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斯庭心頭所有的不快在看到藏羚羊那一刻終于釋放了,而且她很幸運地看到了好幾群,數量都在四五只左右。

司機大哥跟着他們一起下車,繼續充當合格的“地陪”角色,“你們就在這看吧,這一帶看到藏羚羊的幾率很大,那邊不是有好幾只在喝水嗎?”

許斯庭望着司機手指的方向,不自禁往前走,可沒走兩步就被何景川一把拽回去,許斯庭這才看到她已經站在路邊了,下面就是藏羚羊保護區,雖然沒有圍欄遮擋,但絕對不允許游客踏進去。

“別再往前了。”

“不用你管。”

“你把它們吓跑了。”

“誰說......”

果然許斯庭再望過去的的時候那幾只藏羚羊“一跑三颠”地在往遠處跑,小尾巴俏皮可愛。

何景川笑了一聲,把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然後兩人都愣住了。

等手拿開,許斯庭往旁邊挪了一步,說:“何景川,你就那麽不記仇嗎?”

他沒說話,沉默裏猜不出答案。

“如果我是你,一定恨透許斯庭。”

“可我不是你啊。”,何景川皺皺眉,銀邊眼鏡動了一下,長睫毛幾乎要戳到鏡片。

他倆說話的時候司機欠嗖嗖地站在後面,雙手一背,跟個老幹部一樣。

“小姑娘,藏羚羊好看吧?”

許斯庭回頭,差點撞到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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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總呢?覺得咋樣?”

“還成。”

何景川不太喜歡動物,但也談不上讨厭,之前許斯庭和他住在一起的時候曾想養一只狗,被他拒絕了,那是唯一一次沒有順她的意。

“這些年國家保護得好,要不你們可沒這眼福,現在旅游業發達了,來可可西裏的人也多了,要是以前如果在可可西裏看到人,不是執法者就是淘金客,或者盜獵的,盜獵知道嗎?就是盜殺這些藏羚羊。”

“那淘金客呢?”

許斯庭對這方面不太了解,只知道保護藏羚羊那段着名的故事,一個有關叫“索南達傑”的英雄人物。

司機嘆了口氣,說:“八十年代的時候可可西裏來了一大批淘金客,這邊金子儲量豐富,尤其是河床下面,我剛來格爾木的時候碰到過一個從安徽來的大叔,說他兒子在這邊金礦幹活出了事,非要找到兒子的屍體,打聽一段時間也沒什麽進展,後來他就租了一輛皮卡車,進山後找到那個金礦,最後在出事的河床下面挖了好幾具屍體才找到他兒子,唉,作孽啊!”

話題太嚴肅,沒人接,司機尴尬地“吭”了一聲,說:“差不多上車吧,我帶你們再往裏走走。”

許斯庭沒動,盡管她聽見了司機替腳下土地下發的“逐客令。”

司機一見自己說話沒好使,上前就要直接拉人,何景川攔了一下,搖搖頭。

既然“何總”都親自下命令了,司機大哥只好作罷,任由眼前的小姑娘又發了會兒呆。

......

這趟是自由行,大概去兩個知名的地方,剩下就随便走了,可就是“随便走”偏偏出了事。

可可西裏的一段河谷,車子駛進去之後突然原地不動,任司機怎麽給油也不行。

在試過幾次之後全車人都意識到一個事實,車陷進河谷了,而且情況不太樂觀。

司機熄火下車,其餘人也都跟下去看,确實陷得比較深。

“怎麽辦?找個車往出拉一拉吧?”

“這附近也沒車啊!”

小情侶自顧自地牢騷,與他倆相比,許斯庭跟何景川倒是淡定,一個雙手插兜,一個環抱手臂,但都皺着眉。

“有點麻煩。”

司機大哥蹲着朝車底看了一圈,站起來說:“我再去試試,你們先別上車了。”

“可能不行。”

何景川說得小聲,但許斯庭聽見了,她不動聲色地狠瞪一眼。

實際發生果然奔着何景川的話去了,在司機又一番掙紮過後,車輪一直打轉,但車身挪動米數為零,笑容在他臉上逐漸消失,情況很不樂觀。

如果今晚走不出這裏,他們這群人不被凍死,也可能被凍傷。

司機大哥掏出煙開始抽,他前後瞅瞅,一輛車的影子都沒有。

這個月份已經過了可可西裏的旅游旺季,而且他們又走得比較深,等車經過要靠他們這群人命大不大了。

一根煙的時間,小情侶湊一塊磨叽了一堆,司機大哥扔掉煙頭又坐回車裏,做了一番努力之後還是不成。

衆人的情緒在無形中變得焦躁,和車底的泥漿一樣濃厚。

許斯庭低頭看着弄髒的鞋面,轉腳往西邊走去,直到聽不見聒噪聲。

無人區的空曠讓她神思飄遠,有些記憶趁虛而入,浮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何景川站在偌大的辦公室前,聽着助理彙報競争對手是如何将他下半年本要進駐的市場提前拿下,又是如何迅速瓜分他原本坐穩的市場份額。

而造成這些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的正牌女友。

事發當天許斯庭去了郊區的監獄,她要探監的人叫“姜兵”,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沒錯,即使不同姓,也是親哥哥。

戲劇性的一幕在許斯庭七歲那年上演,父母離婚,她被父親許岩領走,姜兵跟母親姜文佳後改了姓和名字,自此即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卻形同路人,許斯庭從小到大很少受到關愛,餓肚子的時候就只能跑去找她哥,因為姜文佳從不讓她進家門,還說她身上有她爸的味道,讓人惡心。

更悲情的是許岩在許斯庭滿18歲後留下一筆錢就離家出走了,到現在都毫無音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麽多年,原生家庭對許斯庭的傷害不止缺少關愛這麽簡單,也間接導致她對愛情毫不向往,連正經走心的男朋友也沒交一個。

情深不壽,相愛便是分別的開始。

何景川……算是個意外吧。

想到這,許斯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暫把心底的郁結壓制。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回車上,太陽馬上下山了,一會兒很冷。”

重遇之後的何景川和之前沒什麽區別,雖然他言語沒多少溫度,帶着質問,可溫柔如指縫流沙,肉眼可見,只是以前他時不時會冒出撩人的騷話,再也聽不到了。

發生那樣的事,沒有人會不芥蒂,有時候許斯庭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可是想到姜兵,所有的愧疚全都扯平了。

“不冷。”

倔強換來的是發抖,何景川全看在眼裏,他本想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穿,轉念一想又收回了手。

以許小姐的脾氣,不但不會穿,還容易把衣服扔進河谷裏泡水……

“別往裏走了,危險。”

最後一根稻草終于觸發,她大嚷:“你到底想怎樣?事先說好,我沒錢,就爛命一條,要殺要剮随便你。”

許斯庭知道,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況,她怎樣都鬥不過何景川,何況是在滿地荒蕪的無人區,如果他想趁機要了自己的命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他和那個司機看起來關系不一般。

何景川忽然笑了,鼻梁上的眼鏡随之下滑,他單手上推,說:“我要你命做什麽?”

許斯庭臉上過不去,直截了當替他回答,“害你公司倒閉的人是我沒錯,不過你別忘了,當年你是怎麽把我哥送進監獄的,一報還一報,我做得不過分!”

面具撕開,許斯庭終于将真實目的公之于衆,令她意外的是何景川并沒表現出錯愕,反而很坦然。

“有些事你不知情,不怪你,姜兵……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我問心無愧。”

他竟然主動提到了姜兵,這讓許斯庭意外。

“好,問心有愧的是我,你們都沒錯,行了吧?”

許斯庭說完回頭看了一眼五菱車,車輪原地打轉卷起數道泥漿,小情侶吆喝着給司機加油,場面充滿求生欲,又特別滑稽。

“我這次來就是想……”

何景川話沒說完就被甩到身後,許斯庭走在河谷之上,背影孑立又決絕。

她在心裏一遍遍近乎催眠地告訴自己,何景川,這輩子我們都是彼此對立的個體,是黑夜與白晝,是南極與北極,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只要你別再出現,我就有足夠的信心把你忘掉。

一定,也是必須。

……

在經過一個小時的掙紮之後,司機徹底放棄自救,手機沒有信號,只能幹等。

從打青海跑旅游線路這幾年,他也碰到過比較危險的事兒,但像今天這樣的狀況還是第一次。

“對不住各位,你們誰的手機有信號嗎?”

一片沉默,全都搖頭。

司機大哥嘆了口氣,滿懷愧意底看着何景川,說:“何總,你們都回車上吧,車裏暖和,我去那邊主路上看看能不能攔到車。”

“我跟你去。”

“不行!”,司機大哥一把攔住他,“把你凍壞了我回去沒法交代,再說這裏的情況我比較熟悉,就聽我的吧。”

何景川沒再請求,他退回車門旁邊,臉色不太好。

與他一層玻璃之隔的許斯庭看他站在外面,打開車門,說:“上車!”

何景川略微一怔,鏡片閃過落日的血色,轉瞬又是瞳孔的棕色,深邃得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

許斯庭再次把門關上,靠着椅背,雙眼緊閉。

小情侶中的女生忽然開始抽噠,眼淚成串往下掉,“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啊?怎麽辦?”

她一哭,惹得男朋友心疼,立馬安慰,“不會的,都什麽年代了,這裏又不是百慕大,人哪能說沒就沒呢。”

許斯庭聽着不禁挑起嘴角,輕笑了一聲。

男生聽見了,轉頭質問,“這位姐姐,你笑什麽?我有說錯嗎?”

許斯庭淡定地看着他,說:“小朋友,你對可可西裏的神秘力量一無所知。”

雖然有故意吓唬的成分,但眼下情況确實不樂觀。

不說還好,她這一說女生哭得更大聲了,大到成功将車外何景川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車門“嘭!”地打開,何景川探頭,問:“怎麽了?”

小情侶不約而同對看向許斯庭,眼神示意罪魁禍首。

許斯庭全然不在意,頭轉向窗外,繼續閉目養神。

“老實點兒,敢欺負她我把你倆扔進昆侖山喂狼。”

何景川笑着說,看似不在意,實則話裏多了絲狠勁兒。

小情侶面面相觑,哭的那位眼淚也止住了,本以為帥叔叔會打抱不平,沒想到卻倒戈另一方。

男生站出來力挺,“吓唬誰啊?我報警你信不信?”

何景川伸手示意,“那你抓緊,一車人等着警察叔叔救援呢。”

男生被噎得不輕,将女朋友摟進懷裏,同時狠狠地瞪着何景川。

許斯庭緩緩睜開眼,視線盡頭是何景川被風吹得忽扇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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