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改口費

姜蓉今日過來, 特意做了一番打扮。

她對自己的定位很精準——一個大方識體卻不被繼女所理解的繼母形象。

在來之前, 姜蓉也特意地打聽過了, 知道付美珍脾性好,溫柔恬雅。

出了名的善解人意,有憐憫心。

她想着在付美珍面前哭上一哭, 總能博得些同情心和好感;別的不求了,先把白思禪給哄回去再說。

或者, 稍稍改變一下白思禪對自己的看法也行。

只要白思禪別撺掇着何生楝針對白家。

服個軟認個錯什麽的……對姜蓉而言, 都是小事。

難不到哪裏去。

——那日白思禪走後, 姜蓉才意識到自己放跑了多麽大的一條金魚兒。

她竟然勾搭上了何生楝啊!

具體緣由姜蓉和白松都不清楚,他們只知道一點——這個向來乖巧的小姑娘, 不知道什麽時候和何生楝扯了結婚證。

這件事猶如一個大耳光,重重地擊打在了姜蓉的臉頰上。

什麽私會生下來的女兒,什麽眼中釘肉中刺……都不重要了。

這是個金山啊,就這麽被他們夫妻倆給忽視了。

裏子有了, 還管面子做什麽?再說了,何先生的岳父岳母啊,以後說出去也會被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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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松始終丢不起這個人,不肯過來認, 不過他也默許了姜蓉過來試試——

誰知道白思禪與何生楝兩個人不在家。姜蓉最近天天往這邊跑, 總算是逮着一會人。

白思禪見識過了姜蓉把人掃地出門的堅決,也見識到她平靜面孔下的猙獰。

她并非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白兔, 也不會就此再傻乎乎地聽姜蓉擺布。

心思單純,但并非是蠢。

姜蓉說:“你這孩子, 怎麽也不回家住住?是還怨我和你爸爸嗎?”

白思禪依偎在何生楝懷抱裏,聲音清晰:“蓉阿姨,您上次罵過我的話,我已經忘了。”

姜蓉面色讪讪:“你這孩子……阿姨當時不過是一時着急上火,才說了些胡話,你別往心裏去啊。”

說着就要垂淚。

姜蓉這次過來,也湊巧,遇到了個好幫手。

另一側沙發上,一個陌生中年女人坐的端正,連連幫腔:“思禪,你蓉阿姨把你照顧這麽大也不容易,你也體諒體諒她,啊?母女間哪裏有隔夜的仇啊。俗話說啊,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成材啊。”

何生楝淡淡地說:“三嬸,聽見您這麽說我就明白了,難怪您隔三差五地被三叔打的鼻青臉腫,原來這是你們表達愛的一種方式啊。”

朱榮華立刻閉上了嘴巴。

她怎麽給忘了?何生楝這個人,從小就是個混世魔王,長大後雖收斂了許多,一張嘴巴依舊毒的要命。

她真是腦子裏進水了才挑釁他。

被這麽一怼,朱榮華立刻坐不住了,站起來:“我想起來,今天還得接我孫子下課……我先走了啊。”

在姜蓉可憐楚楚的目光中,朱榮華毅然決然地站起來,匆匆溜掉。

——和何生楝作對?開什麽玩笑。

只何生楝輕飄飄的一句話,朱榮華就開始懊惱自己禁不住姜蓉哭泣,一時沖動趟這趟渾水。

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竅,才會想不開來動何生楝心尖尖上的人。

一直沉默的付美珍終于開口說話了,她慢聲細語地說:“阿楝,瞧瞧你說的是什麽話,把你三嬸都給氣走了。”

卻沒有責怪何生楝的意思。

何生楝對此事全然不在意:“我也只是在說事實。”

姜蓉咬着牙,也想學着付美珍叫他一聲阿楝;可這話剛到了嘴邊,又咕咕嚕嚕地吞了下去。

她實在沒有那個膽量。

她只能悻悻然地叫:“何先生。”

何生楝問:“姜女士還有什麽事情嗎?”

冷冷淡淡的。

連阿姨都不肯稱呼,是鐵了心的想要與她劃清距離。

姜蓉面色尴尬:“我只是想問問思禪,什麽時候回家住住。她爸爸和……她姐姐,都很想她。”

這事他不能做主,全看小姑娘怎麽想了。

何生楝低頭看着白思禪,問:“你覺着呢?”

如果說剛剛對姜蓉說話态度是狂風驟雨,到了這裏又變成柔柔暖陽了。

臉變的就是這樣快。

白思禪想了想,軟軟開口:“蓉阿姨,我不會再回去住了。”

态度堅決。

姜蓉顫抖,沒想到軟唧唧的小白兔出去住了幾天,毛都硬了:“這個家養育你二十幾年,你說不回就不回了?”

“我會回去看爸爸和姐姐,”白思禪說,“我很感激他們照顧我這麽些年,但您上次說的那些話,也很有道理。我一個生父不明的孩子,不該鸠占鵲巢,不該占着白家女兒的位置。爸爸和姐姐的恩情,我會盡我所能還上,您不用擔心。”

白思禪安安靜靜地闡述完自己的想法——恩會報,但家不會再回去了。

她是被趕出來的那個,又毫無血緣關系;若不是因為何生楝,只怕他們此時也不會找上門來;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更不能回去。

白思禪不想讓何生楝因為自己,再答應姜蓉進一步的其他過分要求。

她知道自己這個繼母,順杆往上爬,得寸進尺,最會經營算計。

也難為她之前忍了那麽多年,在自己母親病逝後才進了白家門。

付美珍看夠了好戲,也瞧清楚了白思禪的态度,站起來笑着送客,四兩撥千斤:“好了,白太太,這麽多天一直都過來,也挺累的吧?有了思禪這句話,你是不是可以放心回家了?”

——放哪門子心啊。

姜蓉可聽得清清楚楚,白思禪要報答的,是她爸爸和姐姐。

與她姜蓉是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她懊惱異常,卻也無計可施,被付美珍客客氣氣地“送”出了門。

待姜蓉走後,付美珍才拉着白思禪的手,坐在沙發上,柔聲細語地安慰她:“乖孩子,你這幾天受委屈了。”

付美珍尚不知白思禪的生父就是杜鶴。為了防止消息走漏,何生楝與杜鶴将此事瞞的嚴嚴實實,在時機到之前,絕對不讓白思禪聽到一點風聲。

付美珍倒不介懷白思禪這生父不明的身份,只是心疼她這還未接觸社會,便無家可歸——

哦不,現在是他們何家的人了。

何生楝說:“您要是真的心疼她,就不該由着姜女士胡來。”

付美珍指着他笑:“瞧瞧,開始對他這個母親的做法不滿意了。你少與這種人接觸,不了解,你越是回避,她們就越覺着能磨下來。你得叫思禪明明白白地給拒絕透了,她們才肯死心。”

何生楝不置可否。

他也知道母親的心思,不能叫人一直護着白思禪,總有些事情,她得自己去面對。

何生楝起初也曾想過讓她自己處理,但與她相處越久,就越是舍不得。

舍不得讓她難過,舍不得讓她失望。

那麽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怎麽能敵得過豺狼虎豹呢?

只要他在一天,就能護着她一天。那些污穢的東西,都別想傷害到她。

說話間,母子倆互相看了一眼。

付美珍錯開目光,問白思禪:“思禪,你今晚上想吃些什麽啊?剛好啊,老何今晚回國,你也該見見他。”

老何,說的是何生楝的爸爸何一鳴。

白思禪自己之前偷偷摸摸地搜過他的照片,是個看上去就很嚴肅古板的中年男人。

到了晚上,何一鳴板着一張臉進了餐廳,銳利的目光落在了白思禪身上。

白思禪張口叫:“伯父好。”

沒提防何生楝娶了這麽個嬌嬌軟軟的小包子,何一鳴有一瞬間的呆愣,轉臉看着何生楝:“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

還真是個小姑娘啊。

要不是知道兒子先斬後奏領了證,何一鳴甚至懷疑這是他騙來的高中生。

何一鳴繃着臉,應了一聲。

他就何生楝這麽一個兒子,不知該如何與女兒相處。

尤其是這看上去就乖乖巧巧,招人疼的小丫頭。

何一鳴更是連聲音都放輕了,就是怕吓到她。

他客客氣氣地對白思禪說:“你和阿楝結了婚,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人了。也別總是伯父伯母地叫了,該改改口。”

白思禪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爸,媽。”

付美珍立刻把手上的镯子褪下來,翡翠嵌金絲的,富貴氣逼人;她拉着白思禪的手,就往她手腕上套,笑眯眯:“這算是改口費。”

何一鳴倒犯了難,他一個大男人,身上也沒什麽好拿出來送的。沉吟片刻,他問白思禪:“你覺着城北夢鄉那邊的小洋房怎麽樣?”

那片是去年剛完工的樓盤,白松打算在那邊買上一套,有因為高昂的價格而猶豫。

白思禪不解他的意思:“挺好看的。”

的确好看,旁邊就是著名的清靈河。

何一鳴說:“明天讓何生楝帶着你去辦過戶手續,就當是改口費了。”

……啊?

白思禪目瞪口呆,她哪裏收到過這樣貴重的禮物,連連擺手:“這太貴重了。”

“給你你就收着,”何一鳴皺着眉,“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

和上次何生楝的口氣如出一轍。

這還真是親父子啊。

何一鳴倒是沒問些其他的事情,在他看來,何生楝在正當成婚的年紀領了證,是件挺合情合理的事情;唯一不太妥當的,是沒有舉辦婚禮。

不過何生楝也解釋了,說因為白思禪還在讀書,怕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要等她畢了業,再舉辦婚禮。

至于以後生孩子之類的事情……

何一鳴與付美珍的意見基本保持一致:“你們看着辦,我們尊重你們的選擇。”

白思禪原本還有些不安,有了何一鳴這句話做保證,徹底放下了心。

她從未和何生楝提過孩子的問題,但兩人都默認了此時并不适合生育。

白思禪想繼續讀書,在自己熱愛的it行業更進一步。

生孩子會花費掉一個人巨大的精力,在一個月前,她還在和祝杏好糾結買香草味還是海鹽味的冰激淩,猝不及防一腳踏進了婚姻,白思禪還未将自己擺在妻子這個角色上。

更別說孩子這種事情了。

吃完了飯,付美珍便上樓睡美容覺,何一鳴跟在她後面。

快要走出餐廳的時候,白思禪聽到何一鳴緊張兮兮地問付美珍:“我剛剛說的話還行嗎?沒吓到思禪吧?”

付美珍笑了,聲音輕淺:“瞧把你給緊張的,汗都出來了。”

“那你幫我擦擦。”

……

公公婆婆真的好恩愛啊。

白思禪羨慕的都要星星眼了。

難怪會養出何先生這麽好的人!

嗯……确切地說,是床下的何先生;一上了床,何先生就變的好壞參半了。

何生楝瞧着白思禪喝完了一杯子牛奶,站了起來,問:“我們是不是也要開始休息了?”

白思禪左顧右盼:“我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課設沒做完呢。”

何生楝笑了:“要不要我幫你?”

“不要!”

白思禪脫口而出,又掩飾:“你又不會。”

何生楝揚眉:“誰說我不會?”

他也曾學過。

白思禪訝然。

她倒是不知道。

正巧課設上還真的遇到了難題,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解決辦法來。既然何生楝也會的話,正好可以交給他……

何生楝說:“如果我能解決,就多加一次。”

白思禪一口答應:“沒問題。”

兩人回了卧室,何生楝坐在桌子前,打開了白思禪那臺小巧的筆記本電腦。

他問:“哪裏不會?”

白思禪立刻向他描述了自己遇到的問題,順便把未完成的代碼交給何生楝。

何生楝笑了笑,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

“小問題。”

他說。

……

半小時後。

白思禪問:“還沒好嗎?”

何生楝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稍微有些棘手。”

……

一小時後,何生楝看着控制臺中一行又一行的報錯提示,放棄了自己調試,面無表情地撥通了公司中戴哥的手機。

白思禪坐在他旁邊,胳膊撐着臉,看着他笑:“無所不能的何先生選擇放棄啦?”

何生楝說:“求助也是一項技能。”

白思禪指責:“你耍賴啊。”

“你只說了讓我幫你解決,也沒說不許我尋求外援。”

白思禪圓圓的眼睛瞪着何生楝。

又中了這個人的圈套呀呀呀!

她心裏氣,又打不過他,低頭,咬住了何生楝的胳膊。

何生楝不為所動,哄她:“乖,松口。”

戴哥在這時接通了電話,聽到何生楝這麽一句,愣了:“……何先生?”

何生楝說:“沒事,剛剛逗貓呢。”

“貓”松開了嘴,捂住嘴巴一言不發,擔心被戴哥聽出異樣來。

“那您現在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何生楝微笑着說:“老戴,我妻子在學習上遇到些困難,希望你能幫忙解決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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