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隕落
已是傍晚掌燈之時，行雲城中卻仍舊摩肩擦踵，川流不息。
做生意的商賈，騎馬的官吏穿梭在街頭，小販在一旁叫賣，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來來往往。街巷小兒早已坐在天橋下聽說書，酒樓中狂飲的豪門子弟還在劃着拳，城中三教九流，無所不備。
兩男子漫步在街頭，錦繡披身，扯着閑話，一男子忽然神情嚴肅，“趙兄你可聽你說了？”
被喚作趙兄的男子痞笑一聲，“何事？難不成那琉璃閣又有了好姑娘？”
另一人忽停了腳步，環視四周，将趙姓男子拉扯到僻靜處才低聲說道：“今日有人見着了一件奇怪事。”
趙姓男子瞪了一眼，“何事會令見過大事的青淩仙人這般神秘？”
“你可不知，有修煉之人今日路徑那影界黑荒時，見着那黑荒血陽忽降一束金光，随後震耳的響聲便響徹整個影界。小弟估摸着定是天降神器為大地，即便不是神器，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青淩仙人眼中一抹貪婪一閃而過，嗤笑着。
“此話當真？”趙姓男子将信半疑。
“趙兄若是不信且同在下去那琉璃閣打探打探，順便找幾個好姑娘，可好？”說着，青淩仙人便與趙姓男子一同消失在原地。
未幾，便到了一處宮殿般的樓閣處，正紅朱漆的大門頂端懸着金絲楠木匾額，上面三個鎏金大字——琉璃閣，映入眼簾。門上絲網紮花，彩燈懸挂，正門前兩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媚态萬千地搖着手絹。
此處正是聞名于九界的尋歡作樂之地琉璃閣，說是風月之地，其實不然，琉璃閣無所不知，六界修真之人皆去此處找“樂”。打探消息，亦或是了解世情，亦或是吟詩作對，此處都是絕佳之地。
殿中雲頂檀木做梁，水晶玉璧為燈，最中為極大舞臺，舞臺上細腰細肢的一群女子戴着面紗舞蹈。樂音同耳邊莺聲燕語，推杯換盞交織在一起，嘈雜熱鬧。
“吆，仙人今日好雅興，怎地來了我琉璃閣？”一位身着豔麗暴露衣裙的女子立即蹭到了青淩仙人懷中。
“哈哈哈，這不是想你了嘛。”青淩與身旁的趙姓男子交換眼神，用傳心術說道：“看吧，影界尊上也在此處。”
二層雅閣處，圓形茶桌上蓋着一層白色繡花絲綢，桌上青花雕龍茶杯被一位身着月白色錦衣男子端起，身旁圍着四位花紅柳綠的女子，皆依扶在男子身上，畫面甚是香豔。
未經任何人察覺，雅閣珍珠簾外一陣黑霧，一位黑衣男子低聲喊了句，“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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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便将幾位女子打發了下去，神情冷漠，“何事？”
“弟子們歷練之處黑荒今日忽降金光，随之便是震天的響聲，弟子們未靠近那處，便速來禀告尊上定奪。六界衆人雀躍欲試，陸續趕往黑荒。”黑衣男子低頭弓腰，畢恭畢敬地回答着。
“可是預言中的場景？”男子說道。
黑衣人默認。
“走！”男子眼神一烈，說完便化身黑霧同黑衣男子一同消失在雅閣處。
血色的太陽将大地籠罩着，煙霧卻彌漫在荒野中，周圍陰暗腐朽，屍骨遍地，偶有幾聲嘶吼出現在周圍。
“阿娘，您要将我送去何處？”稚嫩的童聲響起，清脆如鹂。
“孩子，下輩子定要找個好人家，莫要再尋到我，讓你受盡了苦。”婦人聲音哽咽。
“不，不，下輩子，詩兒還要做阿娘的孩子。”
“你們走開，你們走開，阿娘，阿娘，詩兒怕！”童聲歇斯底裏地叫喊着，盡力擺脫身邊抓着她的壯漢，婦人遠遠地站着，看不清她的臉，更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她盡力嘗試着睜開眼，只感身體虛弱無力，完全使不上勁，腦中思索着之前發生的事，一片混沌之感，毫無頭緒。
“阿娘。”她嘴裏呢喃了一聲，阿娘是誰？
昏昏沉沉之感，許是又喝多了。她依稀記得，年少時，自己最愛偷喝屋後那顆千年落冰樹下所埋的女兒紅。
現如今自己身在何處？家又在何處？為何腦中只是空白一片？
她使出渾身解數，勉強坐了起來。
四周時而傳來尖銳的刺鳴聲，仿佛鬼怪要叫嚣着沖破地面，血色的光照在荒無人煙的大地上，陰慘慘的，黑紅交相輝映，令人不寒而栗。
盡管心中有着萬千疑惑，她也只想離開這地獄一般的地方，周圍的血腥味令她作嘔。
摸了摸自己通身的家當，但廣袖同腰間都是空蕩蕩的。她眉眼間盡是失落，扶着身旁的一棵老枯木緩緩站了起來，身體猶如鉛石一般。忽地，一塊明晃晃的石子從腰間落下。
竟是一塊水玉，裏面若隐若現一片粉色的花瓣，她心中一喜，若是拿去集市的當鋪，或許還能換回些許紋銀，以便自己日後好好生活。
她暗自思量着，這定是她時刻帶在身上的物品吧，只是她失了記憶，毫無印象。
身後傳來“刷刷刷”的聲音，扭頭間，手足發麻，冷汗涔涔。
身後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血色的太陽，心裏的恐懼随着越來越清晰的視野而加深。那大物有着如象一般的身體，腳分兩趾，分別被黑紅色某種物體包裹着，身上長滿了深棕色的皮毛，肥頭大臉如野豬，張着血盆大口。
鼻子裏發出“嘶嘶”地響聲，嘴裏流出褐綠色液體滴在她雪白色裙擺上。她一動不動，大氣不出，坐在地上盯着怪物，想着這次必死無疑，但死在這怪物嘴中，卻是惡心至極。
她與它對視着，怪物一雙紅色眼睛正在打量着她，她緩緩地向後挪，怪物卻不急不燥，任由着她鬧騰。對于怪物來說，生死不過就是分秒間的事情。
手掌忽有黏糊糊的冰涼，低頭一看，白色枯骨在身旁随意擺放着，紅色的液體将白骨包圍着，她盡力勸慰自己不要畏懼，生死有命。舒了一口氣，便将顫抖的手從骨頭上移開。
怪物仍目不轉睛地盯着，饒有趣味。
她本想起身逃跑，但身體卻軟弱無力，無法站立。反正在劫難逃，不如坦坦蕩蕩地接受死亡。她便轉過身，直視着怪物，“動手吧！”一張嘴，聲音竟顫抖地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怪物嘶了一聲，晃了晃它那惡心的腦袋，緩緩靠近她，一陣惡臭襲來，她杏眸緊閉，骨寒毛豎，她知道，它将要享用她了。
“哈……”怪物張大了嘴巴。
忽然，一聲巨響，時間仿佛停止，“咚，咚，咚……”只剩自己的心跳聲，未覺疼痛，莫非死竟是如此輕松的事？
緩緩睜開眼睛，只見那怪獸倒在了她面前，鼻子裏嘶嘶聲仍然不斷，那雙紅色的巨眼瞪着她面前那朵紅火跳躍的花，沒有莖稈，也沒有樹葉。
何處來的小紅花？
那朵花突然跳了兩下，圍繞着她轉了一圈，難不成這小紅花歡喜于我？她心中竟有一種輕松之感，連她自己也感覺可笑，将死之人竟還有心玩笑。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小紅花很配合地在手心跳動，柔和溫暖之感。
“哈~哼~”躺在地上怪物發出奇怪的喊聲，血紅色的眼睛充滿了怒氣，它移動着龐大的身軀又站了起來。
花朵突然飄在她眼前，她不由地膽戰心驚，收了玩笑之心，瞪着它。
“受死吧！”那怪物聲音低沉，嘴角輕揚。于此同時，怪物口中突現一團褐綠色透明液體，扔向了紅火色花，花朵躲閃不及，只聽“呲”地一聲，花朵突然成了黑色，掉落在地上。
看到小紅花落地，她心中竟莫名地一緊，怪物竟會言語，她瞠目結舌，随後便脫口而出：“莫要傷它，你沖我來便好！”
“哈~”怪物那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輕輕撿起地上燒焦的花朵，紅花瞬間成了黑花，她心酸，畢竟這小花是為着她。驀地，已經枯萎的花兒已經變成了黑色花朵圖樣，在腳腕處藏匿。驚訝之色溢于言表，自己的腳踝處竟有這般嬌豔欲滴的花兒。
怪物頓了頓，紅色眸子更加兇狠，狂吼幾聲，便朝着她撲了過去。
下意識地，她雙手擋在眼前，随即眼前一亮，似是閃過了一道光，怪物便倒在地上，掙紮幾下，發出了一聲刺耳地叫喊聲，便沒了動靜。
她癱坐在地上錯愕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不知所措。
幾裏外的一棵樹上月白色袍子随風飄飛，對着一變故他盡收眼底，略顯驚訝。但他卻依舊站在樹梢，不為所動，因為他知道随後将會是一副怎樣的血腥場面。
未等女子站起來，只聽見周圍有着隆隆聲，如方才那怪物的嘶吼聲又傳進耳中，此起彼伏。她看着從四面八方趕來并且陸續出現在視野的怪物，心裏陣陣犯怵。
她一步一步後退着，但那一群怪物猩紅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愈來愈近，心如擂鼓。
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知曉自己寡不敵衆，忽然便釋然了。
能拼便拼，不能拼，到不了該作何？未注意到身後趕來的大物，那怪物一擡腿，她便沉沉地撲向了地上，正好面對着一副骸骨，她幹嘔幾聲，便轉了方向。
怪物們将她圍成一個圈，猩紅的顏色直盯着地下，她顫抖着拿起身旁的一個枯樹枝，朝着一個怪物的腳趾處戳去，毫無反應，怪物似是被惹怒了，跺了跺腳，便向着她踩了下去。
世界便一片寧靜。
樹枝上的人抱着手，悠悠地張口，“不是說有東西隕落至此嗎？為何本尊只看到一個被抛棄的女子？”
一位黑衣男子出現在他身後，膽怯地說道：“弟子不知，但确确實實那金光便打在了此處，弟子不敢欺瞞師尊。”
男子擡了擡右手，慵懶地說了句：“你先回去吧！”
那人得令，便迅速消失在枝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