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路崎岖,他背着她走得閑庭信步,是方寬闊的肩背,讓人抱着很有安全感。期間他一句話未說,她也一句話未問。後來到了山下,她說可以自己走,他卻執意背她回家。

劉元安和他的同伴被他打發走了。他順着練月指的路,一直把她背到家門口。都到這個份上了,練月自然要請他進去喝杯茶。他卻不喝茶,說餓了。練月只好去竈房做飯。他就在竈下幫忙添柴。中間一句話沒說。

吃完飯之後,碗筷也沒讓練月收拾,而是他收拾的。練月站在竈房門口,看着這個身高八尺的劍客在洗碗,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她有點摸不透,他到底想幹嗎。

原本以為吃完了,收拾完了,他就該說正題了,他就沒說,而是問她有沒有酒,練月順着他,把自己珍藏的好酒取出來。她偶爾覺得寂寞時,也會自斟自飲兩杯。

他倒是也沒多喝,就喝了兩杯。喝完之後,練月想,這下該談正事了吧。喝完酒之後,他的确說話了,但沒說練月期待中的話,他只是報了自己的名字,說他叫衛莊,又問她叫什麽。

練月終于忍無可忍,索性挑明了:“折騰了這麽久,閣下到底想幹什麽?”

衛莊繼續問:“一個人住?”

練月再好的脾氣都被磨沒了,更何況她的脾氣本來就不怎麽好。她道:“閣下有話直說。”

衛莊繼續道:“我就當你默認了。”

練月蹭地站起來:“你到底什麽意思?”

衛莊擡眸瞧着她,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烏黑透明,他問:“我什麽意思,你沒猜出來?”

練月倏然一驚,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而她似乎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她梗着頭道:“閣下心思詭谲多變,我猜不出來。”

衛莊站起來向她走過來,那種壓迫感,練月差點沒被他壓的連連後退,但她穩住了,不能示弱。她又不是弱女子,就算他武功高比她高了那麽一些,他又能把她怎麽着。

衛莊走到她跟前,練月別開頭,跟他錯開。

衛莊低聲道:“你猜出來了。”

暮色四下,各家各院都冒起了炊煙,可他們已經吃過了。院子裏的那棵紫桐正開得熱烈,門窗洞開,站在這裏也能聞到桐花的甜味,院子的草叢中,有蟲嘶鳴。以往都是她一個人,或坐燈下,或坐亭中,陪伴她的只有她的劍和她的書,寂寞在黑暗中如藤蔓滋長,将她緊緊的捆住。如今卻突然來了一個人,陪她做了飯,陪她吃了飯,陪她喝了酒,然後現在正在燈下,問她有沒有聽懂他的話。

練月擡起眼皮仔細去瞧他。

這是一個略為有點傲慢和疏離的劍客,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但卻不顯涼薄,顴骨上的那條疤在昏黃的燭燈下顯出柔和的色彩,倒是不猙獰,而是顯得更英挺了。

在她少女時期,她曾幻想過跟這樣的劍客一起仗劍走天涯,而不是做一個困在地宮裏的殺手。可她的少女時期,還是在殺戮中渡過了。她如今雖然逃了出來,卻再也沒有年輕時的心境了,她不想仗劍走天涯,她也不能,她只想安穩獨日。

平凡的日子雖然寂寞,可還好,還能忍受,如果還能有個不錯的人來陪自己,那也不錯。

練月靜靜的盯着他:“你不是來殺我的麽?”

衛莊和她四目相對,卻沒有一丁點閃躲:“不是。”

練月道:“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風從院子裏吹到屋裏,燭火忽明忽滅,衛莊忽然從桌上把自己的劍從劍鞘中抽了出來。

那是一把好劍,劍鞘古樸,纏滿山川藤蔓,劍柄鑲着一顆藍寶石,劍身刻着一些古老的意義不明的暗紋,劍刃在燭光下泛着幽藍的冷光。

練月站着沒動。

衛莊把劍柄遞到她手中。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衛莊捏着劍刃,把劍尖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練月靜靜的瞧着他。

他緩慢的往前頂,一點一點的頂,練月甚至能聽到劍入身中,和肉摩擦出來的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血從他胸前流出來,融進他的黑衣裏,像是誰打翻了一杯茶水。

練月不知他是因為太自信,斷定她不敢真拿他怎麽樣,還是怎麽着,但總之他用這種方法最快的說服她。

練月握劍的右手往後收了一下,劍從他身體裏拔|出來。練月又用手絹細細的把他的劍擦拭幹淨,收進劍鞘,然後去裏間拿藥箱。

衛莊麥色皮膚在燭光下顯出溫和的色澤,肌理分明,孔武用力,也沒有她想象中橫七豎八的傷痕,只有胸前和後背有兩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如果不仔細瞧,也不太能看得出來。

練月替他清理了一下傷口,又從藥箱中拿出一瓶藥膏,一個很精巧的黑玉瓶子,道:“這叫金蠍膏,是之前一個教我劍術的兄長配制的,專治外傷,你忍一下。”

練月把膏藥抹在繃帶上,摁在他傷口上,他猛地皺緊了眉頭,汗從額頭上冒出來。

練月看他皺成一團的眉眼,放輕了聲音:“忍一下,忍一下,馬上就過去了。

藥勁很快就過去了,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練月開始替他包紮。

繃帶從他的右肩斜纏過左肋下,練月站在他背後,替他纏繃帶時,幾乎是在抱着他,她的臉頰偶爾擦過他的側臉,他便回頭瞧她,她也會瞧他一下。

如此纏了幾圈之後,當她的手再次來到他胸前時,他的手忽然覆在了她手上:“故意的吧,你是。”

練月擡眸瞧了他一眼,卻沒接他的話,而是道:“最後一圈了。”

衛莊拿開自己的手,讓她纏完這最後一圈。

包紮完之後,練月去收藥箱,衛莊轉過身來瞧她,練月恍若未聞,只自顧自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整個過程中,她沒看衛莊一眼。

收拾好之後,練月抱着藥箱,回裏屋去。經過他身邊時,卻忽然被他扯了一下,直接摔在他腿上和懷裏。藥箱滾落在地,裏邊的各種東西都摔了出來。

她斜倒在他臂彎裏,他的黑眼睛定定的瞧着她,她忽然問:“你剛才說你叫什麽來着?”

他仍是那麽瞧着她,仿佛她臉上有一朵花似的:“衛莊,衛國的衛,莊嚴的莊。”

“衛莊……”她看了他一眼,真個眼波如水,“倒像是個厲害劍客的……”

剩下的話,練月沒說出來,因為劍客俯下身,親上了她。

像寂寞太久的兩柄劍,相交時碰出一點火星子,都能立刻燃起潑天大火。

兩人親得迫不及待,又難解難分。中場休息時,她抵在他頸裏重重的喘息。她身上紫桐花的甜味越來越濃,她越來越像一塊糕點,軟軟的,糯糯的。衛莊又開始去親她,從她的耳廓,一路親下去。

她的衣衫被扯開大半,青絲像匹緞子似的垂下去,他的手探進她的衣衫中。

她已經被挑動,欲望洶湧,幾乎燒昏了她,可還不忘提醒他:“你身上有傷。”

他們明明都沒有情意,明明只是寂寞,可這時候,這樣的話,卻莫名像有了情意似的。

“那就等會再幫我包一遍。”他抱起她,往裏間走,不知是怎麽的,話語間竟也有了調情的意味。

劍客将她放在榻上,欺身親上去,壓倒,來勢洶洶,像他的劍一樣,一招一式,都直入要害。在這種逼迫下,練月只覺得自己要被研磨成一灘水,然後嗖的一下,蒸發掉,從此化為烏有。

她緊緊抓住他的背,他沉到她耳邊,問:“叫什麽?”

練月咬着嘴唇不答,她什麽都如了他的意,這個不能再叫他如意了。

劍客抱緊她,她把唇都咬出了血,就是不答,于是他更猛烈了。

劍客是任何事情都要分出勝負來,其實殺手也是。可練月覺得自己在情|事上從來沒贏過。

以前做別人的殺手,也做別人的玩物,被人随意對待,随意玩弄,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可能怎麽着呢,那人是她的主子,她的反抗,在他眼裏就是笑話。她哭過鬧過,他不要她,可又不放她,她都快要溺死了,只能拼盡全力逃出來。她唯一贏得一次,就是逃到了這太平城,過一種不做他的殺手,也不做他掌上玩物的日子。

劍客和殺手,一直從傍晚折騰到半夜,方才沉沉的睡去。

劍客情到深處,似乎還叫了一個名字,那應當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練月想,這是劍客求而不得的新歡,還是已經失去的舊愛?

練月早上醒來時,劍客已經走了,什麽都沒留下,好像昨晚只是她在春夜裏做的一場春夢。夢中的旖旎纏綿,摧毀了她的寂寞。醒來她發現是一場夢,那就更寂寞了。她昨天晚上應該抑制住自己的,不應該沖動。她想,應該是劍客的血讓她失去了理智。以前,總是她用自己的血去換取別人的信任,現在冷不丁有人用他的血換取自己的信任,她在那一瞬間感同身受。一個劍客,把自己的劍和命都擱在她手裏,她覺得那是巨大的深情,哪怕只是一時的深情,她也要了。更何他是那麽恰到好處,而她又是那麽的寂寞。

想了想,又算了,反正做都做了。

她翻身下床,打開門,發現外面濕漉漉的,原來昨天晚上下了雨呢,她竟然都不知道。

她走到紫桐樹下,五月初,正是紫桐花開的季節,只可惜昨晚的雨把桐花都打落了。她回竈房,拿了小竹籃,撿了一些。紫桐花帶露,練月想,還是做植物好,怎麽都是清潔。她看着小竹籃裏的這些桐花,覺得今天可以做桐花餅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