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喏,那是馬大姐老家侄女,他們住的很近,你問問她去。”

有人給顧情長指明了方向。

顧情長今天出門特意喬裝了一番,長着寬寬大大的舊衣服,臉上塗了深色粉底,五官刻意掩蓋住,整個人就顯得樸實無華。

“她昨天在橋上,那裏的工作太危險了,車撞過來沒地方躲。”馬大姐侄女神色低落地說。顧情長還待再問,她就說了棚屋的地址,讓她等下班後,天黑了再過去找他們。

顧情長當晚就拉着那吉和胡偉一起過去,胡偉帶着攝像機,馬大姐的侄女就越發肯定了顧情長的記者身份。顧情長不好解釋,也就默認了。

不足十平米的棚屋,很狹窄悶熱,屋裏還擠滿馬大姐老家的親人。他們是過來處理喪事的。其實沒啥可處理的,屍體拉到殡儀館火化後,馬大姐的丈夫王宏就打算帶着骨灰回老家了。

原本他們就有回老家的打算,出來打工也是為了掙錢給兒子結婚。現在兒媳婦已經娶進門了,但馬大姐卻去世了。一增一減,這個家庭的人口依舊沒變。

王宏擠在一堆親戚中間,表情有點發呆。馬大姐的兒媳婦挺伶俐的,連忙去鄰居借了幾張椅子給顧情長一行人,還招呼給他們泡茶。

顧情長眼神很好,雖然燈泡瓦數不夠,屋裏一片昏黃,但她仍然把整間棚屋掃了一遍。除了床并沒有什麽大家具,床頭的幾口紙箱裏裝着換洗衣物。房間的一角搭了簡單的竈臺,杯盤淩亂地堆在一起。

原本收拾得齊整幹淨的小屋子,因為陡然失去女主人而變得淩亂無序。

除了擱在床頭的一把舊頭梳和一罐沒用完的雪花膏,這個地方找不出來馬大姐存在的痕跡。

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肇事司機怎麽處理的?交警怎麽說?”胡偉抽了根煙問。

“司機是酒駕。賠了點錢,出了喪葬費。”有人回答,至于多少錢,含糊着沒有說。

馬大姐的親戚問:“你們是記者同志,能幫忙讓司機多賠點錢嗎?”

胡偉呼呼抽煙,咧嘴笑:“我們沒這個權力,我們只是報道事實。不怕跟你們說實話,你們看新聞裏,現在一天全國發生多少起交通事故,都報導不過來。你們這故事沒吸引力沒爆點,我們就是登出來了,也根本不會有人關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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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胡偉專業術語一套一套的,這群人也被唬得一愣一愣,沉默了下來。

馬大姐的兒媳婦拿出瓜子:“來,記者同志,嗑瓜子,老家帶來的,可香了。”

等顧情長他們離開後,馬家人就準備收拾行李,他們會帶着馬大姐的骨灰一起回老家。

顧情長回去後在客棧輾轉反複了一.夜,天明時就和那吉胡偉商量,想去環衛工隊伍裏,當一個禮拜的清潔工。

胡偉抓了抓腦門,拍板:“行,我給你安排。”

他很快找到相關負責人,把顧情長塞到臨時工的隊伍裏。塞給對方一瓶酒,承諾期間不領工資,一切行為後果自負。于是顧情長領到一套環衛服和一把掃帚,開始了掃大街的特殊體驗。

“記者同志,你看起來不像記者,是不是像電視裏說的,是來體驗生活的?你說你傻不傻,放着好日子不過,來體驗啥!”馬大姐的侄女春華說道,像她這麽年輕的姑娘在環衛工裏算是少數。大部分都是上了五六十歲,要麽是外地來的農民工,要麽就是年紀太大找不到工作的人。

顧情長反問:“你覺得我像記者嗎?”

“不知道。”她認真思考後,搖頭回答,手上的掃帚依然利落,刷刷地刮着地面。

環衛工是一項沒有安全保障的工作,懂得掃地是基礎,最重要是要學會躲車。

“你要和車輛賽跑,盯着車少了就趕緊上去把路面上的垃圾扒拉到一邊……”春華挺樂意傳授自己的經驗,她的掃帚條也是自己加工過的,綁着從編織袋上撕下來的塑料條,“這樣掃得又快又幹淨。”

“夏天容易中暑,冬天又會下雪,清理雪道那才叫難呢!不過在襪子外面套上塑料袋再穿鞋,就不那麽冷了。”

“你平常下班去哪,會做些什麽?”顧情長穿着環衛服,頭上戴着遮陽帽,衣服裏面都是汗,後背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她笑道:“逛街啊!和老家出來的小姐們一起去。我可喜歡買衣服了,不過大部分時間只能看不能買。就算買了也穿不上。我天天穿環衛服,根本沒機會穿裙子。”她眼中發出渴望的光彩。

春華像每一個年輕女孩一樣,愛漂亮、喜歡新衣服,希望能交一個男朋友、談一段浪漫的愛情……

但工作時間的她,看起來就像這馬路上灰撲撲的地面。

深入體驗了一周環衛工的生活,顧情長脫下土黃色的環衛服,和依依不舍的春華告別。臨走前她送給對方一條紅裙子,春華高興不已,也沖淡了離別之情。

不久後,徐子安帶着劇組大部隊一起抵達華寧這座城市。丁晨曦還沒來,他的戲份會集中在最後一起拍。

徐子安買了豬頭肉、擺了供桌香爐,拜神結束就宣布《雙面人》正式開機。

等了幾個月終于等到開機,顧情長臉上也不禁露出輕松的笑意來。

這段時間裏,顧情長三人的友誼迅速升溫,連徐子安都有點納悶地問他們發生什麽事了。

胡偉原本覺得顧情長長得嬌滴滴,肯定不好伺候,沒想到做起事來一點都不含糊,說去掃大街就真認認真真幹了一個多禮拜。要不是後來開機在即,她說不定還舍不得走。

胡偉雖然愛抽煙看起來一點都不會憐香惜玉,但他的鏡頭總能捕捉到女人最有韻味的一面。

顧情長都覺得他以前專拍紀錄片太可惜了,應該有很多女明星願意請他拍大片。

開機第一場是女主角方茹掃大街的情節,這段戲比較簡單。

顧情長化好妝換了衣服,拿起掃帚就有模有樣地在一段劇組布置好的馬路上掃起來。因為之前的深入體驗,她現在對環衛工的身份駕輕就熟,信手就能拈來。從鏡頭裏幾乎認不出她曾是一位豔光四射的女明星。

徐子安和那吉都滿意地對視了一眼。

那吉讓顧情長把雙手弄髒點再拍,劇組太寒碜,沒有特效化妝師,顧情長就自己來操作。

那吉不太滿意,後來徐子安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對又髒又臭的手套給顧情長戴上。

第一場才終于拍完。

那吉一拍完就對着攝影機顯示器細看,和胡偉低聲讨論。連過都忘記喊。胡偉無奈地對場內依舊揮舞掃帚的顧情長喊了一聲:“停,過。”

那吉才反應過來。他拍戲的時候依舊像往常一樣安靜,話不多,可能因為經驗不足,他不太會調.教演員,腦海裏的內容也不知道怎麽轉化成演員能理解的東西,對電影畫面不滿意了也只會讓演員一遍一遍重來。

這時胡偉的存在就很關鍵了。他看了那吉的分鏡頭圖,基本就了解了,然後就從旁幫補。也巧碰上顧情長演過不少戲,往往胡偉一說,顧情長就秒懂,偶爾她還能幫着那吉向配角和群衆演員說戲。那吉在這個過程中也慢慢變得老練成熟起來。

徐子安在老家朋友多,飾演環衛工的群衆演員也是找的當地群衆,可巧春華所在的環衛小組竟然被找來了。這些環衛工不需要表演,他們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不過顧情長和春華說話的機會并不多。很快馬路戲份結束,她也就領了錢離開。

劇組一啓動,就是幾十號人共同配合的過程,容不得有人分心。雖然這個劇組有點粗糙,不像《致命追擊》的劇組成熟專業、配合默契,在拍攝過程中也經常出現各種問題,諸如場工訂錯盒飯,不得不多付錢,或者盒飯遲遲不送來,讓演員餓肚子拍戲、道具出問題不得不停拍某場戲……

但卻有一種勃勃生機和旺盛的生命力。

徐子安從焦頭爛額到漸漸能上手,最開始一段時間吼得嗓子都啞了。

那吉和胡偉也同樣不輕松。相比,顧情長反倒覺得自己的任務最簡單,她只需要好好按照導演的要求把戲演好就行。

白天拍完戲,晚上,幾個主創就集中在屋裏看拍完的片段素材,經常會讨論到很晚,那吉為了改劇本不時通宵熬夜。除了男主演還沒來之外,顧情長覺得劇組的一切都算的上順利,雖然還是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是所有人身上都有一股單純的熱情,以及朝着同一個方向前進的強大韌勁。

這種埋頭做事的氛圍很迷.人,很招人。

顧情長似乎漸漸找回了久違的對表演這個行業的熱愛。

從前她也喜歡表演,但更多是一種除了表演,她沒有其他擅長的微微無奈,而現在這種深度參與劇組、與所有人共同努力完成一部電影的體驗和經歷,讓她對電影藝術有了另一層感觸。

電影不是一個人的工作。表演也不是一個人的表演。所有人都是在互相成就彼此。

在中秋節前一天,丁晨曦終于帶着助理魏武抵達劇組所在的旅店。他一到就前往片場,當天顧情長正拍一場女主角方茹的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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