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染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休息日大清早給他打電話。
“林哥林哥,江湖救急啊!”孫宇壓着聲音在他耳邊叨叨,“我跟輝輝就去上個網,誰他媽知道這麽不湊巧,碰着龍王了,輝輝個傻逼,把尿……”
林染把手機扔枕頭邊兒,翻個身将自己裹進空調被裏,閉上眼。
“哎林哥!你別睡啊!你這要是見死不救,我和輝輝得被揍得連媽都不認得……”
“揍吧,我能認出來。”林染說。
“……”
“給久爺打個電話吧,久爺那種老幹部,一看就知道起得早…”電話裏傳來趙錢輝的聲音。
林染睜開了眼。
“久爺理你就有鬼了。”孫宇說完繼續嚎,“林哥!真別睡了,我倆的骨灰你能認嗎?”
“在哪。”林染掀被子翻起來。
“舊校區後邊那條巷子,讓輝輝翻牆他怕玻璃紮屁股,操!”孫宇趕緊說。
那巷子連着個滋味酸爽的公廁,這倆人真會挑地方。
林染摸摸作痛的眉心,撂下兩個字。
“…等着。”
龍王的名字就叫龍王,留着潇灑不羁愛自由的中長發,就差長對犄角。
這人頭上開染坊,每回發色都新鮮。林染這會兒騎車剛到,遠遠就能看見龍王那頭紫。
像顆紫椰菜,後頭還跟了五個蝦兵蟹将。
“诶林哥,大清早的上哪去啊?”龍王看見他,明知故問。
“我兄弟被你堵廁所了,我來給他送紙。”林染笑笑。
龍王朗聲笑起來,“我說怎麽半天不出來,讓我們一群人守這守半天呢!”
林染沒理,徑直朝幾個人走了過去。
龍王依舊浮誇地笑着,沖他的人打了個手勢。
住在這兒的人大都這樣,時間長了,林染早就沒心思去問這事兒的起因了。
他甚至不關心孫宇和趙錢輝到底是挑事兒了,還是被事兒多的給找上了。
這地方沒人愛講道理,所以這經過沒半點兒重要,要的就是個結果。
林染很兇,這片兒的人全都知道。
龍王帶的那五個人還沒來及顧忌,林染的拳頭已經招呼上去了。
沒被送去練過,但動作夠利落,一拳下去把人揍得哇哇叫着鼻血直流。
孫宇和趙錢輝聽見動靜,趕到的時候,蝦兵蟹将們全都僵着沒了動靜。
龍王雙手環胸站得遠遠的,林染默不作聲地看過去,目光森寒。
“來呗,下一個。”這話是對龍王說的。
龍王笑起來,他的紫椰菜頭都在跟着亂顫。蝦兵蟹将們自覺讓開,龍王朝着林染筆直地走過來。
忽然一陣由遠及近的鳴笛聲。
“我操,有警察!”趙錢輝大喊一聲。
蝦兵蟹将們瞬間亂做一片,龍王氣得直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瞪了林染一眼,轉頭招呼人。
“等着。”龍王走前指指林染的鼻子。
林染略微偏過頭,沒理他。
幾個人一瞬間就跑沒影兒了。
“你就不能找個像點的?”林染大聲說了句,“這救護車呢。”
劉楓叼着煙從巷子那一頭繞過來,手裏的手機還特鬧人地播着救護車的背景音。
這人才二十五,硬是蓄了一圈兒胡子,活像個中年大叔。
“你又知道是我了?”劉楓笑笑,目光掃過趙錢輝和孫宇,回到林染身上。“都十七歲人了,還成天惦記着打架。”
“楓哥,林哥十六…”孫宇話說一半,噎着了,掰着手指算了好一會兒。
“本來想中午上你家找你的。”劉楓把煙掐滅,龇牙笑着伸手揉上林染的發,“生日快樂啊小七。”
林染冷着臉,一手就給他擋回去,“還把我當小孩呢?”
劉楓哈哈笑起來,滿不在乎地把手收回去,“今晚來我店裏吃飯吧,把你的朋友們都喊上,大家好久沒聚了。”
“那當然好!”孫宇激動得搭上了林染的肩,“這生日得過,咱林哥的蛋糕得切啊。”
林染依舊冷着臉,默不作聲地把孫宇的瘦胳膊起開。
竟然還有那麽點兒高興。
齊久拉開家門,李秀蘭睡得淺,被這聲響給弄醒了。
“齊久,你是要出門嗎?”李秀蘭躺在床上問,“這大晚上的…”
“同學生日,”齊久蹲下去換鞋,“我出去一會兒。”
“現在都十一點啦。”李秀蘭說,“病剛好你就折騰…出門記得帶把傘,一會淋了雨你又得病。”
齊久答應聲,輕輕帶上門下樓。
他本來都打算直接睡了,關機前看見林染給他發微信。
這人還時興過生日,他就從來都不過生日。齊久原本受邀後也沒打算理,實在是在家發燒躺了兩天難受。
就當出門透口氣。
齊久沿着這一帶的舊居民樓走到大路邊,剛想拿手機叫車,才覺着自己兩手空空不大對勁。
從便利店裏挑了罐曲奇,鐵罐子上畫着小豬佩奇,女店員結賬的時候沖他笑笑,冷不丁問一句,“送給女朋友嗎?”
“我自己吃。”
這全他媽是還人情。
齊久手裏拎着包裝好的曲奇,心裏覺得特操蛋。
林染說的地方在新城區一條商業街上,打開車門的時候,齊久只覺得仿佛穿越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不像這個小城市該有的,一條街望去盡是藍房頂的清吧還有咖啡店,連中央的大路都鋪的是石板。
雅米,看起來是家小西餐廳。
齊久推開門,裏頭裝修能算上精致,林染一桌人坐在最裏靠窗的位置,店裏還有別的客人,但不多。
孫宇見了他,沖他招個手。
一個長方桌前除了林染孫宇趙錢輝曹影,還有個他沒見過的蓄胡男,此刻正有點兒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久爺來得太晚了,我們都吃飽了。”趙錢輝拍拍肚子。
他面前就是一堆雞骨頭。
林染壓根兒沒擡頭看他,坐在位置上安靜地吃一塊總之很巨大的栗子蛋糕。
齊久見了奶油直接就是一哆嗦。
“喲,久爺來就來嘛,還帶什麽東西。”孫宇眼尖,伸手就想把齊久手裏提的東西奪過來,“哎這包裝還挺精致的,裏面什麽好東西啊。”
“孫宇別鬧啊,”林染扔下叉子,心情看着還不錯,“不管什麽東西,這是人九爺給我買的。”
“那你不就很自豪。”孫宇鼓鼓掌。
老實說,齊久現在就想趕緊把這好東西給扔掉。
縱觀全場,就他一個人專門帶着禮物來的。
“拿去,買給八黃的。”齊久把曲奇餅給林染遞過去,人挨着林染坐下。
林染的另一邊就是那個蓄胡男,笑聲聽着特別爽朗,話說到一半手自然地往林染頭上呼弄。
關系似乎很不錯。
“我去給你們拿點喝的,都喝什麽?”蓄胡男起身。
“青啤青啤,當然是要冰的。”孫宇拍桌子。
“小七呢?”蓄胡男目光停留在林染身上,“跟以前一樣的?”
“嗯。”林染沒擡頭。
蓄胡男再伸手摸了一下林染的腦袋,趕在林染發作前轉身走了。
林染燥得将頭發揉回原來的樣子,齊久看他一眼,“小七?”
“劉楓以前不識字,把我名字看成了柒。”林染解釋說,“希望他別再叫了,特丢人。”
“楓哥都喊十幾年了,我看他能喊一輩子。”曹影笑起來,“沒事,聽過的都是自己人。”
蓄胡男劉楓看樣子和林染認識很久了。
劉楓沒多久就繞回來,拿了滿滿一紮青啤,很勤奮地給每個人的杯裏都倒上。
“沒維他奶了,喝雪碧吧。”劉楓說着,往林染杯裏倒滿一杯雪碧,“我這西餐廳,上哪給你找豆奶去。”
林染沒理他,将就地喝一口。
“楓哥,今晚怎麽這麽安靜啊。”孫宇挂在布藝椅背上喝酒,“上次那個唱歌的漂亮小姐姐哪去了?”
“請假沒來。”劉楓說,“怎麽,要不你上去唱首?”
“我把你客人全吓沒了,”孫宇笑得滿臉褶子,轉過頭來,“久爺,幹脆你去唱個呗。”
林染沒什麽反應,他得裝作沒聽過齊久唱歌的樣子。
齊久打算拒絕,劉楓卻好像來了興致,“你還能唱歌?”
不知怎的,總覺得像被看輕了。
“久爺吉他還彈得特別好。”孫宇接着拍桌子,興許是酒精上頭了特興奮。
“真的嗎,店裏正好就有吉他。”劉楓笑起來,看着齊久。
這人笑起來還真他媽欠。
齊久沒答話,在孫宇的口哨聲中離開座位。
林染手裏捏着玻璃杯,狀似專注地低頭玩微信自帶的傻游戲。
他不大想聽齊久唱歌,彈吉他。
當吉他前奏響起來的時候,林染只覺得心跳得特別快。
像是心虛,仿佛一不留神就會被人窺視到一切。
《Summer Days in Bloom》
齊久開口唱歌的那個瞬間,剛才還有隐約講話聲的店內完全安靜下來。
這歌原本是室內搖滾風,單獨配吉他還是頭一回聽。
齊久的聲音很輕,唱英文的時候還帶了點兒似有若無的沙啞,每一個尾音都像是沒入了吉他的伴奏中。
抓不着尾巴,卻硬是教人心癢。
林染回過了頭,就看一眼。
一架三角鋼琴遮擋部分視線,但這不妨礙林染看清齊久的側臉。
從額頭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颔。
脖頸,衣領的縫隙,鎖骨,再往下看不見,卻足夠他去想象。
劉楓輕輕吹了聲口哨,林染趕緊地把自己拉回來。
店內光線不大好,林染伸手往桌上摸過玻璃杯,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
爽快。
齊久彈完一曲,最後是一個聽着特舒服的上琶音。
店裏的客人紛紛鼓起掌來,店內全是贊揚的聲音。
“久爺!天啊久爺,你要是女的我要把你娶回家!”孫宇跳起來大喊,“太他媽帥了太他媽有feel了!”
齊久忍着鞠躬的沖動,面無表情地将吉他擺回架子上,目光在劉楓臉上一掃而過。
林染維持同一個姿勢坐在那兒,看背影像是沒半點兒動靜。
“操,你不是吧。”劉楓第一個發現不對勁,趕緊給林染倒了杯水遞過去。
林染整張臉都燒紅了,坐位置上半句話都說不上來。
“林哥怎麽了?”趙錢輝懵了,直到看見林染手裏的玻璃杯,嘴張成了O型。“我操!我操!我操!!!”
齊久都管不着趙錢輝的連環奪命操,一眼就看見自己的酒杯空了。
被林染摸去一口悶了。
“林哥你還好吧,你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孫宇伸手在林染面前晃,“心跳血壓脈搏呼吸,都還正常嗎?”
“滾。”林染隔了大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這一個字。
孫宇趕緊地縮了回去,被曹影狠狠捶了一下腦殼兒。
“林哥不能喝酒知道嗎,”孫宇對還有些茫然的齊久說,“林哥半瓶啤酒下去,能吐得七葷八素。”
“我回去。”林染嘆了口氣,從位子上站起來,“困了,我回家了。”
“哎操,你什麽毛病——”
齊久眼疾手快地拉了他胳膊一把,他才沒直接一頭栽下去。
“我送他回去。”劉楓伸手要接過林染。
齊久愣是沒給人遞過去。
“我送吧,”齊久将林染往上提了提,“我家順路。”
林染在暈頭轉向間努力偏頭看一眼,确認拉着他的這人是齊久,不是別人。
劉楓露出點兒尴尬的神色,最後全化成了爽朗的笑聲。
“行吧,那拜托你照顧他,不過你小心他半路發酒瘋啊。”
這人不僅笑起來欠,連話都說得欠。
齊久沒再回答,頂着一桌人“祝你好運”的關懷眼神,拖着醉得路都走不好的林染到馬路邊打車。
“站好。”齊久松了手,從兜裏摸出手機,“你怎麽這麽弱雞,吃辣不行,喝酒也不行。”
這會兒跟別人說你是混混,你看有人信嗎?
“你誰,再說話揍你。”林染不大爽快,擡手就朝齊久揮過來一拳。
“操,你他媽瘋了。”
這是真醉拳,齊久要不拽着他點兒,他能臉砸馬路上。
沒法躲,只有結結實實挨了拳狠的,是真的疼。
車來的時候簡直是為了報複,齊久一手就把他給扔進了車裏。
“操,九爺你就不能輕點?”林染歪在車後座上。
“你他媽又認得我了?”齊久看着他,心裏特別燥,“撒酒瘋,你是不是也特想欠我點兒人情?”
“還能還一輩子不成?”林染将這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不知道為什麽,這林染看着竟還有點兒委屈。
齊久挨一拳那位置還疼着,但他破天荒地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似乎太沖。
這地兒離林染家沒多遠,車子在路上開了大約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
林染從車上下來,走的還不是直線。
齊久想把他直接扔這兒打車回去,又怕他一會兒掉湖裏去。
“就到這兒,你自己能上去吧。”齊久把他送到樓梯口。
“九爺,我問你件事。”林染站着沒走。
“什麽?”
“你送我回來,是還人情嗎?”林染勾嘴角,笑起來。
又是那種,像地痞流氓的笑。
“…是。”齊久說。
其實直到林染提起,他才開始考慮還人情這事兒。
但如果回答“不是”,他就得理清楚到底為什麽“不是”。到了這種時候,喝醉的仿佛不是林染,更像他自己。
沒功夫細想,林染這會兒突然伸手拉過他的手臂,人湊過來。
有點兒酒味,齊久只覺得腦子一瞬間變得不大清楚。
像斷線的數據電視,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灰點兒。
林染湊他臉邊兒上,毫不猶豫地親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真的努力大粗長了,很怕質量不過關
我真的是個,碼字特別慢的人,拖更斷更真的很愧疚(T ^ T)
大家要相信,我是真的很愛齊久和林染,所以也超高興有人說喜歡他們
感謝一直以來追文的天使,你們真的超超超暖w
另 之前有天使問起過圍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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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偶爾發小劇場+将來的破輪椅(捂臉)
愛你們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