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後記
好了,兩位主角都不是人。
來時不是人,去時也不是人,中間短短做個人,三言兩語講一講人間事。
前段日子有粉絲推薦我去看了一出叫《鵝籠書生》的中式傳奇戲劇,關于什麽叫“傳奇”,導演是這麽說的:“中國的傳奇是有傳承的,以前小說、戲劇都叫傳奇,比如唐傳奇、宋傳奇、明傳奇,後來傳奇變成了類型。但所謂傳奇,并非玄幻,它是一種表達形式,是在形式上、審美上的追求。”
我認為的傳奇是一種隐喻,人寫的東西,寫神仙,寫妖怪,最後還是在寫人。
昙山的角色相對簡單,他修佛,最後發現護世的不是仙佛,是人欲;他救人,是因為做了人,懂了人,不着相于值不值得。
人看到螞蟻在小水窪裏掙紮,給它一片葉子做船相渡,這是慈悲嗎?大抵也是。
但我理想的慈悲,是基于“理解”與“共情”的慈悲,是終于能夠寬容,與自己和解,與他人和解,與世界和解,只是人做不到。
人與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理解與共情是極難實現的,有的人類對此很失望,于是去研究蜂巢思維,研究人工智能矩陣技術,希望借由科學求探求愛,那麽祝科學昌明。
回到角色上來,所以昙山的設定是“本為天外金仙”,是有神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邊湧瀾的“成仙”也是一個隐喻,愛情小說,從狹義的情寫起:一半隐喻了“感情”對人類文明的功不可沒——因情而開智,開智則為仙——說文明的發展是由理性來推動,感性只能幫倒忙,這個主題已經被科幻小說批判過很多次了。
另一半隐喻了人類的局限——成仙得道分兩步走,得道那步,還是要先做到太上忘情。
引用網絡上對于“太上忘情”的解釋:忘情是寂焉不動情,若遺忘之者——不是沒有情,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層次。
就像忘言不是把要說的話忘了,而是默默體味它的意思,不以說話來表達,忘情也是如此。
忘情絕不是無情,而是有情卻不為情牽,不為情困,把情處理得豁達灑脫。
有情是好的,但是有情一有到沾滞,一有到不灑脫的地步,就把情給弄得烏煙瘴氣了,甚至弄成惡形惡狀化。
必須承認太上忘情這部分我寫得不好,以至于要用後記來找補——原本的大綱設定裏瀾瀾是獨自種葡萄,獨自去苦執,結果寫完“祝你快樂”四個字我自己先扛不住了,年紀大了寫不了虐,趕緊把大師放回來陪陪他,這一陪,就寫不出“太上忘情”的意境了,邏輯上也會有點問題,最後一章卡文卡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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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算了,我想寫的是篇甜文,寫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甜。
不過好歹關于如何去苦執還是硬點了一下題的——“若問苦執何時得解,卻只道是人間四時,潤物無聲。”
這裏我要再安利一下汪曾祺先生和他筆下的四時生趣。
以“成仙”隐喻超脫,除了“去苦執”,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無怨由”。
這兩點也是人很難做到的,所以邊湧瀾的角色設定是“本為天地真靈”,是有靈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至情終究只是為人之道,不是成仙之道,主角成仙一因聖與善,一因純與真,不過在凡人的傳說中,總要傳成是因為至情感動上蒼,方才成仙而去——這就是人,和人以為的好結局。
主角來時不是人,去時也不是人,是人的人,做不到也沒什麽,寬以待人也寬以待己,左右不過幾十年,活個熱鬧也挺好。
《長相守》的後記裏祝大家,“歲月靜好中,總有一雙手為你們輕輕撫過眼角笑出的細紋。”
這次的祝福比較實在,就祝大家:人間四時,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