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人
一轉眼便快到了年節,小小的乘安縣也熱鬧起來,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氣。李昭下了值,剛從衙門出來,就瞧街對過有個老婦人擺攤,賣的全是孩子們喜歡的玩意兒。他走近一看,見其中有個氈毛做成的兔子玩偶,圓滾滾的一團兒,白胖的像個雪球,倒是可愛的很,李昭眼睛一亮蹲下身來。
先前帶阿绾出來時,給她買了一只兔子。她喜歡的不得了,天冷怕凍着兔子,還放在屋裏養着,每天睡醒了都要抱一抱。可前兩天他去跨院兒,阿绾眼圈都是紅的,撲到自己懷裏聲音又悶又委屈:“爹爹,團團死了,我和姨娘把它埋在了花園裏。”
李昭抱着女兒,想了半天才想起,團團就是那只傻兔子。一只兔子也值得女兒這樣傷心?她若喜歡,買個十只八只的放在院子裏養,都不叫什麽事兒。可阿绾卻搖頭,她說:“我不想養兔子了,它們那麽可愛,我怕再看到它們死。”
女兒紅着眼圈悶悶不樂的樣子,看的李昭都跟着難過極了。今日見到這兔子玩偶,倒是一樂,這玩意兒又可愛又不會養死,阿绾一定喜歡。
“阿婆,這玩偶多少錢?”
“嗳,二十文。自家做的,小姑娘全喜歡這些。”
欣長的男子拿着毛茸茸的兔玩偶走遠,老婦人歲數太大,老眼昏花,拿手指搓着數錢,可這才發現那人多給了自己二十文。老婦一怔,讷讷念道:“哎呦,也不知是誰家的兒郎,這般心善。”
李昭回到家,還是去了白氏的小跨院兒。如今就像成了習慣,阿绾挑食,白氏又慣着,他總要親自盯她吃飯才放心。
他解下身上的灰毛鬥篷放在一旁,搓着手對白氏說:“今天可真冷,阿绾呢?”
白姨娘把炭盆挪到他身邊:“在她屋裏躺着呢,可憐巴巴的,昨夜也沒睡好。”
“沒吃飯就躺着?”
“我下午去看着她喝了半碗粥,先讓她睡會兒,晚些我再給她端碗馄饨去。三郎先吃吧,白菜餡兒的。”
蕊心打了熱水來,李昭洗了手坐在桌前:“嗯,吃完我去瞧瞧她。回來路上我還給阿绾買了個玩偶,她定喜歡。”
白姨娘摸了摸那絨白小兔,道:“做的真像。只給阿绾買了?”
李昭應了聲,心無旁骛的吃飯。
白姨娘再也忍不住,阿绾是她唯一的女兒,丈夫疼愛阿绾,她當然比誰都高興。可李昭最近實在是偏心的太過明顯,再這樣下去夫人遲早要有怨言。
Advertisement
“三郎,夫人是個大度人,想來不會為了這些小事生氣。只是繡姐兒、纖姐兒也瞧着呢,你只顧着阿绾,孩子們看了怕要傷心。”
李昭根本沒聽進去,一心想着快點兒吃完去看女兒,他擺擺手:“這有什麽的,你們女人就是想得太多。繡兒都十二了,哪還會玩娃娃?纖兒也不喜歡這些,前兩天我才給了她一本詩集。再說我就是偏疼阿绾一些又怎樣?家裏的幾個孩子屬阿绾最小,身子又弱,他們做哥哥姐姐的,沒道理因為這些吃味。”
白姨娘不是什麽聰明人,可也知道再說要惹男人不高興了。她給李昭夾了一筷子醬菜,柔聲說:“好好,我知道了。反正三郎疼愛阿绾,我是感激的。對了,夫人說初三去冬青寺上香,回來帶我們去裁衣裳呢,三郎去不去?也好幫我掌掌眼。”
李昭拍了拍白氏的手:“還沒告訴你,縣太爺讓我去和境縣走一趟,若是初三能趕回來,我就陪你們一起去。”
“和境縣?大過年的怎麽也不讓人歇歇,什麽時候去?”
“年前就去,有個犯人會些拳腳,我得親自押去。”李昭放下飯碗:“你吃你的,我去瞧瞧阿绾。”
李昭拿着玩偶,輕手輕腳進了女兒的屋子,倒差點兒吓着春蟬。
他見女兒整個人裹在棉被裏睡得正香,壓低聲音對春蟬說:“我看看阿绾,天都暗了,你也吃飯去吧。”
“嗳,謝謝三爺。”
李绾睡覺時總是縮成小小一團,看着跟沒安全感的小動物似得,李昭笑着給她掖了掖被角,卻見她翻身過來,迷迷糊糊的睜眼,帶着些淚意,一見自己就露了笑:“爹爹?我剛才夢見你了。”
“哦?夢見我什麽了?是又給阿绾買糖了還是買新衣了?”
“都不是,我夢見爹爹在山裏救了人,後來做了大官。”
李昭噗嗤一樂,揪了揪女兒的鼻子:“阿绾還知道什麽是大官呢?”
李绾裹着被子坐起來,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當然知道啦,就像之前見到縣太爺那樣的,可威風了。”
“那在夢裏,爹爹都成了可威風的大官,阿绾怎麽還委屈着?”
“因為爹爹受了傷。”她舉起小手比劃了下:“這麽長的箭插在爹爹背上,我不想讓爹爹受傷。”
一說起來就又要掉眼淚了,傻乎乎的,可把李昭心疼壞了,連被帶人一把抱起來哄着:“阿绾不哭,那是夢,爹爹好好的呢。你瞧,這只小兔子像不像團團?”
又白又胖的兔子玩偶獻寶一般捧到女兒面前,可算讓她破涕為笑。見她緊緊抱着兔子不撒手,李昭也放了心,摸了摸她順滑的頭發:“阿绾跟團團玩吧,爹去叫人給你下馄饨,白菜餡兒的可鮮靈了。”
“嗯。”直到李昭關門出去,李绾才終于撒開玩偶,擡起眼來。
馬上要到年節了。大邺章和三十七年,元月,聖祖在小羅山救下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人。
李绾想要改命,也想救下姨娘。如果一個得他喜愛的女兒還不夠分量,那麽一個得他喜愛,而且帶來福運的女兒呢?
幾月以來的相處,史書上的聖祖,也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已。他會板着臉叫自己多吃肉,也會好聲好氣的哄自己別哭,哪怕壓得他腿腳酸麻也不忍心叫醒睡着的自己。李绾希望所有人都是好的結局,這次的提前示警能讓他傷的輕一些、再輕一些。
小女兒的夢話,李昭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跟白氏笑說:“咱家阿绾做夢都希望她爹當大官呢,個小人精,也不知像了誰。”
他依照上峰指令,年前便前往和境縣辦差,和境縣的縣太爺與李昭的大舅哥吳主簿,是多年好友。此番見來的是他,便多留了兩日,好菜好酒,相談甚歡。盛情實在難卻,直到初一李昭才辭別衆人,他一心惦記着家裏,想到初三要去冬青寺上香,便想着在那之前趕回去,冬青寺旁有個熱鬧集市,還能帶着阿绾她們去逛逛。
和境縣距乘安縣并不遠,可兩縣中間隔着兩座山。若是走大路便要繞遠,李昭心急膽子也大,便打算穿山間小路回去,這樣明日便能到家。
夜裏邊山路難行,到處黑黝黝一片,李昭一路哼着小曲兒壯膽。可進小羅山走了沒多遠,路旁草叢中便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腿:“救、救救我。”
李昭被吓了一跳,待撥開雜草,見裏面躺了個的青年人,渾身是血,傷的不輕。他趕忙把人扶起來:“小兄弟,你這是怎麽了?”
劉钰乃是當朝七皇子,母妃是最得寵的麗貴妃。皇帝年邁,有了立儲君的打算,幾個兒子中,七皇子聰慧,最像自己,他有意傳位劉钰。其他幾個皇子當然不服,朝堂上鬥得像烏眼雞一般。這次劉钰到柳州府辦差,剛要啓程回京,就遇到了十數名蒙面人,出手間盡是殺招,他身邊的五十護衛竟不是對手,只好拼命護着他逃跑。
劉钰受了傷,逃到山中,再沒了力氣。躺在荒草間,滿心疑問。要培養出這樣的狠辣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殺他那人,算計良久,下了血本,可究竟是誰呢?是向來暴躁的二哥,還是與自己面和心不合的五哥?
失血使他腦中一片眩暈,劉钰自嘲一笑,還想那麽多作甚?柳州知府已不可信,身邊的護衛也盡數戰死,還有誰能來救他?自己費心費力這麽多年,眼看就快得償所願了,沒想到竟是落得埋骨荒山的下場,真是可笑,可笑啊!
也不知母妃知曉後,是什麽樣的表情,沒了自己,那蠢女人,還拿什麽做太後的美夢,他真是好奇極了。
就在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劉钰聽到了有人哼唱山間小調,最後的求生欲使他不顧一切抓住了那人的腿。那人問他怎麽了,劉钰從不信人,若說有人追殺自己,這過路人只怕會扔下自己不管。人人都怕事,想到此他有氣無力道:“這位大哥,救救我,我失足從山上摔了下來。”
四下一片黑暗,這話若是哄別人,大概能糊弄過去,可李昭是習武之人,眼睛比旁人好使,他一眼就看見這年輕人身上是幾處刀傷。正要發問,忽聽後邊窸窸窣窣響起腳步聲:“這邊兒沒有,去那邊找找。可不能把人放跑了。”
李昭沒工夫再想其他,此處離小路太近,一定會被發現。他提起那細瘦青年,迅速躲入了更深的灌木叢中。