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周初五回到租住的房子, 她媽媽正在睡覺, 打開蓋子, 小小的飯桌上有做好的飯菜,頓時心裏劃過一股暖流, 再多疲憊都一掃而空, 她迅速吃完飯後到便利店值班, 淩晨兩點,程亦舟打來電話。
“還沒睡?”
“對, 剛剛看完書, 下個星期有一門外科的考試, 你現在在便利店?”
“嗯。”
“我今天給自己紮了兩針。”
周初五皺眉, 問為什麽。
“就是拿自己當小白鼠,試試紮針的技術。”
他們一個班要麽找同學練紮針的技術, 要麽自己紮自己。
“疼嗎?”
“還好。”
宿舍裏三個舍友都在熬夜看書, 程亦舟拿上鑰匙走出去,在走廊上跟她講電話, 四月底的A市依舊較冷,他被外面的風吹得寒毛豎起。
淩晨兩點的宿舍樓很安靜,兩人都保持沉默,就靜靜聽着對方的呼吸。
“歡迎觀臨。”
機械化的女聲突然響起, 自動感應門打開, 走進來一個客人,周初五把手機放下看着客人拿了兩個面包過來付賬,還順手在付賬臺上拿了一盒口香糖。
“一共十八塊四, 收您二十。”
周初五為客人找零後才拿起還顯示在通話中的手機,淺聲道:“程亦舟,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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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挂斷電話後,周初五坐在臺前開始看書,疲憊的她很快有了困意,但不敢睡過去,時不時拍一下自己的臉。
之後程亦舟每天在淩晨兩點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平時他的作息還是很正常的,除非有考試,不然他很少熬夜,周初五知道他是有時候特地熬到這個時間點給她打電話,她突然覺得這個人好傻,傻到很多次她想說分手都被迫忍回去,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五月二十三號,周初五陪她媽媽到醫院做透析,又碰到黃阿姨,她依舊是一個人來做透析,三人坐在血透室外面等着護士叫她們進去。
“秀梅,你生了一個好女兒,太孝順了,以後會很有福氣的。”黃阿姨見到她們,笑着說道。
殷秀梅擡眸看了一眼她女兒,她不知道她有沒有福氣,她知道自己連累了她女兒,“我們家初五一直很孝順。”
已經熟悉的兩個人熱絡地聊起天,從最近上漲的豬肉價格聊到鄰居的事,都是一些生活瑣事,周初五不參與她們的聊天,只是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等了差不多十分鐘,護士開始叫她們進去,周初五作為家屬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待,過于勞累的她很快在長椅上坐着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聽到廣播喇叭喊到她媽媽的名字,突然睜開眼睛。
“殷秀梅的家屬在嗎?殷秀梅的家屬進來一下。”
她背上雙肩包忙走進去,在門口處套上鞋套。
“殷秀梅家屬是不是,你幫她擦一下汗吧,她流太多汗。”周初五一進去就見到她媽媽痛苦地躺在床上,額頭上滿是汗。
“我們先把透析機停了,她要是再不舒服及時跟我們說,如果好點,就繼續血透。”護士一邊動手把透析機的脫水停掉,為她媽媽接氧氣,周初五從雙肩包拿出幹淨的毛巾替她媽媽擦汗,從額頭到後背。
緩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護士過來檢查,沒什麽異樣後又為她們開了機器。
“有沒有不舒服?”
殷秀梅搖搖頭,無力地躺在床上,周初五盯着機器上的各種數據,一切在正常的範圍內她才松了一口氣,護士沒有趕她離開,讓她站在床邊留心她媽媽的情況。
她媽媽痛苦的模樣讓周初五整個心都揪在一起,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一切,她回頭看了一眼隔壁床的黃阿姨,發現她的血壓很高,已經達到200,她連忙叫護士過來。
“黃阿姨,能聽到我講話嗎?”護士在她耳邊大聲叫喚,“黃阿姨,黃阿姨……”
不到三十秒,原本安靜躺睡在床上的黃阿姨開始呼吸困難,抽搐起來,幾個護士跟醫生連忙圍在病床邊,把兩邊簾子拉上進行急救。
“沒呼吸了,沒呼吸了,血壓依舊在不斷升高,除顫器拿來,200焦,離手。”
“來個人打電話給她家屬,讓他們盡快過來。”
周初五聽到隔壁醫生跟護士急救時發出的聲音,她回頭看了她媽媽一眼,發現她媽媽眼眶已經紅了。
隔壁持續了二十分鐘的搶救,有護士過來說通知不到家屬,家屬不接電話,他們依舊在打電話,會盡快讓家屬過來。
又過了五分鐘,周初五聽到宣布死亡時間,随後醫生跟護士都走出來,她整個人都僵住了,這種直面生死對她來說沖擊很大,黃阿姨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平時見到她們都是很樂呵呵,十分健談的模樣,而且才五十多歲,剛剛還在跟她們說話的人突然就沒了。
整個透析室的病人都在看着黃阿姨床所在的位置。
周初五握住她媽媽突然伸出來的手,什麽都沒有說,她們做完三個小時的透析,黃阿姨的家屬還沒有趕到。
回到租住的房子後,周初五扶她媽媽到床上躺着,等她睡着後才出去買菜做飯。
周初五之前偶爾白天要工作,就讓她媽一個人去醫院,自從經歷過黃阿姨這件事後,每一次透析,她陪着她媽媽去醫院,就怕出什麽意外,而她卻不在身邊,這種感覺太揪心了,這導致她在期末考試的時候缺考了兩科。
而叢浩一整個學期都沒有出現,所有考試都直接缺考當挂科處理。
七月二十六號,星期三,周初五回學校宿舍拿東西,順便跟程亦舟見一面。
她拿好東西後到程亦舟宿舍附近的食堂,他已經等在那裏,幫她打好飯菜。
學校假期期間,食堂人并不多,窗口也只開放一部分,她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問道:“整個假期都在學校嗎?”
“對,我要待在實驗室,也可以多點時間陪你,晚上是不是還要去便利店打工,我今晚過去找你。”
距離期末考試結束剛過去十二天,他知道她缺考後什麽都沒有說,他知道她不想聽他唠叨這些東西,所以他盡量不唠叨她。
“不用,你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不用過來陪我,我一個人可以的。”
周初五不想他遷就出他的時間來陪她,他已經夠遷就她,本來他學醫就很辛苦,還要花時間來陪她,再這樣下去,她就要于心不安,她覺得自己拖累他了。
“可我想陪你。”
一整個學期下來,他們都沒怎麽見面,只能電話聯系,好不容易等到放假,他想跟她待在一起,程亦舟滿臉無奈,她為什麽越來越不讓他參與她的生活。
“程亦舟,我想退學。”
最近班委通知他們在銀行卡內充足下個學年的學費以便學校劃扣,包括住宿費一共八千,不是說學費多貴,而是她已經抽不出時間跟精力去學習,剛剛過去一個學期,她去上課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天,不僅僅是缺考兩科,她抽不出時間去做實驗,所有實驗課被當做挂科處理。
與其這樣,她不如退學,這樣她才能更好地照顧她媽媽,她才有時間去賺更多錢,不僅僅是她媽媽,她還要照顧她弟弟,至少她要寄錢給她小姨當初豪的生活費,她要背負起一個家的責任。
一句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程亦舟突然沉默,一言不發。
大概過了一分鐘,他冷冷盯着她,沉聲道:“你如果嫌學費貴,又不願意要我的錢,你可以跟學校貸款,勤工儉學,畢業後再還,就是別退學,周初五,別退學,你花了十二年時間辛辛苦苦才考上的大學,你怎麽可以退學!你十二年所有努力都會白費的!”
程亦舟不理解她為什麽要做出退學的決定,她那麽聰明,只要花點時間在學習上就可以了,她可以不拿獎學金,但他希望她能順利畢業,在這個社會,學歷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重要的,尤其是像他們這樣沒辦法靠家裏的人,只要熬過兩年,她就可以畢業,拿到A大的畢業證,這張畢業證是敲門磚,沒有它,她得走多少彎路。
這會毀掉她的前程,本來一片光明的前程。
“程亦舟……”
周初五喃喃叫他的名字,想要解釋又無從解釋。
“你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什麽都不跟我商量,你知道退學以為着什麽嘛,沒有這個學歷,你會被多少公司拒之門外!”程亦舟越說越失望,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退學是我自己的事情。”
這一句話更是讓程亦舟怒火中燒,氣得口不擇言,“對,都是你的事情,全都是你的事情,跟我沒關系,我是瘋了才擔心你,我是瘋了才勸你,既然都是你的事情還談什麽戀愛,分手算了!”
程亦舟突然站起來,周初五下意識想要拉住他的手,剛剛拉住就被他甩開,轉身離開。
周初五看着他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食堂,她一個人愣愣坐在原地。
又一次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