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海,可可西裏,平均海拔5000米,號稱“世界第三極”,光聽着就有一種…好像神靈在此居住的感覺。
許斯庭沒把拉薩的高反帶過來,因為她要去的地方還沒深入腹地,這趟純粹是看看昆侖山和藏羚羊。
她之所以選擇來可可西裏是因為人在廣闊的自然環境下會本能變得微小,那些以為會困頓自己一生的事情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眼下她需要這種靈魂的放逐……哪怕是暫時的。
頭一晚在網上拼了輛車,第二天許斯庭如約跟着出發,司機是最後接的她,五菱宏光車門打開,還剩一個位置。
車裏一共四個人,一個窩在副駕駛,看不到模樣,另外兩個應該是對小情侶,手牽手坐得很近,再就是司機。
開了大概十幾分鐘,駛出市區後司機跟旁邊人說:“何總,咱們就直奔可可西裏啦?”
“可以。”
本來快要睡着的許斯庭“撲騰”一下坐起來,剛剛好像聽到了何景川的聲音,雖然只有兩個字。
她滿臉疑惑歪頭往副駕駛看過去,在确認那一刻瞪圓了眼睛。
“停車!我下車!”
司機大哥一頓,懵逼地說:“姑娘,你要上廁所嗎?”
“我要回去!”
前座何景川的無聲苦笑全被許斯庭通過後視鏡看到了。
司機大哥減慢速度,說:“你想好了嗎?我可不能退錢啊?再說這都出城了,根本打不到車。”
“不用退了,我想辦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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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斯庭堅決的态度讓司機陷入兩難,他抓抓頭發,往道邊靠。
車還沒停穩許斯庭就拉開車門下去,何景川緊跟在後,他一手搭着車頂,擋住去路。
“想跑啊?”
“……”
許斯庭緊咬嘴唇,長發被大風刮得亂七八糟,何景川伸手想給她理一下,卻半道兒收了回去。
“既然分手了,就當我是陌生人,玩你的不用顧忌,再說就算換個地方我還跟,你怎麽跑?!”
“要臉嗎你?!”
“要啊,我不只要臉。”
後面的話何景川沒說,但許斯庭明白準不是好話。
她倔強地和他對視半天,任風迷了眼,任他迷了心神,最後只能選擇硬碰硬,見招拆招。
許斯庭知道何景川需要一個解釋和交代,得不到他就會一直在身邊晃,偏執得讓人想逃。
......
返回車上,司機不懷好笑地看一眼這倆人,說:“還是何總厲害哈!真會勸人。”
許斯庭瞪過去,“他現在已經不是何總了。”
“诶!小姑娘可別亂說話。”
他們一出又一出,旁邊小情侶跟看戲一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許斯庭,她發現了,回瞪過去,說:“看什麽?沒見過美女嗎?”
态度極其不友善。
情侶當中的女生不甘示弱,“不好意思姐姐,我見過的漂亮姐姐多了去了,但沒見過這麽帥的哥哥。”
出奇的是那個男生也跟着附和,一點都不吃醋,“對啊,超帥!”
“帥哥哥”指的當然不是司機師傅,何景川在前面笑了聲,車裏人都聽得見。
“坐好啊,這回真出發了。”
司機說完沒人回應,車裏一片沉寂,氣氛不太融洽。
......
他們到達第一站是一個沒有标識牌的地方,司機說裏面有口井,都是從昆侖山淌下的雪水,很幹淨,可以直接飲用。
小情侶一聽就來了精神,活蹦亂跳下去看,許斯庭本來沒興趣,但她想下車透口氣,一路被何景川弄得心髒都快驟停了。
“這水能喝嗎?”
“看着還行吧。”
一口特大號的井旁邊圍着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論不停,直到有部隊的人過來打水他們才相信水是真的能喝。
許斯庭不跟他們摻和,跑到另外的小井口旁,她知道何景川跟在身後,憑影子就認得出。
“別喝,裏面都是硬幣,不幹淨。”
何景川對許斯庭嚴肅警告,她卻故意唱反調,彎腰蹲下,拿手裏的空礦泉水瓶灌了點水就要喝,何景川眼疾手快,伸手擋過去。
那一刻,許斯庭聞到熟悉的味道,從指縫裏飄出來。
晃神後她踉跄要躲開,腳下一個沒站穩差點坐地上,何景川從背後飛快接住她,準确的說不是“接住”,而是架着她胳膊,“紳士手”哪都沒碰。
這時候他倒知道克制了。
重新站好後許斯庭故意拍打幾下上衣,說:“麻煩您離我遠點兒,謝謝。”
“多遠…算遠?”,何景川也故意往前邁幾步,緊貼着她。
不是肌膚之親,卻勝似肌膚之親。
“求求你別拿軟刀子折磨我了行嗎?我承認,害你的人是我,你公司那些數據也是我透露給競争對手的,你現在就找人把我弄死吧,痛快點兒!”
憋了一路,許斯庭的情緒終于爆發,她轉身走到木頭欄杆處,望着向下流淌的微型瀑布,任憑頭頂太陽炙熱也不動地方。
她在較勁,和自己較勁。
時間靜止,靜得連瀑布的落水聲都消失匿跡了。
“我不恨你。”,何景川一字一頓,他說話的時候一直望着遠處的昆侖山,如果有別人在場,他們都會相信他說的話,偏偏許斯庭不信。
可是我恨你,曾經無比的恨……
何景川從旁邊臺階下去,走到許斯庭正下方的水池前站定,點了根煙。
煙霧升騰起來,像遠處山頂的雪。
許斯庭以前最喜歡看他抽煙的樣子,沉穩,英俊,對凡事擁有一種盡在掌握的篤定。
每每那時候她都覺得這個“老男人”太特麽帥了。
而現在......她連看的勇氣都找不到,也許只有那連綿的昆侖山知道,誰才是輸得片甲不留的那個。
何景川的煙還在抽,許斯庭掏出手機,邊往遠處走邊找到號碼撥出去,那頭很快接通了。
“喂,師烈,說話方便嗎?”
得到回複後,許斯庭小聲說:“确定何景川的公司倒閉了是吧?”
電話那頭師烈回她,“當然!公司人去樓空了,連只老鼠都不剩,你不是在西藏玩嗎?怎麽突然問這個?”
師烈是許斯庭的同校好友,十足的青年才俊,給過她不少幫助。
“沒事,就問問。”
許斯庭撂下電話,視線裏何景川已經抽完了煙,煙頭捏在手裏,飄散絲微青霧。
剛才她承認一切的時候何景川竟然沒發怒,或許…他心裏是憤怒的,只是沒選擇發洩而已。
......
五分鐘後大家陸續回到車上,他們接下來要深入可可西裏。
“何總,一會兒午飯就得委屈您随便吃點了。”
“沒事。”
司機和何景川說完話又沖後面人喊:“大家餓了吧?中午咱們到路邊的小吃部吃點,都是供開車司機和游客吃的,不一定好吃,但是絕對管飽。”
許斯庭聽到旁邊女生對她男朋友說:“我們吃自己帶的東西吧,那種小吃部特別髒。”
“行,都聽你的。”
許斯庭看到窗外出現一片彩鋼房,搭得很簡易,多數是汽車修理部,少部分是餐館。
司機拐到一家門前停下,說:“這家還不錯,我經常來吃。”
在他的“強烈感召下”只有兩人下車,何景川和許斯庭。
三人面面相觑,一齊往裏走。
許斯庭是真餓了,要不然也不會選擇跟何景川同桌吃飯,說到底還是對自己不夠狠,餓一頓就折了。
午飯很簡單,面條加小菜,前後吃完不到十五分鐘。
司機一直碎碎念,什麽可可西裏很美啊,就是無人區有點危險之類的話。
許斯庭沒吃兩口就把筷子放下,嘴裏是苦的,吃什麽都沒味道。
她吃完也沒走,就在凳子上坐着,乖得像個小學生。
應該沒誰會想到這樣一個漂亮女人,為了報仇曾做出怎樣的事來,甚至不惜代價把自己都搭上。
司機大哥注意到忽然安靜的許斯庭,問她:“你這小姑娘吃這麽少啊?!”
“嗯。”
他又轉向何景川,“何總,飯菜簡陋,您多擔待。”
前後兩個态度轉換的分外明顯,許斯庭不屑一笑,想當初她和何景川在一起的時候他身邊的人恨不得巴結死她,現在分手了,地位一落千丈。
不過許斯庭早就有心理準備,這些都是她該承受的,有得必有失。
“何總您今年有三十嗎?”
“三十五。”
大哥放下筷子,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說:“看着就像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可真年輕。”
許斯庭眼看就要聽不下去了,大哥又問:“何總結婚了嗎?”
“還沒有。”
“有女朋友嗎?”
何景川看許斯庭一眼,“有了。”
許斯庭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引得爐子旁烤火的人轉頭過來,她彎腰飛快撿起,往外面走。
裝了一路,突然破功......
許斯庭強忍眼淚開門出去,她沒想到何景川這麽快就有人了,還毫不避諱,那他這趟西北之行目的是什麽?來向她炫耀嗎?
真讓他“破費”了。
許斯庭心裏不痛快,憋悶得不行,她走到車窗邊,問小情侶中的男生,“有煙嗎?”
“......有。”
男生愣愣地把煙盒遞給許斯庭,不是什麽好煙,但她還是接了。
許斯庭從不抽煙,但眼下她需要來一根。
邊走邊抽,步子邁得細碎且慢,昆侖山頂的皚皚白雪在兩側靜默,而她離何景川也越來越遠了。
忽然想起第一次去他家裏,那天的天光也是如此明亮,美好得像一場夢,他在書房收一封郵件,許斯庭就坐在他腿上,跟他有說有笑,那時候他的寵溺是真的,她的笑意也是真的,只不過那晚她還記住了那封郵件上的往來內容,心裏盤算下步該怎麽走。
就像電影落幕的時候,何景川是轉身離開的看客,而許斯庭卻還留在戲裏,她以為的結局也只是“以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