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長相思·汴水流》
班小松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有好好地睡上一覺,即便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可大腦仍舊在清醒地運作,說不定還能認真地研究一道高三數學題,空間向量誰又是誰的張成,又是否滿足以下條件……本就白皙的皮膚,兩個黑眼圈更是明顯,簡直和國寶大熊貓有的一拼。能讓他一直發愁的事情從來都只有兩件,一件是棒球,另外一件就是邬童。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班小松并不是因為他不明白其中利害,做個老好人,弄個我好你好大家好的結局,只是他不願意去理會。只有遇上兩件事情,班小松才會拼命,即便前路缥缈,滿是荊棘。
棒球,他拿過兩次冠軍,這就足夠了。
邬童,從來不屬于他,何來的失而複得?
嘗試過,失敗了,班小松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面對下一個十年。
這個房子的地址他太熟悉,曾經的他還擁有這裏的鑰匙,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打開來。班小松收起了手裏的鑰匙,敲了敲門。
“進來吧。”邬童瞥了一眼,“為什麽不用鑰匙?”
本就緊張的班小松腦子更加轉不過彎了,僵硬地把手□□口袋裏,“這是我家的鑰匙。”
邬童自嘲地笑了,他根本沒有抱希望,卻還是問出了口,“尹柯還沒有到,你先坐着吧。”
班小松坐在地上,拘謹地看着周圍,和以前一模一樣。
“喝嗎?”邬童把啤酒遞給班小松,一口喝了半杯。
語氣裏的不可否決,溢于言表,班小松抿了一口,卻不敢放下,一點點咽下,又冰又苦,手捂着胃,應該不會那麽脆弱吧。
“你最近怎麽樣?”邬童狀似無意地問道。
“挺好。”班小松低着頭,雙手捧着啤酒罐,不想多言。
“那就好。”邬童點點頭,也不知道何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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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很……”想你。
門鈴聲這時響起,“你快去開門吧。”班小松松了一口氣。
門外正是尹柯,“小松呢?”
“這是我家,不先問候一下主人嗎?”
“我當然知道這是你家。你,我還需要問候。”尹柯聞到空氣中的酒味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把推開邬童,就看到撒了半罐的啤酒以及蜷縮成一團的班小松。
“小松?”尹柯瞳孔微縮,緊緊地抱着班小松,就知道這家夥又不好好聽醫囑了。
班小松想要告訴尹柯他沒事,但是不斷在絞痛的胃,讓他無法開口。
邬童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把攔住尹柯,“把他放我床上,我叫了孫醫生。”
尹柯不想讓班小松在邬童家待上片刻,可是礙于班小松的情況還是敗下陣來,“醫生還有多久才到?”
“馬上。”
尹柯看班小松額頭上都是冷汗,眉頭緊鎖,“你看好他,我給他拿藥。”
邬童幹着急卻什麽也做不到,無力地坐在床邊,握緊他的手,好似這樣可以緩解他的病痛。
尹柯把藥遞到班小松的嘴邊,習慣性地吞咽。略燙的水讓班小松不再緊咬下嘴唇,眉頭微微舒展,整個人依舊縮成一團。
門鈴聲響,邬童趕緊去開門,正是孫醫生。
“兩位還是在外面等着吧。”
邬童和尹柯站在房門外,一個神色緊張,頻頻回頭,仿佛透過厚重的門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一個似是習以為常,閉目養神,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暴露出他內心的忐忑。
邬童突然開口道,“我記得……他的身體一直很好,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尹柯睜開眼睛,一字一頓,“你的記得也是十年前了。”
邬童沉默,這十年間的空白,不管是他有意還是無意,都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尹柯略勾起嘴角,明明是抛棄的那個,卻做出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做給誰看?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孫醫生走了出來,“病人有胃病,為什麽還要碰辛辣刺激的東西?看得出來應該被養的很好,理應不會發生這種問題。不過最近怕是休息不當,長期還有失眠的情況,不能因為年紀輕就糟蹋身體,到老了還怎麽辦啊!”
尹柯只是在聽到失眠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連忙回答道,“知道了,我會督促他的。”
“給他服用了帶有助眠的藥物,睡一覺明天就好了。這藥和說明書都在這裏,是吃胃病的,但是不能長期吃。這都是些中藥,調理身體。不要因為短期內沒看出什麽效果就不吃。”
“是,醫生。”尹柯接過孫醫生手上的袋子。
“孫醫生,麻煩你了。”邬童送孫醫生到了門口。
“不麻煩不麻煩。”
再一次回來的邬童對着正在煮藥的尹柯說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不都托你的福。”尹柯頭也不擡,用手機設了一個倒計時,“你難道沒有發現小松和以前不一樣了嗎?十年前你不見,陶老師給出的答案是家裏有事。結果一整個暑假都找不到你。打電話,電話不接。去家裏找你,也沒有人。開學了才通過安主任知道原來你已經出國讀書了。”
“不是這個樣子的……”邬童下意識地反駁,卻被尹柯打斷。
“你不用和我解釋,把你這一肚子話留給小松吧。”尹柯繼續說道,“小松拼了命地讀書,連棒球都不打了。雖然作為高三生,所有課外活動全部停止,但是作為前棒球隊隊長,小松是有資格隔三差五地去提點建議,傳授經驗。然而小松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面,每天都要找我幫他複習。為了想辦法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小松把目标都放在M國的前二十大學。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倆都進了HIU。可是M國這麽大,哪有那麽容易找到你。在四年的大學裏,小松不僅要負擔繁重的學業,還要一邊打工拿賺到的錢去各個大學找你。我以為他會一直找下去,結果有一天,他失魂落魄地來到我面前,告訴我,他不找了。所有和你有關的東西全部打包被我丢掉了。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想告訴你小松有多愛你,而是想告訴你他對你有多絕望!不要再纏着小松了。”
尹柯的三言兩語概括了班小松的十年,但是不用他多說,邬童就能明白這之中班小松付出了多少,而他現在就如同一個旁觀者,聽着和自己無關的故事,“我明白,我都明白。”
“你什麽都不明白!”尹柯怒目圓瞪,他還想說什麽,計時器響了,把原本想好的話咽了下去,“還是等小松自己親口告訴你。”
邬童失魂落魄,背靠牆,眼神失焦。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問起。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一條岔路,無論是向左亦或是向右,只怕都是最好的結局。而人們往往都是後悔當下,向往另外一條路。殊不知,即便反過來,人的心理依舊是一樣的。最後只能怪自己的能力太弱,保全不了一個人,明晃晃的弱點,讓一條路變成兩條路。
“小松已經走出來了,而你卻還被困在過去。”看到你不高興便是我的高興。尹柯背對着邬童,沒有把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叨擾了,今天得在你家住一晚。”
尹柯推開門,班小松正在熟睡,似乎睡得并不安穩,嘴裏不停地在呢喃什麽。他不願去聽,翻來覆去的,從來都只有邬童兩個字。
什麽時候,你的眼裏可以看到我?
什麽時候,我不是以朋友站在你的身邊?
什麽時候,你真的可以把邬童放下,而不是嘴上的敷衍?
尹柯撫摸着班小松的臉,不斷低頭,卻還是吻在了額頭。
邬童就站在門外,一拳砸在門框上,手上的劇痛并沒有讓他清醒。可他一步也邁不動,沒有資格,沒有權利,阻攔這一切的發生。又有誰知道這十年班小松有沒有真的對尹柯心動過,而他卻是罪魁禍首。
班小松迷迷糊糊睜開自己的雙眼,就看到邬童的睡顏,安靜,不具有威懾力。想要伸手,苦笑着放下自己的手,貪婪地偷看着。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過往的時光。在邬童家玩累了,就直接住下了,往往都是邬童軟磨硬泡,威逼利誘,班小松半推半就,順理成章地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班小松坐了起來,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伸了個懶腰,發現躺在自己兩側的分別是邬童和尹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想必是因為昨天突發胃病,而勞心勞力地照顧了一晚上。班小松慢慢地挪到了床邊,不想打擾他們睡覺。卻被邬童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讓他動彈不得。邬童無意識地蹭了蹭,熱氣全部噴在了班小松的手臂上,又麻又癢,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班小松只得又躺了下去,這下他能夠清楚地聽到邬童的心跳聲,只可惜從來都不是因他而跳。
班小松往尹柯那邊挪,又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兒就陷入了夢鄉。邬童這才睜開眼,摟緊班小松,交頸而眠。尹柯知道班小松和邬童的小動作,可他不敢踏過這條線,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