白思禪原本是站在何生楝面前的,被他掐着腰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就像攬着一個小孩一樣,攬着她。
何生楝逗:“乖,叫一聲小叔叔讓我聽聽。”
白思禪咬着嘴唇,不肯叫:“我已經答應過你了啊。”
何生楝無賴一樣:“叫一聲,不叫我就不松手。”
他的手箍着白思禪的腰,牢牢地困着她,不給她絲毫掙脫的機會。
白思禪萬般無奈,糯糯開口:“……小叔叔。”
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咳了一聲,傳來外婆的聲音:“思禪?你在你叔房間做啥?”
何生楝的手下意識一松。
白思禪趁機掰開他的手,跳下了床,慌亂地打開門:“外婆,我在問我叔叔訂機票的事呢。”
今夜月光很好,明晃晃地照着地。外婆站在月光下,聲音洪亮:“問完了就回來睡覺,我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
外婆背着手慢吞吞回房間,白思禪推一把何生楝,回頭看了眼他房間的窗子。
窗簾只拉了一半,玻璃有些舊了,但擦的幹淨,能瞧見裏面的情形。
她心裏面不停發恘——剛剛外婆該不會是看到她和何生楝做的事情了吧?
提心吊膽地跟着外婆進了卧室,外婆把門一關,淡聲說:“你先別睡,坐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白思禪懷着上刑場的心情,坐在了外婆對面,叫了聲“外婆”。
外婆咳了一聲,盯着她看:“你和何生楝,是不是有那麽點關系?”
白思禪心一跳。
外婆果然是發現了。
她低着頭認錯:“外婆,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
外婆擺擺手,制止了她,不許她再說下去:“你才多大,就敢撒謊騙你外婆了。你外婆我什麽人沒見過?走過的橋比你吃的鹽都多!你還覺着能騙着我?”
白思禪老老實實,悔不該當初:“外婆我知道錯了。”
早知道就不該去找何生楝了,也不該由着他胡鬧。
還被外婆瞧見了。
外婆繼續教訓:“從你倆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哪裏有這樣的叔叔。”
白思禪想,他看我的眼神挺正常的呀。
反正她是沒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
外婆喝了杯茶,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唉聲嘆氣:“不過你喜歡誰不好,竟然喜歡上自己的叔叔。這真是……大逆不道啊!”
啊?
白思禪驚的擡起了頭。
外婆自言自語:“好在你們倆沒有血緣關系,但這輩分一亂,也挺讓人頭疼的。”
——外婆,您還真把他當成我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