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危機重現

這是一個月色清朗的深夜。

已經二十天了。他帶着最得力的手下,騎着整個帝國最彪悍的寶馬,沿着象泉河到東平城,再向東一直到嘉興關。可是,除了滿地的廢城殘骸,他們還是沒有遇到任何來自大明的使臣。他看着身後那些英勇的武士們已經疲憊不堪,他們騎的駿馬也大口地穿着粗氣,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終于,前方終于出現了城池模糊的輪廓。即使這裏早在幾年前便已經廢棄,可這裏仍舊是他心存希望能遇見大明使臣的地方。

象泉王江央堅贊站在嘉興關的一片焦土之上,看着遠處已經陷落許久的戰場,不由地有些膽寒。嘉興關關城塌陷了一多半,掉落的磚瓦和已經變成腐骨的屍體交雜着,顯得有些可怖。

他從懷中捧出一串小小的佛珠,那珠串散發着淡淡的光芒,與他通身的漆黑顯得極為不協調。他閉上雙眼,默默地念着古老的經文,試圖超度着這些亡魂。

遠處的日暮光芒穿透幾乎變成一座穹頂的陰雲照射過來,照在他的側臉,印出一個硬挺的輪廓。只見他那一雙鷹眼陡然睜開,順着光束的源頭看去,那一片斑駁的大地上,有一面幾乎被踩進泥土裏的銀紋旗幟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來自沙漠裏的狼軍旗,整片西州大地上最為毒辣兇猛的軍隊。他們是神出鬼沒的劊子手,是隐藏在深夜裏行兇的強盜,他們是整片大地的威脅。

江央堅贊伸出長靴,狠狠地将那面軍旗踩進泥土裏。

那個來自青海的龍鷹王,表面上三番五次地派遣手下表示出與他交好的意願,實則卻控制了整個西洲大地與中州的聯絡要道,就連他布置在中州邊境的崗哨也被他派人暗中拔出。

如今,距離他最後一次收到關于大明的信報,是在三個月前……

江央堅贊帶着親兵,沿着大明使臣可能經過的路線一遍又一遍地尋找着,都沒有任何蹤跡。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東平城的暗衛卻突然傳來消息說,大明使臣已經在二十天以前入駐東平。他便下令連夜返回東平城,試圖攔下他們。

他仔細算了算日子,二十天前——那剛好是他離開東平城的日子。原來是又錯過了麽。他仰頭看向夜空,皎潔的月光和來自遠古的星河仿佛昭示着什麽。

偉大的七王,偉大的天赤贊普,請多多庇佑你的子孫吧。

他合上雙眼,感覺到狂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仿佛野獸的狂叫。不一會兒,天空中飄來幾顆豆大的雨滴,砸在裸露的皮膚上有些微弱的刺痛。

或許一會兒就要下雨了,也許會越下越大。

不過沒關系,無論什麽都無法阻止他回去。

這一夜,海月敷了荀徹給她的傷藥,感覺到傷口沒有再隐隐作痛,她便睡了一個好覺。

次日清晨,海月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的元氣都回到了身上。她就着昨日剩下的燒餅和鹹菜湊合吃了,又喝了一大壺水,便立刻到大營前去集合部隊。

不成想,荀徹和葉清桓還是早了她一步已經集合了部隊。他們甚至将不同的兵種區分開來,就連那些先前不曾入伍的平民也有模有樣的站成幾排,等候她的指令。

海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向葉清桓和荀徹點頭致意,便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将大家召集來,是打算分配一番任務。雖然我們此時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此處營地位置偏僻,我們沒有任何增援和後方補給,一切都要靠我們自給自足。昨日荀師兄已分配好了巡邏隊,希望巡邏隊和各個崗哨能打起精神,按時輪崗。”

她停了停,環視了一圈,溫和地看向衆人,道:“整個營地的安全,便巡拜托邏隊和各個崗哨的弟兄們了。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二十人耕地,十人修繕塔樓。剩餘的弟兄們,日常訓練也應當開始了。如今雖暫時沒有戰事,我希望你們做好萬全的準備!”

她的聲音柔而不嬌,卻帶着一股強大的力量,令人不敢違抗。

“白狼镖隊,和長城守衛軍的兄弟們,從今往後,你我就是一家。同生死,共進退!”

她擲地有聲的話響徹在每個人的耳畔,顯得格外有力量。

“同生死、共進退!”

驕陽似火,整片營地被籠罩在一層朦胧的金色之中。遙望遠處的湖面,只見那平靜的湖泊偶爾被微風吹皺了,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站得遠了,便能看見一汪湛藍,如同京都的王公貴戚珍藏的一塊藍色碧玉。那湖不知有多大,遠遠眺望竟似與天際相交。天地疏闊,竟在于此。

在這晴朗的天氣下,似乎那模糊的幻影也愈發清晰了起來。只是隔着極遠,也不知究竟是山還是城市。

午後,海月點了荀徹和二十名精銳與她一同向東平城進發。這二十人裏,有白狼镖隊的人馬,也有長城軍的人馬。他們輕裝上陣,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東平城。

他們不知道的事,此時幾十裏開外的東平城,卻并不安寧。

那一日從邵關逃走的叛軍大将楚正奇,一路快馬逃到東平城。

待到他逃回東平,一想起邵關的慘狀便覺得怒火中燒。他立即點了一千東平駐軍,即刻開拔,大肆掃蕩三關之內的密林。可是半天下來,卻沒發現任何蹤跡。楚正奇怒氣未平,便又回到東平城,将全部身份可疑的人全部羁押,一個個聽候審問。

這其中,便有老三和白狼镖隊的十幾個弟兄。

海月抵達城中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剛一進城,她便覺得周遭有些怪異的氣氛。原先那些不務正業的衛兵将他們攔下,檢查通行證。海月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仿本,便順利通過了城門。

海月帶着面罩,想來不會有人能認得出她。可是滿街四處巡邏的叛軍,到底讓她有些擔憂。海月向身後的弟兄們使了個眼色,便抄小道繞至明月升客棧的後門去了。

遠遠地,他們卻看見一旁的沙漠客棧平日裏緊閉的後門如今大肆敞開着,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海月看了一眼身旁的荀徹,荀徹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貿然走進去。

她穩下神來,故作自然地縱馬往前面走去。當她經過沙漠客棧的大門時,只用側過頭往裏看了一眼,心頓時如堕冰窟。

可她腳下的步伐并沒有停下,她極力抑制內心的慌亂——

方才那敞開的大門裏面,分明有一大隊叛軍将白狼镖隊剩餘的弟兄們都被捆了,看樣子像是要往什麽地方押送。

海月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緒,神态自若地縱馬走進明月升客棧,就像要住店的客人一般。

沒想到她剛下馬,便看見鬼卿從客棧裏出來。她剛想使個眼色,鬼卿卻大聲道:“客官幾位呀,有上好的房間,裏邊請——”

海月一怔,不由地看見大堂裏像是有幾個叛軍模樣的人坐着喝酒,便心領神會,跟着鬼卿進了客棧。

鬼卿不動聲色地帶着她轉了幾個彎,繞到客棧後廚倉庫裏一處僻靜的倉庫角落裏。荀徹緊緊地跟着她,其餘的人則留在外間。荀徹将她送到離倉庫不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道:“我去前門守着,若有任何異常,你們從後門走。”

海月略一點頭,道:“師兄小心。”

她又跟着鬼卿走了一段路,直到倉庫裏頭最深的地方,鬼卿才離開。海月左右打量了片刻,只看見一個穿着鬥篷的男子坐在角落裏,見她來了便站起身來,露出一張臉來。原來是景唐。

海月顯得有些激動,她上前一步道:“景唐……”

景唐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四下打量了一陣道:“他們在抓人,任何沒有身份的人都被抓進了叛軍監牢。不過你且先放心,他們只是盤查,并沒有完全識破镖隊的身份。”

他的話帶給海月一種強大的力量,讓她懸起的心終于能稍稍放下。海月打量了一番四周,又問道:“那你……”

“是老板娘讓我藏身此處。這整個明月升客棧,其實就是象泉國王安插在東平城的眼線。”

海月驚道:“如此說來,象泉國王早就知道你要出使西洲?”

景唐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思慮着什麽一般。

“我也不知道。或許,他也有難言之隐吧。又或許,他只是記得七十年前的交情罷了。”

那個只在傳說當中見過的象泉贊普,他倒很想立刻便見他一面。

屋子裏四下都是堆放的雜物,只正中間點了一盞油燈,印着兩人朦朦胧胧的倒影落在牆上。

突然,原本寂靜的倉庫外面卻傳來一個醉漢奇怪的歌聲,像是走近了他們一般。景唐忙熄滅了油燈,示意海月不要發出聲音。誰知那人影卻徑直向他們這裏走了過來,樣子有些搖搖晃晃地,隔了老遠便聞見他身上的一股酒氣。

海月穿着一身素白衣裳,若他再往前走兩步,必然便能看見她。就在那一剎那,景唐便張開鬥篷将她罩在懷中,兩人便緊緊貼在一處。

只見景唐伏在她耳邊,勉強調勻的呼吸輕輕吐出兩個字:“得罪。”

接着,伸出溫熱的手來,将她的臉輕輕按在自己脖頸裏,盡量将她全身都遮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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