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組的項目進度走到一半,吃了這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騰出時間吃下頓,每個人的願望都成了希望可以不用在辦公室見到第二天的初升。

謝靜仁這麽折騰了兩個禮拜,胃終于還是不堪重負,在某天早晨抽得他幾乎連路都邁不出去。

老毛病他也不上心,翻出了家裏的藥,就着過夜的冷水就吞了下去,摸出手機給組長請了假後又往床上一倒睡了過去。

是一陣粥香喚醒的他。

睡夢中似乎有聽到一陣門鎖聲響,只是眼皮搭得沉,他實在沒力氣去管。

這會兒醒來看到屋子裏都黑了,胃的痛感似乎緩輕了些,又因為香味覺出一些饑餓來。

他也懶得開燈,憑着身體記憶拉開了房門,揉着眼踱步到廚房,看到正是唯一有他房門備用鑰匙的裴令新。

要說這備用鑰匙,還是當時裴令新拉着他去配的,随後又把自家的也給了他一把。

偏偏兩人都是不用鑰匙扣的主兒,一起丢在玄關上誰都分不清哪把是誰的,于是裴令新後來又去網購了倆小挂件。

雖然醜得很可以。

裴令新聽見聲音轉頭看他,餘光瞥見他又赤着一雙腳走了出來。他緊蹙眉,呵道:“回去穿上拖鞋。”

謝靜仁迷迷糊糊的,聞言先低頭往自己腳上一看,發現還真忘了穿拖鞋,又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才往卧室走去。

出來後又洗漱了一番,他靠在廚房門框上,看着竈前的人身着剪裁合體的襯衫,袖子卷到了手肘處,臂上肌肉線條分明,拿着湯勺在鍋裏攪了兩下後,盛了點粥在另一只手托着的小碟裏。随即脖頸向前伸展些許,嘗着碟中食物的味道,後頸彎出好看的弧度,延伸直至隐沒入白色領口,透着襯衫似乎能瞧見背後性感的肩胛線條。

謝靜仁不自覺地舔了舔幹燥的下唇。

裴令新關了火,轉身一看謝靜仁靠在廚房門口,上前了兩步擡手在微紅的臉頰上試了試熱度,又往下按在胃處,柔聲問道:“胃還疼嗎?還有哪裏不舒服?”

謝靜仁一天未進水,張口就嗓子疼,只能搖搖頭。

裴令新從一旁水壺中倒了杯水,正溫着,遞給謝靜仁看着他喝完,又說:“去坐着或床上靠着,吃點東西,啊。”

謝靜仁幾乎是百依百順地又點點頭。

裴令新知道他喜歡甜,所以做的是小米南瓜粥。南瓜被切得很碎,小米香糯,加了一點糖,淡淡的甜味,簡單卻讓人胃口大開。

謝靜仁吃起東西來從來都不管是燙是涼,裴令新在他舀起一勺粥就要往嘴裏送的時候握住了他的右手腕,接過勺子和碗給他吹了吹,又将勺子抵到對方嘴前。

謝靜仁張嘴吃了一勺溫度正好的粥,含糊道:“我又不是手腳廢了。”

裴令新說:“你就是因為這樣冷熱不忌又飲食不規律才會把胃給搞廢了。”

謝靜仁撇撇嘴,再次接過碗勺:“行了我知道了,我自己來。”

裴令新順勢松了手,靜下來張望了一圈,看到陽臺裏洗衣機旁的髒衣簍裏裝着幾件衣服,便起身去幫他洗。

謝靜仁就這麽細嚼慢咽喝着粥,看着裴令新如半個主人似地在他家拾掇,驀地叫他:“炮友。”

裴令新手中似有若無地一頓,又淡然望向他:“幹嗎?”

“照顧人這麽熟練,以前照顧過多少人了啊。”

話說回來,他好像還真沒去了解過裴令新的感情史。

反正炮友又不需要了解這麽多。

裴令新就這麽目不轉睛地望着他,目光幾乎要将他燒穿。

就在他有些受不住想避開時,裴令新說:“以前就只照顧過一個急性闌尾炎的傻逼。”

謝靜仁嚼着粥心裏咂巴兩下,略一思索,發現這得闌尾炎的傻逼好像說的是他。

高二的時候,謝靜仁和同學中午偷偷叫了外賣,結果外賣員送得晚了,一直到臨上課才到。

下一節是體育課,本來想着直接去操場解決,然而在後門拿了外賣後謝靜仁發現忘記換球鞋,于是又奔回教室,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外賣,卡着點又跑回了操場。

結果當天晚上就去醫院了。

第二天做完手術後他正在床上病後呻吟,一聲聲哀哀怨怨聽得一旁的謝母都想堵了他的嘴。

“謝靜仁你……!”

裴令新突然沖了進來,剛喊了個名字看到謝母在旁邊,連忙化身三好學生低頭向她問了個好:“阿姨好。”

謝母被謝靜仁怨聲載道地煩了,仿佛見到救星:“來看他的同學啊,那你們聊,我出去轉一圈。”

謝靜仁:……

裴令新:……

待謝母走後,裴令新丢了書包又成了狼,劈頭蓋臉地罵下來:“你怎麽回事兒啊你!剛吃完東西跑什麽步啊!吃的時候怎麽就沒噎死你!”

謝靜仁被吓得縮了脖子,頭一次聽着對方聲音大到回音能從耳蝸到腦子繞一圈。

他撓了撓臉頰道:“我怎麽知道會這樣……”

裴令新氣都要喘不過來:“我真是要被你氣死!”

謝靜仁小心謹慎地觀察着對方的表情,看裴靜仁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似乎眉頭蹙得沒那麽緊了,便挪動了兩下屁股靠近他,試探着伸出手攥住對方的袖口,糯糯道:“我也吃了苦頭了嘛,你不要生氣了。”

裴令新瞪他一眼:“生氣還不是因為你。”

說罷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覆住了那只抓着自己袖管的手,似是覺着不合适又改為往下圈住了手腕,稍一用力将袖管拯救出來,手卻圈住不放了。

他柔下聲問:“手術疼嗎?能吃東西嗎?餓不餓?”

謝靜仁搖了搖頭,一一作答:“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小手術怎麽會疼。”

“今天吃點流食,明天開始喝粥。”

“餓是沒餓,饞倒是饞了。”

他又啰嗦着多答了一句:“醫院東西味道好淡啊,我想喝珍珠奶茶了。”

裴令新拍他頭:“吃這麽多甜的怎麽沒齁死你!”

第二天周六,裴令新又來了。

還帶了個保溫飯盒。

除了謝靜仁沒人在,他問:“你一個人?你爸媽呢?”

謝靜仁看着他把手上的東西擱在了面前的餐桌板上,說:“我爸出差了,我媽待會兒來。”

正好十一點多,醫院還沒開始配餐,謝靜仁自來熟地開了飯盒,粥香鋪面而來。

“餓嗎?吃點兒?”

謝靜仁“嗯”了一聲,于是裴令新盛了碗瘦肉粥出來遞給他,順勢坐到了病床邊緣。

一看那眼神,盈盈水光如同盛了一瓢期冀。

謝靜仁接過碗,也沒疑心,用勺撥了撥就嘗了一口。

然後差點沒吐出來。

他扁着一張臉,好不容易沒弄髒醫院的床單,放了碗就給了裴令新一拳:“你這是要我命啊!”

裴令新那點期冀頓時就被倒入了水坑。他問:“很難吃?”

謝靜仁一臉菜色:“好鹹!”

裴令新垂着眼眸,起了身準備收拾碗勺:“那別吃了,等醫院配餐吧,或者我重新給你去買一份。”

謝靜仁猛地抓住他手腕:“哎,等等。”

裴令新側過頭,無聲詢問他。

“這粥…”謝靜仁看着他的表情躊躇開口,“不會是你做的吧?”

裴令新唇抿得更緊了,卻是默認。

謝靜仁拉長音調“哦”了一聲,松了手,嚴聲命令道:“你去燒點熱水來。”

“做什麽?”

“這粥太厚了,醫生說我還得吃偏流食,得兌稀一點。”

裴令新看着他,半晌都沒能說出話。

最後一碗粥成了兩碗,裴令新陪着謝靜仁解決了這份兌開後也還能勉強接受的食物,只是粥裏有大有小的瘦肉塊全都被謝靜仁以不能吃肉為由夾進了裴令新碗裏。

清洗完餐具後,裴令新回病房看到謝靜仁平躺在床上,似乎有些太熱,被子都被踹到了一邊。手正伸進單薄的病服摸着自個兒的肚子,露了一小截透着白的腰腹。裴令新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他将東西收拾完,又把被子給謝靜仁拉過蓋住再掖好被角後便說:“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哎。”謝靜仁卻突然叫住他,“偷偷告訴你,我其實比較喜歡喝小米南瓜粥。”

裴令新背着他低了頭,彎了唇角,應道:“知道了。”

事實證明裴令新和鹽有些水火不容,和糖倒是相處甚歡。

至少第二天的小米南瓜粥做得還行。

以防萬一,他還帶了糖罐來,說:“要是覺得淡了就再放點砂糖,就是別放太多。”

謝靜仁“嗯嗯”應着,卻是一勺接着一勺,美中不足是今天的粥太稀了,他埋着頭沒多久就喝了個光,覺得有些不夠。

裴令新慣例替他收拾完回來,猶豫半天,還是伸手掀了他衣服一角,指尖與那傷口若即若離的,怕碰了就傷着人。

謝靜仁輕聲道:“沒什麽了,就一個小劃口,拆了線就屁事兒沒有了。”

裴令新瞥了他一眼,終于舍得觸碰上了那皮膚,卻還是只在傷口周圍。謝靜仁倏然覺得這傷口大概是正在愈合中,因為那處突然瘙癢了起來。

指尖明明就那麽些接觸面積,卻好似一身的熱都傳了過去,燒得人心慌,心口都在癢。裴令新漸漸膽大了些,貼了一指節上去,謝靜仁終于是辨別出了這瘙癢感從何而來。

原來,是裴令新的溫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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