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命懸一刻
景唐強行穩住了陣腳,立刻将海月留給他的镖隊弟兄們召來。
他命弟兄們備上快馬,即刻從王宮出發,前往象泉東營尋找江央堅贊。為了避開江央普錯的眼線,景唐特意請了早些天熟識的侍衛将他們帶出了王宮。
直到那幾個弟兄乘着快馬消失在夜色之中時,景唐這才松下一口氣。
他回過頭去望向古格王城一處看起來熱鬧非凡的宮殿,不由地握緊了雙拳,顯得極為氣憤。
他面色鐵青地走到江央普錯的宮殿,在外面便聽見一陣樂聲響起,顯然裏面正是一片歌舞升平。景唐剛要進去,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景唐清晰地用象泉語道:“請你替我問問普錯王子,敵軍已侵犯象泉邊境,難道他還要在這裏飲酒作樂?”
那侍衛顯然有些害怕,便不敢耽擱地跑進去通傳。
過了好一會兒,那侍衛才終于回來,為景唐讓開一條通往宮殿裏的路。
景唐一甩袖口,徑直便走了進去。只見江央普錯坐在大殿中間,衣衫大敞,懷中左擁右抱着幾個舞女,正捧着金杯嬉笑玩鬧。
景唐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憤怒,沉聲質問道:“普錯王子,這是置國家社稷于不顧?”
江央普錯見到他來,連忙将身邊的舞女推開,換上了一副極為驚訝的表情道:“特使這話從何說起?”
“颉莫軍已經打到了殿下家門口,難道殿下還可如此安然麽?”
“竟有這樣的事?冒頓,你派人去打探一番,為何本王毫不知情?”
景唐冷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道:“不必勞煩殿下從屬。臣已得到消息,颉莫軍率大軍攻打我部新軍,如今雙方正在北境血戰。殿下難道還不打算出兵支援?”
只見江央普錯先是一臉錯愕,繼而換上一副誠懇而無奈的神情道:“王城守衛不可擅動,這是我國鐵律,即使我是王子也無可奈何啊。”
景唐忍無可忍,可是當面對這樣一個笑面虎,再重的拳頭也只能砸在棉花上。
他只能再一次拂袖離去。
當景唐回到自己的寝殿時,已是午夜時分了。他再一次取出那封帶血的書信,手指觸及那些熟悉的字跡,胸口便如同被一塊巨石重壓一般的疼。
黑暗裏,海月帶着她的部下退回湖邊大營,正堅守着最後的陣地。
“大統領,我們向南撤退的方向已經被阻斷!”
“丫頭,西邊山澗谷發現敵軍蹤跡!”
“大統領,北邊又發現大批敵軍!”
“……”
她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嘴唇,沙啞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聽起來卻無比清晰冷靜:
“陣地還沒倒,怎麽先亂了陣腳!”
手下的人立刻噤聲,不再言語,只仔細地聽着她的部署。
已經整整三天的不眠不休,使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憔悴。
三天前的夜晚,海月分布在胡楊林中的哨崗被楚正奇派出的殺手接連端掉,導致敵軍徑直闖入大營二十裏防區,他們卻沒有得到任何警報。
直到大營高地的瞭望塔看到黑壓壓的軍隊,才急忙鳴金示警。
海月倉促迎戰,卻發現敵人早就如同潮水一般勢不可擋。
她硬着頭皮派遣重甲騎兵拼命殺出一條血路,為信使打通了一條通往古格王城的道路。而正因為此,她手下戰力最強的重騎兵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重創,海月不得不下令全軍退回胡楊林之中。
然而敵人占據着人數優勢,不斷地利用兵力的優勢撕扯着她部署的防線。
海月嘗試着派遣弓箭隊從高處伏擊敵軍,自己則親自帶着重甲兵上第一線抵抗,這才勉強将敵人逼退到了胡楊林之外。
雲頓桑奇回到大營,狠狠将彎刀往地下一摔,滿臉憤怒地往地上一坐。
海月見狀,擡起頭來勸道:“桑奇,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多,能打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別再生氣了,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如何迎敵。”
雲頓桑奇聽了她的話卻一個骨碌爬起來,單膝跪在地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我看到了他們的騎兵首領,是狄克群!那個叛徒。”
海月皺了皺眉,道:“是他?”
“一定是他。主人心腸仁慈,這才留了他一條命,可他竟然還敢回來。”
海月深吸了一口氣,深知如今想要反悔已是太遲了,便安慰道:“無妨。他熟悉雲頓鐵騎,雲頓鐵騎也再熟悉他不過了。你可知道他用兵的習慣?”
雲頓桑奇聽了海月的話,仔細想了想,試圖用最精準的語言拼湊起來道:“他打仗的時候,喜歡分出多股兵力引誘對方,讓敵對主力摸不透他的陣法。緊接着假裝不敵,向後撤退,引敵軍來乘勝追擊,再快速形成合圍。”
海月皺了皺眉,疑惑道:“倘若兵力分散,雖能夠使敵人應接不暇,卻也極易讓人鑽了空子。他又是如何做到能避免擅長突進的陣容呢?”
雲頓桑奇沒有說話,一張臉上卻突然浮上一層笑意。
海月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荀徹在一旁道:“所以狄克群的這種陣法,最怕的就是突進陣型。但論起突進,又有哪支隊伍能敵得過雲頓鐵騎呢?”
雲頓桑奇回道:“若我料的不錯,他還會用相同的方法進行變陣。”
海月點了點頭:“一個人用兵的風格,是從一開始便定下的,輕易不會更改。但我們若一味只會用雲頓鐵騎突進,恐中了他的圈套。畢竟狄克群,對于雲頓鐵騎的了解已非一日兩日。要破此局的關鍵,便是要斬斷他各方勢力連接的節點,使他們無法順利會師。”
葉清桓盯着沙盤看了半晌,大悟道:“是大營西側的密林和南邊高地!”
海月點了點頭,眼中像是有光芒在閃爍。她随即下令道:“荀師兄,你帶精兵二百,埋伏在密林裏。我預計敵軍主力都集中在北境,他們在山谷裏的兵力必然不會太多。”
“是。”
荀徹沒有絲毫猶疑,迅速地取了寶劍便去了。
海月撥弄着手中的小旗道:“南邊的退路已經被切斷,我們只能在此處死守。”
因為兩夜未眠,葉清桓的眼圈兒有些輕微的烏青和凹陷,可他那一雙眸子卻依然炯炯有神。
他走到海月面前,誠懇道:“大統領,以我們如今的兵力,不是不能向南突圍。葉某願率兵設法纏住敵軍主力,大統領帶着弟兄們突圍才是啊。”
“不行!”海月連頭也沒擡,便直接否決了他的話。
“大統領,那求救信已經發出去三日了。若有人來救我們,早就該到了。”他的聲線盡力壓了下來,似乎被旁人聽去會動搖了士氣。
海月的臉終于擡了起來,她眼睛裏雖看上去無比冷靜,卻到底難以掩藏深處的恐懼。
“我知這是一場惡戰。可是葉參領,我必須要打這一仗。長城新軍不能在立軍之初便成了一群敗軍,我更不能拿長城軍舊部的性命去換一條茍且偷生的路!”
葉清桓心底漸漸升起一片暖意,眼前這個姑娘雖為女兒身,卻與他記憶力某個身影重疊在了一起。那英勇無畏的身軀,那铿锵有力的話語,那堅不可摧的信念,是曾經的長城軍在嘉興關那最深處的低谷和黑暗中都沒有迷失的信仰。
他沉默了良久,莊重地向海月行了一禮,走出了營帳加入了備戰之中。
海月站在一塊巨石上,銀色的铠甲在星月的微弱光芒下顯得熠熠生輝。
她努力地扯着自己沙啞的嗓音,沖着有些萎靡的士兵們朗聲道:
“兄弟們,我們的援軍很快就會抵達。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撐到他們到來的那一刻!”
“大統領,我們有援軍嗎?”一個稚嫩的臉龐揚起頭看着海月,眼睛裏像是帶着一絲亮光。
“會的。”她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雖說歷史上無數著名戰役開始之前,主人公都會站在這樣一塊巨石上高聲吆喝幾句,諸如論功行賞,諸如告訴大家“前面就是勝利”,諸如高喊“我們會有援軍”等等。雖然結果往往十分奏效,但真實而血淋淋的歷史告訴我們,這種戰前宣言多半都是胡扯。
但既然它能唬住人,那就是好話。
這一次,不僅海月的部下被唬住了,她自己也被自己唬住了。
即使腦子機靈些的部将都明白他們此戰是孤注一擲,卻仍有大批人馬憧憬着那遙遠的地方會趕來一衆天兵天将,将他們解救出來。
海月手裏剩餘能戰的士兵們,已不足千餘人。她先下令将傷員全部藏到密林深處,又在大營周邊布置了一些簡易的防護措施。
這些防護措施也無非是些陷阱和絆馬索之類的。雖在中州格外常見,但老實淳樸的西洲人想必也沒幾個見過這樣的東西的。
西洲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長城軍舊部的士兵們挖陷阱,架鎖鏈,一面兒佩服又一面兒不相信光靠這些東西便能将虎狼一般的敵軍攔住。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隆隆作響的聲音,像是春雷湧動一般。
士兵們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計,按照原先定好的陣型各自就位。
霎時,大營裏近千人齊齊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只聽那聲音近了,又近了——大隊的人馬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從那條唯一的道路擁向大營!
“放箭!”海月嘶啞的聲音在夜色中一聲令下,高地萬箭齊發。
還未等來人闖入大營,便看見箭雨兜頭澆了下來,先頭的一排騎兵便立刻成了一團團刺猬。
然而他們的步伐卻絲毫沒有被阻擋,大批大批的騎兵殺進了大營之中。
海月暗暗數着“……七,八,九,十……”
踩着最後一個數字,項海月拔出寶刀,刀鋒淩厲,直指前方。她高喊道:“長城軍!沖鋒!”
敵軍騎兵首領見黑暗中湧出一大群步兵來,心下一樂,剛想率軍縱馬迎上去,卻突然感覺□□的戰馬嘶鳴了一聲,身子一矮,竟直直向前跪了下去!那騎兵首領慌忙勒緊缰繩,卻一個俯沖被甩下馬背。
不但是那騎兵首領,與他站在一處的騎兵皆紛紛被甩下馬背。
項海月抓住機會,率兵将打頭的一衆騎兵全部斬殺——
海月的耳邊過濾了遠處嘈雜喧嚣的聲音,只注視着迎面而來的敵軍。只見她手起刀落,便是一個人頭落地。與此同時,仍然有無數明槍暗箭刺向了她。這其中的大多都被她靈巧躲過,卻依然有少數的武器劃傷了她的盔甲,刺進了她的身體。而她渾然不覺,依舊重複着手中的動作,愈殺愈烈。
“大統領!”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海月擡起頭看向遠處,站在眼睫上的血珠卻模糊了她的視線。海月用力一抹,只見遠處胡楊林的方向湧來大批大批的步兵——而那為首的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表情陰冷,不是狄克群是誰!
海月咬牙道:“桑奇!斬下他的首級!”
“是!”
雲頓桑奇得了令,立即帶領騎兵沖向敵軍人群,直取主帥首級。
那颉莫軍如同沙漠中的惡狼一般,兇猛地撲向了雲頓鐵騎。
海月高聲呼喊道:“全軍進攻!”
一時間,整個長城軍上下傾巢而動。他們組成一條嚴密的防線不斷地騷擾着狄克群各方的部署。
狄克群見洶湧而來的昔日夥伴,不由地慌了神,連忙下令後軍跟進,全力阻擋。
颉莫叛軍的數量到底占了上風。
海月将冷月刀從面前的敵人身體中拔出,她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氣。緊接着,她環視了一周,看見所有長城新軍的士兵們都在血戰,有的身着黑色铠甲,有的甚至沒有铠甲;有的被兩三個人圍攻,有的甚至已經躺在地上毫無鮮活之氣。海月一雙沾滿了鮮血的手握緊了手中的寶刀。
此時的他們,已經全無退路。
即使在這樣血戰力竭的情況之下,她仍然頻繁地大聲激勵着将士們:“兄弟們!撐住!”
有了這個永不倒下的銀色身影沖在最前面,所有人都不禁熱血沸騰,随即更加奮力地砍殺了起來。
最遠處的樹林之外,狄克群騎在馬上,看着越來越虛弱的對手,眼睛裏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可是當他看見那個不停地周旋在戰場上的銀色身影時,眼中卻陡然閃過一絲陰狠。
“去,殺了那個女人。”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仿佛像即将要碾死一只螞蟻一般。
只見夜色之中,越來越多的人馬越過了狄克群,加入攻擊大營的隊伍之中。
海月的雙臂已沉重地有些難以擡起,而身邊的敵人卻不斷地增多。不遠處的葉清桓見她難以招架,急忙趕來護在她身前。
“大統領,人實在是太多了!”
夜色之中,葉清桓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卻只聽見冷不丁的一句命令:
“葉參領!你帶着輕騎營,向南突圍!”
他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道:“什麽?”
“葉清桓聽令!帶着你的輕騎營,向南突圍!”
“絕對不行!我不走!”
海月緊緊拉住他的袖口,睜大眼睛怒視着他:
“葉清桓,你還想失去多少兄弟?”
葉清桓的臉上登時便浮現起極其痛苦的表情。
他沒再堅持,徑直拉過自己的戰馬跨了上去,大喊道:“輕騎營!跟我走!”
海月最後看了他們一眼,眼底泛起一陣濕熱。
長城軍,雲頓鐵騎,還有白狼镖隊。她本想要将他們聚在一起,将這三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鋼鐵隊伍重新恢複到鼎盛時期,可是她終究不能如願了。
但屬于這些隊伍的精神,絕不能就此湮沒在大漠裏,絕不能。
她重新提起冷月刀,加入了戰鬥之中去。
少了葉清桓,長城新軍的戰力大打折扣。他們的防線不斷被撕破、後退,可是他們仍然沒有放棄抵抗。
狄克群臉上的表情愈發地難看了起來。
“西邊增援的隊伍呢?怎麽還沒有到!”
“元帥!援軍在密林遇襲!死傷慘重!”
狄克群大驚,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光來。
他太小看這個女人了。
狄克群眯起雙眼,看着遠處那些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長城新軍,嘴角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來。
他作出一個手勢,發動了最後的大總攻。
遠處的動靜讓海月分了神,正在這時,一支暗箭突然從遠處飛來,正正刺進她的肩上。她感覺到左肩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使她一瞬間便栽倒在地。
海月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費力地站了起來。她雙手執刀,全力砍向向她撲過來的一名颉莫士兵。
而幾乎與此同時,一陣幾乎将她完全撕裂的痛感從背後傳來——一名敵軍士兵拿着大刀刺穿了她的铠甲,海月立刻反手揮刀砍去,卻感覺肩膀再也無法擡起,她的攻擊也幾乎沒有了任何殺傷力。
那一刻,幾乎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項海月跪倒在地,頭顱無力低垂着。她後背的銀色戰袍被割裂開來,源源不斷地滲着鮮血。她像一只斷線的木偶待在原地,幾乎誰都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一名颉莫士兵看見她身上的铠甲,先是一愣神,而後興奮地沖上前,打算砍下她的首級邀功。然而還未等他那舉起的刀落下,便被一支斷裂的利箭從身後刺穿了喉嚨。那颉莫士兵還未回頭看清來人的面孔,便已無法動彈。
劇烈的疼痛使她幾乎已經沒了意識。直到她看清來人的面孔的時候,終于重重地向前栽倒了下去。
遠處原本平靜的湖面上,突然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燈火和船只。數百艘戰艦正全速向着湖邊營地而來。
大多數長城軍都深陷鏖戰之中,皆沒有注意到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不知有誰大聲喊道:“我們的援軍來了!大統領!我們的援軍來了!”
所有人這才看見了遠處正向他們靠近的船只——
大片大片的燈火幾乎将整個湖面點亮,遙遙相看宛如一片火海交織一般。
只見這些船只訊速地靠岸,無數黃金甲武士奔襲上岸,在燈火的映照下有如一大片盛開的金菊。他們有序地加入了戰鬥之中,颉莫軍高漲的士氣登時便被壓了下來。
狄克群臉色突變,他認出了這是隸屬象泉國的最高軍隊,黃金甲。
正當他想要趁亂溜走的時候,卻被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擋住了去路——來人正是雲頓桑奇。
他一慌神,急忙調轉馬頭往另一頭跑,卻又被一個模樣俊秀的少年将軍擋住了去路。
只見來人并無半句廢話,揚起□□貫胸穿刺了過來。
“葉兄!別忙着動手!”
雲頓桑奇縱馬趕上,徑直跳下馬來,擠出一個谄媚的笑臉來向葉清桓道:“葉兄,要抓活的,抓活的。”
葉清桓忙将□□收了回來,急道:“你怎麽不護衛在大統領身邊?”
“大統領派我來捉這厮,這不倒讓葉兄搶了頭功。”
葉清桓一抖缰繩,道:“援軍馬上就到,我不跟你說話了,先去支援大統領。”
“哎,葉兄你等等我。”
而海月終究是沒有看到他們戰勝颉莫軍的這一幕。她傷的實在是太重了,連她身旁為她止血的荀徹,也沾上了滿手的鮮血。
遠處,江央堅贊通身金甲,帶領着部下清掃着戰場。他急切地掃了一眼戰場,眼睛最終定格在遠處的荀徹和海月身上。
他的腦中幾乎一片空白,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地便急促了起來。
走得近了,少女臉上的慘白愈發明顯。她穿着厚重的铠甲,身上插了幾支斷裂的羽箭,看起來就像一個殘破的木頭人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身上不斷流淌出的鮮血,幾乎将周圍的一片土地浸染……
江央堅贊低下頭去,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仔細探着她的鼻息——還好,他來的還不算晚。
他從荀徹手中接過海月,朝他略一點頭,将海月抱上一艘船。
江水一片沉寂,船槳滑動水面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江央堅贊看了看懷裏的女孩,清澈的月光勾勒着她一張幾乎毫無生氣的臉龐,顯得那樣美麗而蒼白。雖然血已經漸漸止住了,可是她的身體是那樣的輕,那樣的冰冷。
他脫下戰袍将女孩裹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為她保暖。
“前面很快,很快就會到王城了。你再堅持一會,好嗎。”
他喃喃地對她說着話,心卻随着女孩身體的逐漸冰冷而慢慢地下沉。他摟得更緊了一些,幾乎快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之中。
“海月,海上的明月。這是個好名字,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大海——但我想,是不是比這片湖泊還要寬廣的多?”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你要是可以睜開眼來看看就好了。”
“……”
女孩像是顫抖了一下,江央堅贊忙不疊地看向她的臉龐。
只見她依舊緊閉着眼睛,微弱的聲音仿佛說了幾句什麽。江央堅贊靜靜地聽着她的呢喃,眸子漸漸地垂了下去,卻将女孩抱得更緊了一些。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一片清冷的湖面上,漂浮着一葉孤舟,顯得格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